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公馆顶楼,视野极好的开放式餐厅里,坐着一桌人。
说是一桌,其实也就五六个。
台面摆满珍馐美味,旁边放着一瓶价值不菲的红酒,正在醒。
Ulrica没有动筷,脸上也没什么情绪,淡淡听着这些人你来我往说着话。
“已经有人盯上你,老爷子的人脉深藏不露,你得小心行事。”
“还要怎么小心,真让‘叶瑜’去死吗?”
“叶无苍苟延残喘活不了太久,我早就说过别这个时候回国,再过几年等叶无苍彻底断气,再回来岂不是更好?”
“他断了气,叶家不还是叶泰的?”
“叶泰不足为惧。”
Ulrica听得头脑发困,眼皮沉沉地往下坠着,直到他们差点吵起来,才出声打断。
“我已经断了老爷子的左膀右臂,他在国外那点不干不净的业务基本上都交了公,”Ulrica打着哈欠轻声道,“就剩国内最后一点势力。”
在座的有男有女,有老有少,基本上都是Ulrica这些年网络来的势力,还有一些属于雪叔的遗产。
一个小个子女人忽然开口,她是雪叔的势力,在雪叔死后一直为Ulrica做事。
“雪叔是替你挡枪而死的,害死他的人是叶无苍,你到底什么时候为他报仇?”
说话间,语气逼迫强势,听得人很不舒服。
有人已经忍不住想发声,被Ulrica眼神制止。
“叶无苍已经中风瘫在床上,你我都清楚,他们老一辈之间各种恩恩怨怨,都不愿意咱们插手。”
“那你就是不想动手了?”
Ulrica淡眉微拢,嘴唇没什么血色,只一双眼睛极静。
叶无苍是何许人,要不是雪叔的死对他打击太大,加上雪叔有意设计,想让自己的死发挥更大作用,活活害的叶无苍中风瘫痪,他们指不定要团灭。
最了解叶无苍的人是雪叔,一生走到尽头,最恨他的竟然也是雪叔。
Ulrica不太清楚他们之间的恩怨纠纷,大概可以概括为,叶无苍早年冷心冷清什么人都杀,雪叔也不是心慈面软之辈,两人一路扶持而来,不会因为或残酷或冷漠的手段产生分歧。
可雪叔毕竟有一条底线,懂得亲疏远近,那个“亲”的范围,并不只是叶无苍一人。
叶无苍能杀自己的亲生女儿,自然也能杀他和雪叔都相识的“老人”。
也不知叶无苍到底瞒了雪叔多少事,Ulrica知道的,除了叶无苍杀了叶无音,和叶无苍应该也想杀自己之外,有那么两三个人也死在叶无苍手里。
包括雪叔唯一的外甥。
“叶无苍一死,他的那些手下就会像蟑螂一样躲起来,不知道什么时候还会露面,”Ulrica轻声开口,她的声带有伤,平时说话不爱震动声带,是以声音显得气虚无比,却难掩其寒意,“你想留着这些蝼蚁,我却想把他们绳之以法。”
几人齐齐沉默下来,一时无言。
“我知道你们是怎么想的,”Ulrica站起来,目光依次掠过面前的人,“跟着我这些年,我没有在钱财上亏待你们,但我不想再趟浑水,也不想朝不保夕战战兢兢地活下去。”
“当了这么多年任人摆布的布偶,我不想有朝一日脱离掌控,却还要当一只见不得光的老鼠。”
“叶无苍的不法勾当我会举报,该查封的公司一个也不会漏,”Ulrica看着外面的天气,阳光晴好,正是一派好兆头,“继续按计划进行,只要他们一露头,就别想跑。”
此话一出,每个人脸上的表情都不相同。
有些人已经习惯刀口舔血的生活,有的人心里还存着对安稳生活的向往。
但他们都还算可以抽身,并没有亡命之徒,真正的亡命之徒已经被Ulrica永久留在国外。
在座的人都见识过面前人的厉害,听见她这样说,互相对视之后,都默认了这样的安排。
“对了,你帮我查个人。”
被点名的是刚才说话的小个子女人,“你说。”
Ulrica神色苦恼,“我不知道她的名字,但应该姓‘shi’,‘知微’公司的人,同事喊她‘小石’,挺年轻,应该是个大学生,一脸学生气。”
女人脸色显著紧张起来,“是叶无苍的人手?”
Ulrica摇头,认真道:“给我细细地查。”
得知不是叶无苍的人,众人松了一口气,以为是其他厉害的人物。
女人继续追问,“查什么方面?家庭、履历、性格?初步的怀疑方向是什么?”
“我怀疑她心思不单纯,”Ulrica低头看了眼手机,上面刚弹出来一条方知乐的消息,问她什么时候结束好来接她,“你就事无巨细,把所有材料都整理出来,让我过目。”
女人点头,“好的,需要派人提前提防吗?”心思都不单纯了,没准是来盯梢的,得看紧了。
Ulrica抬手回复消息,让方知乐现在过来。
回完消息,Ulrica抬头,众人都在看着自己。
“瞅我做什么?”Ulrica嘴角还残留着与方知乐聊天时不由自主挂起来的笑意,“该走的走,散了散了。”
女人又问了一遍刚才的问题,Ulrica想了想,煞有其事道:“确实有必要,不过没你的事了,我安排就行。”
等众人走后,Ulrica给秘书发了个短信,让她同“知微”公司拐弯抹角明示暗示地把方知乐挖过来,实习也好,交流培训也好,先把人弄来。
聊完后没过多久,Ulrica从落地窗前往下看,从芝麻粒大小的车流里发现了方知乐的普奔。
这个时候正是晚高峰,在顶楼看只有一巴掌的距离,实际上等方知乐蜗牛蹭到明公馆楼下,已经过去了十分钟。
这时候,Ulrica已经等在门口。
她戴着贝壳遮阳帽和大号口罩,一张脸连头发丝都露不出来。
方知乐直接开到她面前,打开车门。
“我可以请求接下来的行程吗?”Ulrica上车就提出要求,方知乐侧身给她系上安全带,又拽了一下她的帽子,从肩头摸到手指,确保面前的人全须全尾,才不咸不淡地“嗯”了一声。
这么好的态度,Ulrica忍不住蹬鼻子上脸。
“答应得这么痛快,不问问我想做什么?”
方知乐打方向盘,眼神都不往她身上瞟,平静道:“随便,不做了我就行。”
Ulrica:……倒是也没有如此重口味。
方知乐又补了一句,“做了也行,但得你解除婚约之后,否则我死不瞑目。”
“什么就死不死的,”Ulrica狠狠蹙眉,眼神都凶狠起来,“你再乱说我下车了啊。”
方知乐抬手锁上车门,冷笑一声,“有本事你跳车,你前脚跳,我后脚撞柱,咱俩一起炸了。”
Ulrica无比诧异,落在方知乐身上的目光充满探究之色。
这是咋了,才一会儿不见,这人怎么成了炮仗,一点就炸。
方知乐自己开了会儿车,估计意识到自己不仅把天聊死了,还把人给聊怕了,于是自己转回话题,起了个话头。
“说吧,要去哪儿。”
Ulrica幽幽地瞪着她,“我还以为你要把我卖了呢……去猫村,哦不对,猫诊所。”
方知乐沉默三秒,“那叫福利站。”
“哦对福利站,”Ulrica从善如流地改了口,“差不多。”
去福利站好说,方知乐一路压着城内形成最高限速开得飞快,车窗外倒映的景物打下流光溢彩的光,把她的脸庞分割成明灭不清的区域。
Ulrica支着下巴靠在车窗边,毫不掩饰地打量面前的人。
“怎么就是吃不胖?”Ulrica“啧”了一声。
方知乐目不斜视,不接她话茬。
Ulrica自顾自说着话,眼神片刻都没从她身上移开,“你的ins去年七月之后就再没更新,去年,你还没有这么瘦。”
这时,红灯停下,方知乐把手放在挂挡上面,侧头瞅她,眼间充满探究之色。
“偷窥我,视.奸?”尾调上扬,挑衅得肆无忌惮。
Ulrica眼神顿时暗下,像是蛰伏了一头凶兽,须臾释然低头,撑着下巴低笑几声,一副迁就纵容的模样。
“那我不看,”Ulrica一只手拽上安全带,稍微用力,松开一些,身子倾斜朝方知乐靠拢,直至嘴唇停留在方知乐耳侧,低哑道,“直接上手?”
方知乐身子一僵,Ulrica的手不知什么时候覆了上来,盖在她握挡的手之上,五指还不安分地顺着她的指缝摩擦,即将蹭上指侧娇嫩的肌肤。
“姐姐,”方知乐的声音比她更软,“我喜欢有茧子的。”
Ulrica表情一顿,继而眉头又挑高了一些,满眼兴味。
方知乐顺势反手,把Ulrica的手托在掌心,低头轻快地扫了一眼,似笑非笑地按了按她光洁如婴儿般的手部肌肤,“你这种,适合十指相扣被按在头顶,任人摆布。”
按在头顶?还任人摆布?
Ulrica气笑了。
不知道她还存着这种心思呢。
小瞧她了啊。
绿灯亮起,方知乐把Ulrica的手放在一边,嘴角残留挑衅的笑意,“一个没有身份的蒙脸人,手上还做了祛疤手术,姐姐,你觉得我说的对不对呀?”
两人的视线在隔空相撞,似是火花迸溅,又似两河水流交汇,说不清的暧昧浓稠,尽数化在看似针锋相对的一眼之中。
Ulrica忽然俯身上前,压低声音,“小乐这是在暗示我,以后可以不用指套吗?”
方知乐嘴角微抽,很想说一句此人好不要脸。Ulrica继续说,“我们小乐真会勤俭持家,毕竟一次要费一整盒,能省则省呢。”
方知乐那点争强好斗的性子被激起,忽地扭头,嘴唇一撅,在Ulrica的唇上吻了一下。
Ulrica面上所有表情瞬间凝固。
方知乐嘴角缓缓裂开一个似笑非笑的弧度,暧昧低语,“你要是愿意在下面,我们现在就回去。”
Ulrica眸色加深,脸颊鼓起几道弧线,明显在咬牙。
方知乐一看她的神色就知道这不可能,施施然打着方向盘哼起小曲,把刚被撩起欲,火几欲焚身的某人扔在副驾驶。
Ulrica凭借强大的自控力,在下车前调整回正常状态。
下车后,Ulrica把帽子摘掉,口罩却没摘。
福利站的工作人员认出方知乐的车,笑呵呵地推开门等着她。
“猫呢?”
方知乐进门就问,四处寻摸。
工作人员笑着说,“在后院排队梳毛呢。”
方知乐把Ulrica领去后院,一路上,工作人员忍不住看了Ulrica几眼。
Ulrica低头走了十几步,忽然抬头对上工作人员的视线。
工作人员一愣,Ulrica旋即弯了弯眼睛,露出点笑意,“你好。”
“你好,”工作人员没见过这样好看的人,就算戴着口罩也掩盖不住通身的气质,“欢迎光临。”
“您是……”
工作人员看了眼大步迈向后院的方知乐,实在按捺不住八卦的心思。
Ulrica冲工作人员眨眨眼,不说话,也不否认,只是笑意更浓了一些。
工作人员顿时心里有数,连忙迎着她往里面走,“老板这些年身边一个人都没有,我刚来的时候还是应届毕业生,现在都生二胎了,老板一直寡着……”
Ulrica安静听工作人员啰嗦,这种体验非常新奇。
她公司的员工也好,手里的下属也罢,面对她的时候多半都是敬畏,论起来,还得是“畏”更多一些。
可到了福利站,踩上猫猫地毯,触目所及之处是一群软绵的小猫咪时,她倒是更喜欢这种相处模式。
员工是什么脾性,在老板面前呈现什么状态,都是老板惯出来的。
Ulrica深沉隐晦的目光落在逗猫招狗的方知乐身上,转化为几分势在必得。
这种软绵善良的性子,就适合被人按着。
压她?想得美。
“喵?”
此时,一只肥猫从房顶跳落,“咚”一声惊起片片尘土。
Ulrica随意瞥了一眼,却见肥猫径直朝她走来。
先是走到距离她三步远的地方打量,后来又绕到她裤腿闻了闻。
猫咪抬起脸与Ulrica对视,几秒后,一人一猫两者都露出一点不可言说的表情。
“你是,小花?”Ulrica目光复杂地伸出手,落在同样目光复杂的小花头顶。
Ulrica以为分别的时候,小花已经够胖了,现在看来……
方知乐蹭过来,笑嘻嘻打岔,“还认识不,一脸横肉把毛都撑开了,它是小花。”
小花蹭了蹭Ulrica的掌心,大毛脑袋在人掌心转了一圈。
Ulrica怔怔地低下头,继而迅速抬头。
“它得八九岁了吧。”
方知乐点头,“九岁。”
Ulrica抿唇道:“据研究所知,高领肥胖猫咪患上‘三高’的概率非常大,尤其是它这种魁梧体型,晚年会自己把自己的骨头压碎。”
“呵呵。”方知乐冷笑一声,伸出手指在小花面前晃,“听见没,胖子。”
Ulrica瞳孔微张,等着她被小花一口咬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