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温热躯体不符的冰凉气息自身前的人周身绽放，陶瓷人偶的表面凝上一层霜冻般的外壳，呆呆地愣在原地，如同被施了定身法。
再也无法靠近，遑论伤害。
并且它们的表情逐渐由狰狞转为惊恐，褚素素毫不怀疑，如果可以的话，这些人偶一定会拔腿就跑。
韩璇慢慢地回过身来，她这才看清了对方的面容。脸颊和鼻头上泛着热气熏出的红，睡衣领口歪歪斜斜，根本没穿好。
这样的装束在这里极为突兀，就像是在刚刚洗完澡的时候，突然出现在这里的。
“韩璇……”褚素素怔了一下，随即叫她的名字。
方才出路被人偶拥挤得水泄不通，空气越来越稀薄，那一刻她真的有种要窒息的感觉。
而有人从天而降，将种种阴霾全部驱散，还了她一片光明。
雨势似乎也在不知不觉中变小了，明明方才还是倾盆大雨，此时落在顶上的声音逐渐变轻，俨有放晴之意。
韩璇眨了下眼：“素素。”
她的眸中像是泛着浅淡又透明的水汽，极光一样的紫色映照着对方的脸庞。
两人对视的那一刻，褚素素忽然心跳如鼓，像个手足无措的小女孩一样，无法控制表情，只觉自己此时一定看起来很傻。
她正要说些什么，还没开口，却被一个不合时宜的声音插了话：“你们俩还要在这里站多久？”
有些气氛只在当事人之间蔓延，而其他人没办法感受得到。
譬如一旁的韩窈，就完全不为所动，只露出一个疑惑的微笑，盯着两人。
“你还好意思说。”
闻言，褚素素瞬间从方才的对视中抽离了出来，她扯了扯嘴角：“要不是你，我们怎么会遇上阿飘……”
说话间，韩璇已经走向了那些人偶，沿着它们绕了一圈儿，检查了一下：
“它们不是鬼。”
“嗯？”褚素素皱眉一愣，“那是什么？”
“这些瓷人偶，大概是在烤制的过程中吸收了某些能量，可能是人的，也可能是别的，所以有了自己的意识。”韩璇轻描淡写地说，“不过它们的能量还十分微弱，不成气候。”
褚素素若有所思：“不成气候，是因为这些场馆还没有正式开放么？所以它们还没什么机会从游客身上吸取能量。”
怪不得逮着个人就使劲薅羊毛呢。
“嗯，应该是这样。”
一旁的韩窈摇了摇头，又看了眼那瓷人偶，随即撇撇嘴：“不是阿飘，那就跟我没有关系喽。”
她每说一句话，褚素素都在心里疯狂地刷过去一堆弹幕。那嫌弃的表情是怎么回事？怎么像是在嘲笑人偶太弱了？
韩璇贴近，示意她先别管这些，小声道：“我们把人偶复位吧。”
它们太过脆弱，如果用能力挪移，一不小心就会弄碎，造成更多的损失，因此还是人力搬运最好。
韩窈虽然面上不情愿，但还是来帮忙了；三人合力花了十几分钟，就把瓷娃娃搬回了场馆里原来的位置。
褚素素看见韩璇低头把她方才一锤子敲出的碎瓷一片一片地缓缓捡起来，随后手中如同有一层无形的胶似的，将它们完整地拼了回去。
那个被敲破了头的人偶转瞬复原。
做完这些，韩璇有些担忧地透过透明天窗看了一眼外面的天色：“天气怎么会突然这么恶劣？”
外面早就积了厚厚一层水，小路上的淤泥和杂草被冲得到处都是，就算天气放晴，在没人清理积水的情况下也很难走出去。
“这有什么可担心的。”韩窈说，懒洋洋地坐在了长椅上，“你不是能带我们出去？”
三人并排坐着，韩璇位于正中。
她转过头，用褚素素看不见的表情瞥了韩窈一眼，随后轻声道：“是，但那不引人怀疑么。”
韩窈刚想说话，低头却见韩璇的指尖搭在褚素素的手背上，登时表情复杂地顿住了口，扭过头去。
啧，真是没眼多看。
韩窈阖上了眸子，似是准备坐着小憩一下，另两人便也没再打扰她。
“今天是怎么回事？”韩璇放轻了声音，问，“江城的天气预报，没说有暴雨吗。”
“嗯，是临时才发布的预警……”
褚素素把两个人是被如何困在这儿的经过对她说了，旋即问：“你怎么会突然过来。”
她并没意识到自己在危险关头不由自主说了什么话，那更像是本能反应，而并非主观选择。
更没将“星星”两个字与对方联系在一起。
韩璇莞尔一笑，没答话，只是伸出手指，细细为对方拂拭脸颊。
“……我妆花了。”
褚素素顿时明白过来。她方才被人偶挤来挤去，还“敲”了那么多下头，脸上的妆容大抵早就被瓷娃娃给蹭花了，不知道此刻看起来有多狼狈。
“就一点点。”韩璇的指尖蹭过她的嘴角，认真地凝视着，“还是很好看。”
而且好像更漂亮了。
唇畔和眼尾那一点溢出来的红被她如涂抹颜料般慢慢晕开，像是受伤之后，留下的淡淡血痕。
柔弱却又坚韧。
不过褚素素并不知道自己现在的模样，她低声又问了一遍：“你怎么知道我们有危险，是能感应到吗？”
“我不知道‘你们’有危险，只知道‘你’应该是遇到了什么不好的事。”
“噢？”褚素素深感意外。
毕竟自己身旁的复城大小姐可是和韩璇有着血缘的联系，她一开始还以为是因为这个，韩璇才会情急之下突然出现的。
原来真正的原因竟是自己么。
韩璇又道：“手机还是没信号？”
雨声已经完全成为了背景音，从场馆的外部滴下，沙沙作响，在这样的环境下，困倦倏忽袭上了褚素素的心头。
“嗯。”
她疲惫地应了一声，语气中随即带了点烦躁。明明平时是会独自承受的性格，此刻却不由自主地朝对方抱怨着。
“看不到主办方的消息，还不知道他们什么时候会来接我们。今天这么大的暴雨，峰会的日程大概要延期了，回帝都的机票估计也得改签……”
韩璇什么也没说，只是静静听着，而后拍了拍褚素素的肩膀。
“靠着我睡一会儿吧。韩窈已经睡着了，想来你们开会很累。你也该好好休息一下。”
“不用了。总得有人醒着，你是不是也不能在这里留太久……”
韩璇轻声道：“我不走。”
她再次示意对方靠着自己，小憩一下：“你安心睡，我陪着你，直到他们来接。”
“算了……”
“素素。”
这两个字像有奇异的魔力，让褚素素再也说不出拒绝的话，将头顺从地靠在了韩璇清瘦的肩膀上。
分明是没有一丝赘肉的地方，触感却与想象中大相庭径，有如柔软舒适的枕头，给予她一个香甜的梦。
几乎是片刻，褚素素就再也无法睁开眼睛，失去了百分之九十九的清醒。
“为什么……”
许是潜意识作祟，她口中呢喃着的这几个字，一点不落地传入韩璇的耳畔。
“为什么总是，对我这么好。”
明明也还没认识多久，明明自己也没有为韩璇做过什么。
为什么总是在她需要的时候随时出现呢。
像魔法故事中令人安心的守护神，永远提供庇佑，仿佛只要有韩璇在，就没人可以伤害自己哪怕一根毫毛。
这一切来得太不真实，褚素素总觉得这是一场随时会醒来的梦。
不论如何，她已沉沉睡去，即便还有满腹的话没说，也仅仅是嘴唇翕动，留下断断续续的几个音节。
韩璇一动不动地坐着，没有开口，直到褚素素完全听不见外界的话了，方才极轻地说了几个字：
“哪有为什么。”
她再次伸手抚上褚素素蹙紧的眉心，微不可查地叹了一口气：
“我也想知道，你为什么总是皱眉呢。”
那么精致明艳的眉眼，应该随着娇嗔，风情万种地睨过来，而并非正襟危坐地纠成一团，为琐事烦忧。
“没关系。”
韩璇柔柔地说，白皙清秀的脸上仿佛倏忽投下一丝阴翳。
“凡是惹了你的，我都替你杀了好不好？”
说完这句话，也不知褚素素梦到了什么场景，猛地抿唇，露出一个略带些痛苦的表情。
韩璇的指尖泄出些许光晕，跳跃的光点随即涌入她的眉心，消失不见。
“逗你的。”她说，“你一直要我做个遵纪守法的人，不想我被人盯上。我答应过你。”
“我答应过你的事，从来都不会反悔。”
话音落至褚素素的耳畔，不知到底是韩璇的话起了作用，还是梦境终于转危为安，总之她的表情这才有了一丝松动，渐渐地平缓下来，不再烦躁不安地乱动。
只是抓着韩璇的那只手越来越紧，不想放开。
而韩璇也没有挣脱，只是任凭褚素素如此握着。
她虽然现在比褚素素高一点儿，但个子是后来才长的，青少年时期是个矮矮的小孩，在同龄人中，永远是最娇小的那个。
初中时，班级里的女孩大部分都长到了一米五、一米六，而她却只有一米四出头。在一众同学的衬托下，像个发育不良的小豆丁。
那个时候褚素素都高中了，个子也定了型，比她几乎高了一个头。
有时候放学了不想回家，两人就会坐在天台上聊天。
借着身高优势，褚素素总是像抱小狗一样搂着她。
韩璇有弱弱地抗争过，但被对方霸道地回绝了。
“等你比我高了再说。”
“那我要是真比你高了怎么办？”
褚素素笑眯眯地，不以为然：“那我就当你的小宠物。”
不过后来韩璇才明白过来，不论个子高矮，美丑胖瘦。
她永远都心甘情愿地做褚素素的狗。
【作话】
按照时间线，韩窈现在是单身狗（还没和老婆破镜重圆）
韩窈：我才是狗，走在路上被踢了一脚的狗（骂骂咧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