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有心帮乔倩，但对方并没有要透露的意思，因此褚素素也不好多说什么。
事实上她也没有余力关心这个。
上次褚素素被一棍子敲进了医院，韩璇报了警，由此闹得全家人都牵肠挂肚，连爷爷奶奶都惊动了。
这段时间以来，全家人都很担心褚素素脑震荡的后遗症。毕竟伤在要紧的部位，万一出点什么事儿，后果可就不可估量了。
因此这躺去魔都，她还是瞒着家里人的。回来的头一天，刚去领完皮皮，就被褚晴漾毫不留情地上门堵人。
如果是方辰的话，那么事情还有一丝转机，但来的偏偏是褚晴漾……
“姐。”她咽了口口水，“你看我现在已经没事了，就……”
褚晴漾依旧没来得及换下警服，表情严肃，将门口的路全部堵死：“你是不是要我把你铐起来？”
“……”
她这么说，褚素素下意识打了个寒颤，倏然回想起高中翻墙逃课，刚好被褚晴漾逮了个正着的那份恐惧。
即便她现在已经是个二十五岁的成年人了，还是无法忘记十六岁时被褚晴漾一路揪着耳朵，看着背书的阴影。
褚素素没办法挣扎，只能乖乖抱着小狗，上车回家。
她也就唯独在褚晴漾面前乖得像三好学生了。
车辆缓缓驶向家的方向，由于褚晴漾的表情太过严肃，褚素素总有种错觉，那就是自己是被警察姐姐押送的囚犯。
“姐，那个生日宴，你去吗？”
“不去，忙。”
褚素素把安全带掖好，摸摸皮皮的头：“为什么，你真的打算一直当警察啊。”
“怎么，警察不好吗？”
“好是好，就是太辛苦了。”褚素素说，“天天昼夜颠倒地轮班，年轻时还好，年纪大了身体熬不住啊。”
一说到身体这一茬，褚晴漾的眼神就凉飕飕地瞟了过来。
“我好得很，不用你担心。”她薄唇轻启，“倒是你，只会让家里人担惊受怕。”
褚素素讪讪地移开了视线，假装无事发生，拿过旁边的菠萝汽水，喝了一口。
褚晴漾调转方向盘，随口道：“你这回去魔都，是去找那个韩小姐的吧。”
“韩小姐”三个字一出，那口饮料便哽在了喉咙中，险些噎着。
褚素素脑筋转得飞快，顷刻间便想好了好几种解释说辞：“我……”
怎料被褚晴漾毫不留情地打断：“好了别编了，你从小到大什么时候能骗得了我。”
“……好吧，你是怎么知道的？”
褚晴漾淡淡道：“我前两天给她打电话，想再次感谢她及时报警救了你。拨的不是私人手机，而是公司座机，接线的人告诉我，美术组去魔都出差交流去了。”
“……”没想到是在这里漏了馅儿。
“她是你女朋友？”
菠萝汽水在喉咙里冒着气泡，褚素素这回是真的噎到了，半天没发出声音。
“不是。”好不容易咽下去了，她方才道，“只是朋友。”
褚晴漾调转方向盘，在路口拐弯：“我看韩小姐挺善良的，而且为人谦和文静，是个不错的女孩。你应该多和这样的人来往，少结交酒肉朋友。”
“嗯……”
“她比你还小几岁，应该是初入职场。平时在公司里遇到什么困难，你也要多帮帮她。”
褚素素静静地将姐姐的唠叨听在耳朵里，有那么一瞬间，她几乎想要告诉褚晴漾，韩璇所拥有的能力，可比普通人厉害多了，恐怕也不需要她帮忙。
但她既然答应了韩璇不将这件事告诉别人，就绝对不会毁约，所以对于这个问题，只是默默地点了点头，没有反驳。
“还有。”
褚晴漾总是意识不到褚素素已经是个大人了，每次都习惯性地用训诫的口吻跟她说话，“等下回家，和爸好好相处。”
一提到这个话题，褚素素就没什么好脸色，眼神晦暗不明：“那也得他愿意才行。”
褚振原本就不待见她，两人的吵架次数多到数不清。更何况她今天还抱了宠物回家，褚振最烦的就是小动物。
用脚指头都可以想象见面会发生什么了。
但褚素素已经懒得在意了，她只想回家见见爷爷奶奶，什么吵架，什么争执……都不重要。
而事实也的确如此。
继母李燕忙前忙后，做了一大桌子菜，等她俩一到就直接开吃。
今天这顿饭全家人都在，两个弟弟妹妹年纪小，用手抓了几个虾仁，就开始偷吃，被李燕制止：“你们干什么呢？说了等姐姐来了再吃。”
褚振倒是没在意，让李燕安心坐下：“没事，别因为这点小事说孩子。”
“那不也得等人齐了再……”
“都这么大人了，怎么会跟弟弟妹妹计较。”
正在换鞋的褚素素闻言，毫不遮掩地扯了扯嘴角。
皮皮最开始在这里住过一阵，还记得环境，轻巧地跳上了沙发，自娱自乐地玩耍起来。
小狗活泼可爱，看得弟弟褚一凡眼睛都直了。小男孩正是好动的年纪，对于新鲜事物好奇得不得了。
他快速扒完了饭，转头问李燕：“妈，我能不能去跟小狗玩会儿。”
李燕刚想说那是你素素姐姐的狗，你得问她，便听褚振冷哼一声：“一只畜牲而已，有什么好玩的。”
饭桌上的气氛骤然尴尬起来，唯有时而糊涂、时而清醒的爷爷奶奶没明白过来发生了什么事，还笑呵呵地看着大家。
褚晴漾皱起英气的眉，刚想说点什么，就见褚素素把筷子往桌上一扔，发出清脆的响声。
随后直直地看向褚振，目光冷若冰霜。
那动静把李燕都吓了一跳，更别提两个孩子，瞬间下意识地瑟缩着肩膀，靠在椅背上，不敢说话。
“你干什么？”褚振可不会怕，眯起眼睛怒视着她，“反了你了？”
“不是畜牲。”褚素素冷声说，“皮皮是我养的狗。”
爷爷盯着面前僵持的两人，不明所以，颤颤微微地问：“素素，你怎么生气啦？”
眼看这两位老人吃得也差不多了，褚素素深吸了口气，控制住自己的情绪，露出个微笑：“爷爷奶奶，你们想不想去散步？今天我有点儿累了，让亭亭和一凡陪你们去吧。”
李燕闻言，忙附和道：“对，听到姐姐的话没有？还不赶紧扶爷爷奶奶去散步，饭后消消食。”
她明白，这父女俩是铁定要吵起来了。天天把家庭矛盾展示在孩子面前也不太好，还是让这俩小孩儿出去待着吧。
两个小孩儿虽然不情愿，但是碍于妈妈的命令，也不得不从；一左一右扶着爷爷奶奶，很快出去了。
褚振方才也是怕吓着自己年事已高的父母，所以强忍着不满没有发脾气。
“什么宠物。”他不屑一顾，“玩物丧志。”
皮皮似乎感应到自己成为了话题的中心，玩耍的动作停了下来，不知所措地看向主人。
小狗纯净而胆怯的目光，看得褚素素心里一疼。
最初把皮皮抱回来的时候，她还没有完全跟家里闹翻。
那时候小狗才几个月大，在她和褚振的一次争吵中，勇敢地站在她面前，冲着比自己大了无数倍的褚振汪汪嚎叫，毫不惧怕。
自此，褚振就连带着这只小狗一并讨厌上了。
褚素素淡淡道：“我自己乐意，您管得着么？”
“我管不着，谁管得着？我是你爹！”
“原来我们还有这层关系呢，您不说，我差点儿都忘了。”
她吵起架来还算牙尖嘴利，言语之中讽刺满满，气得褚振一巴掌拍在饭桌上，险些将剩菜掀翻。
“你别说了。”褚晴漾放下筷子，拉了下她的手腕，“好不容易回来一趟，别闹得不愉快。”
褚素素任凭她拽着没动，淡漠道：“是我想闹吗。”
只见褚振全程阴着脸，半晌没说话，过了一会儿，突然气势汹汹地走了过来。
他个子本身就高，身材也壮，压迫感迎面而来。
动作之快，令人始料未及。眼见他抬起手，似乎是想给褚素素一个响亮的耳光！
“啪！”
褚晴漾眼疾手快，眼见不对，狠狠将人往后扯了一下，那一巴掌便错开了位置，落在了褚素素的手臂上。
“嘶——”
成年男人的力气可不是闹着玩的，她立即感到小臂的皮肤上传来一阵火辣辣的感觉，吃痛地咬住嘴唇。
显然是下了狠手，没收敛力道。
“爸你干什么。”褚晴漾“蹭”地一下站了起来，沉声道，“为什么打素素？”
皮皮一下子扑了过来，张牙舞爪地就想咬褚振一口，口中的嗷呜声似是在说，要为主人出气。
它被褚素素紧紧抱在怀中，即便勒着被打伤的位置，也没有松开。
“晴漾你让开，别护着她。”褚振捏紧拳头，剑眉倒竖，“我今天非要教训教训她不可。多少年了，我怎么会有这么不孝的女儿？”
“老褚，你别……”李燕试图从旁劝阻，却被他一手挥开。
褚晴漾没有让开，将褚素素挡在身后：“有什么话不能好好说，非要动手？”
她一向忙于工作，回家的时间也很少，竟然没意识到，他们的关系已经恶化到了这种地步。
似乎从素素公开出柜开始，两人就一直僵持不下。
“素素手有没有事？”褚晴漾回头，飞快地说，“疼不疼？”
褚素素没有撩开袖子看一眼，但她知道，大概已经青紫一片。
“没事，姐。”她疲惫地说，“我先上楼，好吗。”
“嗯，去吧。”
褚素素将皮皮抱得紧紧的，一步步踏上台阶，听着楼下褚晴漾将褚振拦下，和他讲话的声音。
为什么，又是这样。
每一次每一次，都会闹得这么难堪。她只不过是回了个家而已，为什么会这样呢？
褚振对弟弟妹妹，对褚晴漾都能和煦地说话，可唯独到了自己这里，恶言相向，甚至今天还打算动手。
有的时候褚素素会想，大概在褚振心里，他只有三个儿女吧，自己什么也不算。
可是褚素素真的不明白，自己到底做了什么穷凶极恶的事。
她考上了大学，毕业后有了一份稳定的工作，她自认为自己对得起家人，对得起这个社会。
难道仅仅和大部分人不太一样，就十恶不赦，连呼吸都是错的吗。
褚素素抱着皮皮，将房间门反锁，坐在冰凉的地板上，看着窗外的夕阳西下。
一片绚烂的晚霞静悄悄地映在玻璃上，反射出绯红的光。
“皮皮。”
这一回她没有哭，只是叹了口气，“我好像一个犯人。”
走到哪里，都戴着名为家人的脚铐。
要是有人，可以来放她出去就好了。
【作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