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厢，褚素素这边倒是进展十分顺利。
之前她汇报到晕倒那事儿本就令甲方印象不错，一开始便存了跟她聊聊的心思，在忘记曾经被她拒绝过后，谈得愉快又顺畅，还互相留了联系方式。
褚素素早就准备好了一份粗略的策划案，目前口头上简单说了一下，看起来对方倒是挺满意的，不光给了她一些宝贵的修改意见，还顺带带来了新的潜在客源。
时不时有其他人过来和甲方寒暄攀谈，而褚素素只需适时微笑，并递上自己的名片。
除了完美两个字，也没什么别的合适的形容词。
她从甲方那桌离开的时候，正好看见周晓莹和李乐儿站在大厅右侧的桌子旁，一边说话，一边喝着饮料。
红色的液体在玻璃杯内晃荡，两人脸上都已沾染上了微醺的神色。
褚素素凑过去笑问：“你们这是喝了多少？”
“就一口。”李乐儿有点心虚地说，她是出了名的量浅。
褚素素瞥了她一眼：“在这种地方还是悠着点儿吧，别撒酒疯被大家围观，那可就丢人丢大了。”
李乐儿吐了吐舌头：“没事，有晓莹看着我，不会让我多喝的。对了，我们看到你刚才和甲方坐一桌，这是聊上了又？”
“对。”
“你也够可以的啊。”周晓莹眸中透着诧异，不过知道她没有沉溺美色耽误工作之后，替她松了口气，“他们没生气吗。”
褚素素当然不能说实话，只找了个借口搪塞过去。
即便在宴会上，李乐儿也没忘了追自己最近正在看的小说。现在刚好是更新的时候，她一边盯着手机，一边傻呵呵地笑。
周晓莹：“……有那么好看吗。”
“当然有！”一提到这个，李乐儿就来兴趣了，开始孜孜不倦地讲解起自己心爱的小说。
“女一是豪门得不到关心的千金，阴郁、喜怒无常，直到遇见了女二，像一束光打进了她心里。结果女二跑了，于是她逃、她追……最后俩人过上了没羞没臊的幸福生活。”
褚素素、周晓莹：“……”
她们默契地选择没有对这位绿江文学城百合频道资深用户提起刚才的事，否则李乐儿可能真的会在宴会上尖叫出声。
“刚才那个蒙面舞会还挺好玩儿的。”周晓莹随口道，“排队进去之后，会被随机分配舞伴，无法自由选择。”
“哦？那你们跟陌生人跳了吗？”
“没。”李乐儿插嘴道，“工作人员把我和晓莹分一组了，可能看我们是朋友吧。”
周晓莹背对着她，投来一个“哪有什么巧合总有人在负重前行”的眼神：“你要去玩玩么？我俩累了，跳不动了。”
褚素素往那边看了一眼，将有些松散的长发束得更紧了些：“嗯，我先去啦。”
“……别告诉我你又是去找韩璇的。”
话还没说完，周晓莹便见她的背影已经迈步离开了，脊背直直地挺着，依旧浅浅拎着裙摆，露出一小点高跟鞋尖。
她忧心忡忡地皱了下眉，引得李乐儿好奇地问：“怎么啦，找韩璇怎么了。”
周晓莹勉强笑了下：“没什么。”
“你是不是不喜欢韩璇啊。”
“没，都不认识，谈不上喜不不喜欢。”
李乐儿“哦”了一声，虽半信半疑，但她性格单纯，也没想太多：“对了，乔倩呢？刚才就一直没看到她。”
“不清楚。”
褚素素又回到了那个排队拿面具的化妆间，而方才被李乐儿拿着的那个缀着星星的面具，正静静地躺在铺着绒布的太子上，似乎在等候着她的到来。
“还是星星最漂亮。”她比较了一番，轻声说。
随后褚素素轻轻将它戴上。黑色蕾丝将眉眼大半轮廓遮住，若隐若现，对镜只能瞥见琉璃般秀澈的眼珠。
她随着工作人员的指引走进过道，里面没有光线，漆黑一片，必须得扶着墙壁才能勉强前行。
工作人员穿梭其中，将过道中互不认识的陌生人两两配成一对。
褚素素感到一只柔滑的手掌搭在了自己的手上，随后轻轻交握，形成一个松松散散却解不开的结。
她就这样和身边的人缓缓前行，直到出口，方才看清那个人的脸。
到底是谁，不用多说。
褚素素早就习惯了韩璇的本事，因此也不讶异她会及时出现。或者说，她早就猜到了。
踏入舞池的那一刻，音乐已然响起，节奏舒缓，似乎专门请了乐队来现场演奏。
悠扬的小提琴和清脆的钢琴声交织在一起，从静谧渐渐转向高昂。
韩璇也戴上了面具，将那双不同寻常的眼遮住，只余下秀气小巧的下半张脸，下巴尖尖，清减又消瘦。
她的脚步有些笨拙，甚至不小心踩了一下褚素素的裙摆，下意识吸了口气：“抱歉，我不太会……”
褚素素莞尔道：“没事。”
其实她也不怎么会跳，两人只是学着其他人的模样，轻轻随着节奏缓缓摇摆。
总归这里光线很暗，就算跳得难看，也没人会看见，无所顾忌。
“刚才谈得怎么样？”
“挺顺利的，托你的福。”
“怎么能是托我的福呢。”韩璇轻声说，“是你自己准备周到。况且也是因为我，才……”
“嘘。”褚素素用一根手指抵住了她的唇，“不要讲这种话。”
面具的丝带随着舞步在空中飘扬。
“你换裙子了？很漂亮。”
刚才光线不好，直到现在她才发现韩璇身上的裙子变了。不再是沉静的黑，而是浅浅的紫；锁骨和手臂裸露在外，被散下的黑发遮住。
“嗯，我借了韩窈的衣服。”
褚素素心说还算这位千金大小姐有点良心：“那她会帮你警告那些人么？”
“也许不会吧。”韩璇犹豫了一下，“毕竟我没有精心打扮，丢了她的面子，准备的礼物也不出众。”
收到邀请函来赴宴的人多少都准备了一份像样的生日礼物，以表礼貌。
“但能怎么办呢。”她口吻中带着一丝苦涩，“我如果盛装出席，岂不是更糟。”
褚素素沉默了一下：“确实。”
假如精心装点，别人会以为是她故意在韩窈当天引人注目，存心膈应人。
假如根本不来，别人也会议论，私生的和正牌大小姐关系恶劣。
不论怎么做，都是错。
“以后这种场合，来露个脸就走吧。”她有些心软地抚上韩璇的头顶，“多待也没什么好处。”
韩璇乖巧地微微低头任她摸，手悬挂在褚素素腰间。
两人没再说话，只是继续随着音乐摇摇晃晃。
二楼名为休息室的房间，其实是会议室，不少人都借着这个名头进来谈生意了。
褚振从其中一间里走了出来，深深吐了口气。他运气不错，今天搭上的这条线蛮顺利的，之后如果能签下来，回报率将会非常高。
方辰陪伴在他旁边，两人就工作上的事情闲聊着，随意地往下看去。在灯光轮转的那一刻，瞥见了中央的杏色长裙。
“那不是素……”话一出口，方辰便止住了。
和素素在一起跳舞的人，是个女人的身影。
尽管这里也有不少男男、女女配对的组合，这或许不代表什么，可考虑到素素的取向……
方辰朝身边看去，果不其然，褚振的脸色黑得像块碳，刚才的好心情荡然无存。
“舅舅，您也别想太多，说不定就是朋友一块玩呢。今天素素好多朋友都来了。”
他出言宽慰道，虽然自己心里清楚这必然不是真的。
良久，褚振都一言未发。
他只是盯着灯光偶尔投下时，映出的褚素素的脸。
那分明是张鲜妍明艳的脸，面对他时总是倔强的怒容，冷眼相对，而此时面对其他人，才真正绽开了笑颜。
褚振有一瞬间的恍惚，仿佛看到了已经去世很多年的元配妻子。她笑起来时，也是如此开怀模样。
“褚素素她，就那么愿意和女人在一起吗。”他低声念叨，“为什么她就不肯听我的话呢？”
多少年了，她为什么就是不愿意变一变呢？
还是说她天性如此，本就无法改变呢。
方辰不知道该如何回答这两个问题。
他们父女间的关系复杂，只有他们两人自己心里清楚。
所幸褚振也没有想让他回答，只是又盯着看了一会儿，而后没有再说什么，径自拂袖而去。
而舞池中的人对此一无所知。
乐队换了首稍微欢快的曲子，她们都有些跟不上节奏。
这回踩到对方脚的变成了褚素素，两人不由得相视一笑。
“等下结束了，你有什么事情么。”褚素素问，“要不要一起吃点东西。”
谁都心知肚明，说吃饭只是借口，毕竟生日宴上提供的餐饮可不少。
韩璇软软地“嗯”了一声，随后半晌不语，似乎在想什么事。
“怎么了？”
韩璇依旧没说话，只是盯着她面具后的双眸看，直到两人的裙摆都微微扬起，转成一个优美的弧度时，方才轻声开口。
“我在想，我们现在到底是什么关系。”
讲出这几个字的那一刻，她仿佛回到了很久很久以前。
… …
“我们现在到底是什么关系？”
放学后的公交站旁，瘦瘦小小的韩璇看着一旁神采飞扬，低着头跟同学聊天的少女，轻轻拉了下她的袖子，附到耳边，小声说。
“哈？”少女一下子没反应过来。
刚好公交车及时来到，她的同学也该离开了，于是挥了挥手，留下她们两人坐在站台的座椅上。
少女轻声嘟囔着：“什么什么关系，你才多大，小屁孩想什么呢。”
韩璇听了这话，有点难过，但又不敢表露出来，只闷闷地低下头，“哦”了一声。
而后头就被轻轻敲了一下：
“等你长大好不好呀。”
“很疼的哎。”韩璇揉着脑袋，轻声抱怨，“什么……长大？”
“对啊，你才十四五岁，我都没有办法把你当成同龄人看待。”
“长大和不长大有什么区别？”
“那当然有区别。”少女眉飞色舞地眨了眨眼，“长大后个子更高、脸也不像小孩了，有女人味儿。”
韩璇越听，脸就越耷拉，到最后直接整个垮掉，嘴巴一撇，眼见就要哭出来。
她匆忙转身，不想让少女看见自己脸上的泪花，胡乱用袖子擦了擦，可眼眶却越来越红。
少女见状赶忙上前，着急道：“唉哟，你别当真啊，我开玩笑的。”
“我没有……女人味儿吗。”
少女犹豫了一下，最终实话实说：“确实少了点。但不是你的问题！”
她轻柔地用手指为韩璇擦去颊边的小泪珠，哄道：
“你现在年纪还小呀，还是幼女呢，都没长开。我要是觉得你这个岁数的小女孩很……sexy，那岂不就纯纯变态吗。”
韩璇想想这话，也有道理。
她渐渐止住泪水，抽噎道：“那，等我长大了，就可以问你，我们是什么关系了吗。”
“当然。”
少女找出张纸巾，给她将睫毛上残余的水痕擦干净：“我们星星很漂亮的，长大了一定比现在还好看。”
“你骗人，我哪里漂亮。”
“我说漂亮就是漂亮。”
“那拉钩。等我长大了再问你，你一定要回答我。”
“好，拉钩。”
… …
韩璇的思绪回到眼前，她听到褚素素说：
“朋友啊。”
只是，朋友吗……
眼中即刻的怅然若失是骗不了人的，韩璇动了动嘴角，刚想勉强笑一下，却听褚素素又说：
“因为，我还没有追你。”
她侧了侧脑袋，带了点俏皮地说：“至于什么时候开始……”
“就现在吧。”
【作话】
韩璇：（抹泪
素素：心疼老婆呜呜
韩窈：……我晒干了沉默
今天的舞会BGM：《Merry Christmas Mr. Lawrence》《Flower dance》《Luv lette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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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谢星名剑yayou甘腐的反馈，本章修改了一个bug，李乐儿现在并不知道韩璇的出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