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们原本早到了十五分钟，耽搁了这一会儿，影厅的大荧幕上已经开始放映片前的广告了，大约再过两分钟就要开始。
这是个轻松愉快的喜剧片，制作团队比较小众，在网上口碑不错。只是有这一茬打了岔，令人很难再觉得愉悦起来。
大部分人都去看隔壁知名明星演的爱情片了，这里来的人不多。说实话，要不是片方请到了人气火爆的女明星为他们录了视频宣传，只怕连这些观众都没有。
而这段VCR也在开始之前，被播放了出来，“大家好，我是容漪，希望大家多多支持刘导演的新电影……”
没过多久，两人很快就看到了熟悉的电影制片厂图标，而后3D的音响里便传来了女主角响亮的第一句台词——
“我真是瞎了眼才会跟你在一起！”
说着，她重重地甩了男主一巴掌。
两人刚刚坐定，还没来得及反应，便被演员夸张的表情逗得忍俊不禁。
褚素素向左看去，正对上韩璇的目光，两人怔了两秒，俱都相视一笑。
方才紧张严肃的感觉不由自主消散了不少，像是被这句台词拉入了情境之中。
其他人坐得挺远，说话不会吵到别人，因此褚素素便稍稍凑了过去，轻声同她交谈起来。
“不知道你喜不喜欢看这种电影。”她说，“第一次约会，我就挑了个轻松点的，也不至于把气氛搞得太严肃。”
“我没有什么偏好，都可以的。”
“那就好。”
不知怎的，褚素素又开始思考刚才的事。她想，那些人能知道她们在何时何地看电影，由此在检票处设置障碍，那为什么不干脆跟进影厅来好了？
而且“结伴而行的年轻女生”的描述也比较模糊，为什么不干脆说得再细致一点呢，把她们两个的外貌特征也加上。
种种矛盾之处在她的心里拐了个弯儿，令褚素素得出了一个连自己都不敢相信的结论，那就是——
这些人也许并不知道他们要找的人是谁。
那就更奇了怪了。跟韩璇一起看电影并不是什么大事，两人是昨天才商量好的，到刚才为止，她没告诉过任何人，这是怎么泄露出去的？
令人百思不得其解。
褚素素一边看着电影情节，一边出神地想着，却听左侧的韩璇开了口：“刚才……”
她投去个专注聆听的眼神。
其实韩璇不说，她也想主动问来着。
虽然一般来说，褚素素无意探听别人的隐私，但如今她存了与韩璇好好相处的心思，那韩璇就不是“别人”。如果韩璇愿意分享的话，她还是希望能多了解一些对方的事。
譬如到底为什么会被这些人盯上，看起来原因并不像表面那么简单。
韩璇用指尖轻轻点了一下自己的眼睛下方，而后将手拘谨地放回膝盖上：“我不说，你应该也猜到了。他们让检票员在入口检查眼睛，应该是从不知道什么地方得到了消息，所以想通过这种方式，知道我是谁。”
“知道你是谁？”
“嗯。”韩璇深深吸了一口气，“这么说可能有点难懂，你可以这样理解——”
“这些人知道有这么一个人，身上有着不太一样的能力。他们或许可以打听到这个人的行踪，知道这个人去哪儿、做什么……但是他们目前还不知道这个人是谁。”
“哦？为什么？”
韩璇没说话，只是眸光微动，渗出些幽深的紫。
褚素素顷刻间便明白了，她总也有些保护自己的手段，比如通过篡改记忆等方式。
“同样，我也知道有这样一群人一直在找我，以及和我一样的人。但他们在暗，我在明，我目前没办法得知他们是谁，或者他们下一步的行动。”
“他们……和你们，有名字吗？有没有统一的代称？”
韩璇似乎想到了什么，嘴角轻轻抿起。
“猎人。”她说，“他们叫做‘猎人’。”
听到这两个字，褚素素的心中下意识浮现出些许不好的预感：“那猎人这么大费周章找你们，他们的目的是什么？”
此时影片中女主角和男主角诙谐且无厘头的争吵又开始了，说实话剧本写得还是不错的，每一句话都十分有梗。
突然加大的音量打断了两人的对话，韩璇沉默了片刻，荧幕的光反射在她的眸中，映出些褚素素看不懂的情绪。
她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只极浅地笑了一下：“对不起，把你扯进来已经很抱歉了，这些事，之后再慢慢对你说吧。”
“不要总是说对不起。”褚素素轻轻咀嚼着爆米花，带了点认真的口吻，“是我自己愿意和你呆在一起的，没有人强迫我。”
韩璇没说什么，只是忽然将手伸了过来，落在了褚素素的左手上。
许是为了画画方便，她的指甲几乎是贴着肉修剪的，十分整齐，没有一丝多余的凸出。但这却并不影响手指看上去纤细修长，盈盈不堪一握，却又在弯曲时能看到些力道。
褚素素能感到她的指腹上有着薄薄的一层茧，在自己的骨节上来回摩挲，冰冰凉凉且有点似有若无的痒。
“可是还会有很多这样的事情。”
韩璇半是陈述，半是叹息，稍稍垂下头的片刻，刘海与颊侧的黑发亦稍稍前倾，将她的表情遮挡得晦暗不明。
“和我呆在一起，每一天、甚至每一秒都可能会发生这样的事情，以至于必须时时刻刻提心吊胆，这样也没关系吗。”
“即便你此刻能接受，之后却不一定还能继续忍受，毕竟这早就超出了普通人的认知范围。”她说。
褚素素蹙眉，还没有理解她的意思：“你放心好了，我是成年人，我可以为自己做的事负责。”
“不。”韩璇说，“你不明白。今天这种事只是冰山一角，只要你还选择跟我待在一块，就随时可能会发生更多更恶劣、更可怕的事。”
她很少用这种严重的措辞对任何人讲话，更别说褚素素。
韩璇再度抿唇，小梨涡若隐若现：
“我知道你对我很好，但没人会愿意随时随地多个累赘，承担自己本不用承担的东西。”
这话让褚素素无法反驳，也无法及时给出一个肯定或者否定的回答，因为她并不知道韩璇话中的“恶劣”、“可怕”究竟是什么程度。
她不是什么圣人，如果跟韩璇走得近的后果，会严重到为自己惹来杀身之祸，那恐怕没有几个人能接受得了。
尽管褚素素的表情并没有什么变化，但韩璇似乎看穿了她心里在想什么，状似轻松地莞尔一笑。
“但我不会让你受到伤害的，素素。”她认真地说，瞳中荡漾着起誓般的认真，“我保证，绝对不会。”
“不过，恐怕要委屈你，总是因我而提心吊胆，担惊受怕。”
她的微笑似乎变得有点勉强，但仍然平和地翘着唇角：“等你什么时候受不了了，就告诉我，我能理解的。”
交叠的两只手似乎变得更凉了。
这次换成褚素素没有回答韩璇的话，只是抽出自己的手，转用手心覆上韩璇的手背，为她带去一丝微弱的温暖。
其实如果换做别人，她大可以虚与委蛇地说，没关系的，不管未来会发生什么，我都陪你一起承担。
总归只是说说而已，作不得真。
女孩子都是内心柔软的，褚素素知道怎么能让对方感到自己是被在意的，也知道这样说，会让两人的距离贴得更近。
而且说实话，真的有人会这样想吗？就算真的说了，对方又能有几分当真呢。
这些褚素素都明白，可她就是说不出口，只心中莫名觉得，只因对方是韩璇，这种话倏然变得像是一个郑重的承诺。
如果无法兑现，就不要轻易说出口。
褚素素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总是在韩璇面前变得不像自己，她想，大概是因为从未经历过这种事，所以难免犹豫一些吧。
还有……
她不想看到那双小鹿般濡湿的眸子，露出伤心难过的表情。
不论是因为什么。
电影依旧继续下去，两人偶尔就剧情讨论两句，没有再谈及别的话题。
韩璇盯着屏幕，却丝毫没有将剧情看进去，只木然地睁着眼睛。
不知是否巧合，如今发生的一切，都奇迹般地与过去重叠。许多话都是她们过去曾经说过的，许多事也都是她们曾经做过的。
有的人分明都不记得了，却总是一如当初。
… …
犹记得她们第一次看电影是在某次下课之后。韩璇小的时候没什么零花钱，所以由对方买了票，还大方地包了她的零食饮料。
卡着放学的点儿从校门口跑了出来，穿着大几届校服的少女匆匆忙忙地拉着她往前冲，紧赶慢赶，好不容易终于赶在电影开始前一秒坐在了座位上。
但很可惜，韩璇那天没睡好，精力不足，再加上片子的内容很无聊，没过一会儿就倒在她的肩膀上睡着了。
短短的十几分钟，她做了个噩梦，醒来时，迷迷糊糊地拉着少女问了句：
“你会不会有一天也离开我啊。”
对方没说话，韩璇太过困倦，也无力追问，只是继续躺回了少女的肩膀上。
她感到少女为自己轻轻披上了校服外套，叹了口气：“我没有办法承诺你什么，只能说，现在会陪在你身边……”
好像如此说了什么，但是后面的话，再也听不清了。
那时的韩璇想，没关系，即便是短短几秒，也弥足珍贵了。
而现在的韩璇面无表情地想，不可以。
不可以只是短短几秒。
已经受够了那种嫉妒到发狂，却无力回天的日子。
素素只能是我的。
【作话】
又超字数了，明天再带回家涩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