时间已晚，小区里的店都关得七七八八了，只有一家不怎么好吃的面馆还开着。
店主正准备提前打烊，随即眼神怪异地看着一前一后进店地两个人。
眼前的一男一女，女人模样倒是正常，可男人却被绑住了手脚，只能一跳一跳地前行，极为滑稽。
这是在干什么？
看着店主费解的目光，褚素素笑了笑，解释道：“他之前腿受伤了，医生说多蹦跶有助于复健。”
“……那手呢？”
“防止他用手帮忙。”
店主陷入了沉思之中。
好像有点道理，我没学过医，你不要骗我。
至于褚素素为什么没帮他解开，总归是因为不放心罗毅燚，顺便看看他的诚心。
而罗毅燚并没让她失望，见褚素素答应听听他要说的话，大喜过望，也主动保持着被束缚的状态。
他们点了两碗面，老板去后厨做了，空旷的饭馆前厅中只余下两人的身影。
“说吧。”褚素素道，“我希望你能在赶紧讲清楚。”
罗毅燚清了清嗓子，他不知是想到了什么，双眼藏在厚厚的黑框眼镜之后，露出了些许苦涩的神情。
“那我就开门见山了。”
上次他被警察处以拘留，人证物证俱在，小区的监控摄像头拍得清清楚楚，大半夜的不睡觉，去敲褚素素家门的正是他本人。
不过因为没有造成严重后果，所以警察也就是把他拘留了几天，批评教育了一下就放回去了。
可罗毅燚觉得自己很冤枉，因为那根本不是他做的。
“我这人挺木的，小时候只会学习，长大了忙工作还来不及，活了三十年，没干过一件违法犯罪的事情。”他苦笑道，“况且我胆子很小，连找女生搭讪都不敢，哪敢上门骚扰啊。”
根据褚素素的观察，罗毅燚应该没撒谎。看起来他性格挺木讷的，连跟她对视都会不好意思。
她问：“你的意思是，监控里的人不是你？”
“是我，但又不是我。”
罗毅燚知道这话听起来很奇怪，连忙解释道：
“监控录像里那个人的确是我，我能通过衣着等特征辨认出那就是我自己。”
“但是我那天加班，加完在单位直接睡了，第二天醒来也还在原处，期间没有踏出过办公室一步。我醒来之后身体异常的累，本来以为是没睡好，可下午警察就直接上门了。”
褚素素不由得微微睁大了双眼，问：“哦？那你单位应该也有监控吧，有拍到什么吗？”
罗毅燚沉默了一下。
“拍到我睡下之后，出门下楼打车。更关键的是，打车软件上也有消费记录。”
“但真的不是我做的，我一点意识和印象都没有。就算是梦游，也不可能到这种程度。”
可不论他怎么说，这些证据全都能对得上，警方几乎可以确定就是罗毅燚本人干的，不存在任何出错的空间。
而他有一腔冤屈，无法诉说，在此刻尽数爆发了：
“褚小姐，这听起来或许很离谱，但我一定经历了某种灵异事件，譬如鬼上身。”
“而且这不是第一次了。”罗毅燚埋下头，双肩耸动着，似乎难以控制情绪，“前两天，又出现了类似的情况。”
“什么？！”
发生这种事，罗毅燚本该被单位辞退，可他平时一向做人本本分分，又加上技术能力过硬，是公司花高薪聘请来的人才。
在百般请求之下，公司没有开除他，而是给他放了个长假。
“对，我趁着这段时间读了很多灵异的书籍，想找出这件事的答案。三天前我去了一家图书馆，看着看着就睡着了。
“恢复意识时，我正站在你家小区门口。”
“而当时保安室里电话响了，铃声外很吵，我猜是这声音‘惊醒’了我。”
“那一刻我实在受不了了，于是给你写了一封信，乔装打扮了一下放到保安室，希望能和你当面聊聊。”
罗毅燚痛苦地皱起鼻子，他知道这些事对于一个正常人来说太难以置信了，可事实就是如此：
“褚小姐，您能相信我说的话吗？会觉得我是个疯子吗？”
他满怀希冀地看向褚素素，见她面上只是凝重，却并未有太多惊讶，心中忽然一阵激荡。
褚素素这幅反应，一定是知道什么！
在罗毅燚的期待中，褚素素总算开口了：“嗯，我知道你不是疯子。”
“您……”
“因为那天你来敲门的时候，我从可视电话里看到的是我的表哥。”
罗毅燚瞠目结舌，脊背发凉：“这？！”
褚素素继续道：“如果你说的是真的，我大概知道你被‘鬼上身’是怎么回事，但我需要思考一下，确认你是否在骗我。”
“毕竟你也有可能就是‘鬼’本身，装模作样地来接近我，不是么。”
罗毅燚缓了缓神，有点沮丧地下头：“您说得对。但我除了一遍遍地重复请您相信我，暂时不知道还能怎么证明自己。”
恰好老板把面端了上来，罗毅燚没有要求褚素素帮他解开手铐，就以那种笨拙的方式缓缓吃着。
褚素素犹豫着，不知该如何决定。
出于自己的观察，她其实已经信了七八分，可又生怕自己误信他人，害了韩璇。
她起身，去店外给韩璇拨了个电话，可对方不知是在忙还是在做什么，没有接听。
微信留言也没有回。
褚素素抬头看着头顶的月色，只觉忽然一阵迷茫。忽然，她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突然打开了微博。
是了，大熊座。
那个在微博上有时会接占卜业务的博主。
虽然他好像因为什么事情，已经有阵子没更新了，天天被粉丝催更也没动静，但却意外地会回褚素素的私信。
两人偶尔闲聊两句，也算是半个朋友。
虽然不太清楚这个星座占卜博主的含金量，但对方也算是和“玄学”这个领域有关的人，抱着试一试的心态，褚素素还是打开了和大熊座的对话框。
@Susu：“我好像遇到了一个灵异事件。”
不知是否因为这个博主对这个话题特别感兴趣，还是刚好在线，总之秒回了：“详细说说。”
@Susu：“我前段时间被一个男人上门骚扰了，警方对他处以拘留。可后来他找到我，说自己被鬼上身了，那不是他干的。他解释得非常真实，我该相信他吗？”
想了想，她又补充道：“再加上，我自己最近也确实遇到了一些怪事，可能能联系起来。”
@BetaUrsaeMajoris：“答案很简单啊，这人不能全信。”
@Susu：“说说理由。”
@BetaUrsaeMajoris：“你把所有的可能性都思考一遍，就知道了。”
他像是在打字，过了几秒都没有下文，褚素素便循着这话思考了起来。
第一种可能，根本没有什么“鬼上身”，那罗毅燚就是在撒谎，他一定是猎人的爪牙。
第二种可能，罗毅燚就是猎人，那他就是在为了博取褚素素的信任而伪装。
第三种可能，罗毅燚是普通人，他说的也是实话，那还是不能信。
毕竟他可是在睡着时能被猎人“上身”的人，褚素素怎么知道眼前的人到底是罗毅燚本人，还是猎人。
想到这里，她一下子豁然开朗了。
@Susu：“我明白了，谢谢你。”
@BetaUrsaeMajoris：“……我刚刚打了一大段话。”
@Susu：“好人一生平安。回聊，88！”
她没忘了给对方扔个小红包过去。
和这种素未谋面过的网友聊天还挺有趣的，而且不知为何，褚素素对这个博主总有种亲切的感觉。
她总觉得对方很了解自己，甚至就连一些小的说话细节都跟自己很像。
回到面馆里，褚素素看着面露忐忑的罗毅燚，坐下来之后，问他：
“你说你之前去图书馆找资料了？”
罗毅燚点头：“嗯。”
“有什么发现吗？”
“没有。”罗毅燚颓然地回答，“关于‘鬼上身’的记载，东西方的资料都有不少。我粗略看了几本，暂时没有头绪，不知从何下手。”
褚素素慢慢道：“我可以给你一点提示，但也仅限于此而已。你应该明白，我无法对你完全放心。”
罗毅燚明白她的顾虑：“好，您能答应见我，我就已经很感激了。”
“猎人。”褚素素说。
“什么？”
“上你身的那东西，不是鬼，而是叫做猎人。”褚素素想了想，“至于他们是人是鬼，我也不清楚，反正有一个统一的名字叫猎人。”
罗毅燚敏锐地捕捉到了细节：“他们？不止一个？”
“嗯，这是一个群体。”
褚素素现在说的都是一些非常浅显的信息，就算罗毅燚是猎人扮的，讲这些也不会有任何影响。
“我只知道特定的人会成为他们追杀的目标——具体手段你也感受到了，他们有超自然的能力。你如果还想继续去找资料的话，可以从这方面想下手。”
罗毅燚用力点头，把她说的话一字不落地记下了，也没多嘴问不该问的：“嗯，好的。”
“今天就先这样，如果你发现了什么，可以再联系我。当然，我觉得我们最好线上交流，不要再见面。”褚素素意有所指，“毕竟我没办法辨别我面前的这个人是谁。”
罗毅燚再次重重地点了下头，以至于身子都跟着前后摇晃：“好，我明白了。我们加个联系方式吧。”
两人交换了微信，这顿夜宵也差不多吃完了，罗毅燚笨拙地起身，请求褚素素帮他打开手铐，表示会让她看着自己打车离开。
在她瞧着出租车开走，并回家之后，罗毅燚发来了一条微信。
“褚小姐，我想到一件事。”
“哦？”
罗毅燚：“您刚才告诉我，我来敲门时，您看到的是您表哥，是猎人把我的脸伪装成了您表哥的模样，想骗您开门。”
褚素素：“对。”
罗毅燚：“如果猎人本领这么大，为什么不干脆附身您表哥呢？而选择了我这个陌生人。”
罗毅燚：“帝都市几千万人口，您的熟人更能让您放下戒心，可他们却没有这样做。不觉得奇怪吗？”
罗毅燚：“我觉得在茫茫人海中选中我，一定是因为我们之间有什么联系。”
这句话令褚素素怔了很久，久到坐在沙发上忘了时间，直到皮皮困倦地跳上她的膝，方才回过神来。
她觉得罗毅燚的话有道理。
是啊，为什么猎人不附身方辰呢？或者干脆一步到位，附身褚素素自己不行吗？
褚素素觉得猎人是有某种限制的。
他们不像韩璇那样无所不能，否则也不会只挑着韩璇虚弱的日子里动手，平时不知道躲在哪个犄角旮旯里。
所以他们无法附身褚素素、方辰，却能附身罗毅燚？
褚素素隐隐觉得，自己、方辰跟罗毅燚的区别，就是答案的关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