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031 留绀】
那个男人低着头，一手抽着烟，另一只手重重地朝屏幕上按去，似乎在不耐烦地给谁拨着电话。
这个动作重复了得有四五次，直到他总算放下手机，目光不经意地朝这边一瞥，看到Rebecca之后，身子便立即直了起来。
褚素素的眼神在男人和Rebecca之间来回扫着，没有出声。很明显，这人和她关系匪浅，否则她的脸色也不至于这么差。
Rebecca的脚像是被钉在了原地，神色犹疑，轻声道：“素素……”
“要不我开车去吧。”褚素素体贴地问，媒体发布会时间也比较赶，最好别在停车场耽搁太多功夫。
Rebecca如蒙大赦一般，松了口气：“好，谢谢。”
褚素素的车停在停车场的另一端，两人快步朝反方向走去，而那男人也不是瞎的，意识到这点之后，把烟头一扔，匆匆追了上来。
在两人坐上正副驾驶座的时候，男人跑到了车窗边，重重地敲了一下窗户。
褚素素这才看清他的脸，长相和衣着都普普通通，甚至不修边幅、邋里邋遢，就是那种大街上能遇到的，最普通的男人。
尤其是那双眼睛直勾勾地盯着，似乎在盘算什么一样，凶光毕露。
他瓮声瓮气地说了些什么，因为车窗闭着，她们没能听清。Rebecca扭过头，尽量避开他的视线：“素素，开车。”
男人在外头看见了褚素素将引擎发动，更加用力地敲打着窗户，有些着急，大声的叫喊隐隐传了进来。
“冯立冬！你别走！”
褚素素这才知道，Rebecca的中文名叫冯立冬。公司里都习惯了以英文名相称，从来没人这么叫，而她自己也没提起过。
在下属面前被这样骚扰，对Rebecca来说无疑是一件很丢脸的事情。她依旧别着脸，面无表情地又重复了一遍：“素素，开车。”
褚素素松开刹车，给了点油门，车辆迅速从停车位冲了出去，把男人吓了一跳：“cnmd，冯立冬你个贱……”
后面的话不堪入耳，也随着距离的拉长，渐渐消散在风中。男人的身影在后视镜中变成一个小点儿，继续站在原地骂骂咧咧。
Rebecca闭目养神，直到车辆驶上大路之后，方才叹了口气：“刚才的事，让你见笑了。”
褚素素目不斜视：“哪里的话，被路过的疯子缠上，怎么能怪得到您头上。”
那男人显然是认识Rebecca的，不是什么路人。她这么说，就是在告诉Rebecca，自己不会乱嚼舌头。
“谢谢你。”Rebecca带了几分感激地说，“我打个电话。”
刚才褚素素都看见了，因此此刻她也没有刻意避开某些词，不让她听见。
“他找到我公司来了。”Rebecca的声音中染着薄怒，“是不是你们给的？”
对方不知说了些什么，让她更加情绪失控：“你们还不明白吗？他就是来找我要钱的！那就是个无底洞！我赚钱很容易吗？凭什么去填他的窟窿？”
说到激动处，Rebecca大口喘气，随即狠狠地按下了挂断键。
一向雷厉风行的她缓缓向后，将整个身子都靠在座椅上，模样之中流露出几分脆弱来。
褚素素不由得回想起之前在Rebecca办公室门口听到的那句——“我不是给你钱了吗，别再纠缠我了！”
看来，她还是在为同一件事情所困扰。
同事不等于朋友，更何况是上下级，沉默是金。因此褚素素并没有对此事发表任何评价，只是一言不发地开车。
Rebecca的专业素养还是没得说的，到了媒体会场之后，便面色如常地进行一切流程。
褚素素主要是陪她来的，倒不需要干什么活儿，闲暇时还可以低头玩手机。
在众多领导轮流上台侃侃而谈时，她打开微博，浏览着一些时事新闻。
每次一上微博，她就不可避免地又想起了那个叫大熊座的博主来。
在国庆的时候，博主似乎就说要更新了，但她旅游回来就忙着工作，还没有查看。
现在一打开，果然更新了不少，评论里纷纷夸赞大熊座变勤快了。
已经过去的每日运势，褚素素就略过不看了。她轻车熟路地从今日凌晨发布的内容里找到自己——
【@BetaUrsaeMajoris：耳听为虚，眼见为实。辨别一件事真假的唯一方法，就是用自己的心去感受。】
她若有所思，又想起了最近略略疏远的韩璇，脑海中浮现出对方濡湿的双眼。
其实真的很可惜，褚素素想，心里有点遗憾，要是韩璇可以说实话就好了。
只要不骗她，不论过去发生过怎样的事，她都可以接受。
可惜……
手指一顿，褚素素不小心点到了“私信”界面，来到了和博主的对话框里。
博主设置了自动回复：“欢迎私聊付费咨询，每个问题10块钱。”
便宜得过分了吧？这博主不要赚钱恰饭的么。
褚素素心念一动。随手就发了个红包过去。
@Susu：“你好，我有件事想咨询……”
她三言两语，将韩璇的事简略地说了一遍，只是描述得很模糊，只说自己接受不了一位朋友的欺骗。
过了一会儿，大熊座便回复了。
@BetaUrsaeMajoris：“我了解了，但你想问的是什么呢？看上去，你已经有了自己的决定。”
褚素素盯着这行字，怔了一会儿。
发过去之后，她才意识到自己其实是将对方当成了一个树洞。对于咨不咨询的，其实并不在意，只是单纯地想把这件事倾诉出来。
毕竟网络上的大家都披着一层皮，没有人认识对方是谁，交谈起来反而更不受拘束，不像在生活中那样。
而她为什么对此耿耿于怀，想要得到的又是什么结果呢？
@BetaUrsaeMajoris：“我只能说，相信你的朋友与否，全看你自己不是么？”
这话又怎么说？
@BetaUrsaeMajoris：“如果你把她当朋友，那么即便撒谎了，你也会包容她。反之，如果你不把她当朋友，那么即便她真诚对你，你也不会因此改变想法。”
@Susu：“可真诚是很重要的一个特质。我不在意其他事情，只要对方不骗我。”
@BetaUrsaeMajoris：“你又怎么知道她一定是在骗你？”
@Susu：“眼见为实。”
@BetaUrsaeMajoris：“实是和虚对比出来的概念。不妨去亲耳听听你朋友怎么说，不然你怎么知道，哪个是虚，哪个是实？”
付费咨询到这里就结束了，比起星座博主的“占卜”，更像是以朋友的身份来进行劝导。
这番话褚素素反复看了好几遍，抬手切到微信，看到来自韩璇的一条未读消息，问她明天的午饭要不要吃炸鸡排，她可以做。
她仿佛能透过这行字，看到韩璇是如何一个字一个字斟酌着修改，生怕打扰到自己的模样。
但褚素素的手悬在屏幕上片刻，几乎就要触到对话框，却终究还是没有回复。
以前她也曾不管不顾，不听劝阻，只信任对方说的话。
事实证明，人心隔肚皮，轻易交付信任的才是傻瓜。
媒体发布会进行到一半的时候，外面下起了雨，淅淅沥沥的雨点砸在窗户上，发出“咚”的声响，就像冰雹一般声势浩大。
根据天气预报，温度突如其来地下降到了13度左右，幸好会场的空调开得暖和。
这场发布会一共进行了7个小时，主要就是让各种领导上台发表感言，走个面子工程；等到总算结束的时候，所有人都筋疲力尽了。
之后，主办方组织了聚餐。不过褚素素跟Rebecca这一趟主要是替甲方来的，他们公司平时没什么需要跟媒体打交道的，所以聚餐就不参与了。
Rebecca的车还在公司，褚素素把她送了回去，同时确认了一下，那个骚扰她的男人已经不在了；顺便跟停车场的保安描述了一下那个男人的长相，让他下次如果看到，就直接赶走。
做完这一切，她也可以下班了，于是径自开回了家。
最近工作太忙，会议频繁，所以褚素素都没带皮皮来上班，现在正赶着回家遛狗。
只是这雨愈下愈大，完全没有要停的趋势，况且地上积了厚厚的水，估计得明天才能清干净。
看来今天皮皮是没法出去玩了。
她很快到家，停车上楼，从电梯出来走到楼道口的时候，忽然脚步一滞。
就在她家门口旁边，蹲着一个人影一点儿动静都没有，要不是褚素素视力好，险些就错过了。
楼道里的声控灯不知为何没亮，一切都黑漆漆的，分明是十分安静的环境，却令人心惊肉跳。
这边就褚素素家一户，独居的警惕心令她后退两步，时刻准备按下紧急呼叫键报警。
同时，她打开手电筒，向前晃去，厉声问道：“谁？”
白色的灯光四散开来，照亮眼前人的脸。
浑身湿哒哒的，黑色裙子贴在身上，发丝也被雨水打湿成一缕一缕的，勾勒出小巧的脸部轮廓，还在往下无声地滴水。
韩璇蹲在角落，抱着膝盖，闻言缓缓抬起头来，双眸空洞地看向她。
【作话】
网上的付费占卜不要信，大部分都是骗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