闹了一个晚上, 这些儿孙走了之后康熙还有些意犹未尽。

  跟坐在一边的田蜜聊天,“我瞧着这些儿子不怎么样,但是孙子都还是不错的”。

  让田蜜来说这句话纯粹是往他孙子脸上贴金。田蜜冷眼瞧着, 就整体素质而言, 康熙的儿子们明显是优于孙子们的。

  这里面原因有很多,归纳总结起来有两个大方向,第一是教育资源的问题。

  皇帝的儿子和皇子的儿子所受的教育完全不一样。皇帝的这些儿子享受的教育都是全国最顶尖的, 随便拿出来一个师傅都是出身状元榜眼探花,而这些皇子府中请的这些师傅, 大部分都是一些进士或者是落榜的举子, 师傅眼界不一样, 这就导致教出来的学生眼界也不一样。

  另外一个问题就是所处环境。

  无论是从康熙本身的性格,还是说皇宫里这些皇子们你争我赶的学习气氛,都能让这些皇子们感觉到背后有一头狼追着自己,如果不好好学习, 自己将会倒霉。他们是主动奋发向上, 为的就是不被兄弟们甩下。

  而皇子家中的这些小阿哥们,他们的学习环境非常宽松, 又加上后院儿这些女人们的态度立场都不一样,导致于有些人愿意学,有些人不愿意学。

  愿意学的太少了,不愿意学的有很多。而这些皇子们都不像康熙那样对儿子们要求太严, 比如说老三, 他自己对自己都很放纵, 更别说对儿子们了。一旦儿子们上马练习磨了一天,大腿内侧发红发痒,这些孩子们都要哭一哭闹一闹, 在老三看来就不用再练习了。毕竟王府阿哥,用不着骑马奔驰,而且就算是练成了马背上的功夫,也没机会用出来,何必认真呢。

  别说老三这样的人,像四阿哥自认为对孩子们严格的父亲,可是对待他们家的弘昀,觉得不能对他要求太多,这孩子身体太弱,只要能活下来就行了。

  弘时就是个棒槌,四阿哥已经放弃教育这个儿子了。

  在家里左右看了看,只要弘晖能顶得住事儿,弘历完全靠他自己自由发挥,连弘历都不那么上心,更别说弘昼了。

  老五家和人家不一样,家里面大部分的事都是五福晋当家,对于自己的儿子,五福晋要求十分严格,严到老五都看不下去了偷偷的给儿子放水。可是对待那些侧福晋和格格生的儿子,五福晋是极尽宠溺,就是要把这些孩子养废了。

  老七家里和其他人家又不一样,他的几个年纪大的儿子都是侧福晋生的,福晋不管不问,尽管侧福晋得到了许多宠爱,然而这个家里面还是要让福晋当家,名份这些东西比其他的都重要。

  七福晋漠视侧福晋,当然也漠视她的几个儿子。还时不时在家里面搞点事儿,说是要抱养别的女人生的儿子充做嫡子,光两个女人已经斗得天翻地覆了,更别说家里面的这一种环境对孩子所带来的影响。

  所以老七本人是挺有本事的,但是他这几个儿子却继承不了老七的衣钵。如今这个事老七还没有发现,等到他发现了,恐怕一切都晚了。

  儿子们斗得太严重,孙子们的本事又拉胯,但是在祖父康熙的眼中,觉得孙子们都是好孩子。

  田蜜在今天发现了,康熙也慢慢的从他英明神武的光环中走了出来,变得和普通老人一个样子了。哪怕是家里面一个很顽劣的小孩,他也觉得这是一个好孩子。

  对于这样的康熙,田蜜无话可说,觉得他终于抛去了所有的光环完整的沉浸在了老年生活里。不能再把他当成一个皇帝来看了,只能把他当成一个想要退休却又不能退休的老人家对待。

  今天怎么说也是大过年的,田蜜陪着他回忆了一下刚才闹笑话的这些孙子。两个人坐在乾清宫里津津有味的聊着,没过一会儿,田蜜打击哈欠,年纪大了,不像年轻那样守夜能守一晚上。

  所以到了半夜都去休息了,等到明天天不亮还要重新梳洗打扮,像是泥胎一样坐在大殿上等着别人叩拜。

  短暂的休息了一会儿,田蜜起来梳妆,青鱼就悄悄的来到田蜜身边:“四爷家的小格格留下来了,在家里面排行第五,平时也就是五儿五儿的叫着没个正经名字,可是在宫里却不能这么叫了。要不然您给起个名字?”

  田蜜伸手拨了一下头上的凤钗,没有回应青鱼的话,而是问她:“这孩子昨天睡得怎么样?这会儿起床了没?”

  “前半夜睡得不安稳,毕竟换了个地方,身边也没个认识的人。给这位格格身边拨了几个妥当的宫女,格格!半夜里悄悄的哭了几声,想她额娘呢。今天院子里有动静就醒过来了,这一会儿也穿好衣服了。”

  “让她吃点东西,昨天佟嫔不是送过来不少衣服吗?找一身合适的给她换上,等会儿我把她带到坤宁宫去”。

  青鱼答应了一声,把这位小格格带到坤宁宫,是要让她在旁边站着观看内外命妇的朝拜。这一下身份可就提高了许多,相应的这个时候就应该紧急告诉这位格格有些事该做,有些事不能做。

  田蜜收拾完了之后,康熙那边也收拾好了,两个人简短的吃了早餐,一个去悬挂正大光明匾额的大殿上,一个去后宫的中轴线上的坤宁宫。

  田蜜到达坤宁宫的时候,小格格已经等着了。

  小姑娘赶快趴在地毯上给田蜜磕头,这是恭贺新春的。

  田蜜让她起来,摸了摸她头上的两个小包包,上面还串了两串金铃,只要这孩子动一下,铃铛就不停的响。

  “不错不错,这身衣服跟昨天的不一样。”

  这小姑娘今天穿了一身红狐狸毛的大衣服,配了一个红色锦缎的小袄和小裙子,手上还套了一双红色绸缎做的暖手筒,暖手筒里还塞了一个小号的手炉。脚上穿着的是一双牛皮做的小靴子,上面还嵌了不少的皮毛。

  小脸儿白白净净的,两颗眼珠子像两颗葡萄一样。

  田蜜越看越是欢喜,就后悔当初怎么养了一群破小子呢,明明小姑娘更招人疼。

  “这两天忙,你先乖乖的跟着我,过两天让你回去看看你额娘。”

  小姑娘的眼睛里突然有了神采,嘴角向上翘起,乖巧的谢了一声。

  田蜜坐上座位,宫女们带着这小姑娘让她站在座位旁边。随后就有女官请示,“各位娘娘都在外边等着呢,要不要请娘娘们进来?”

  田蜜点了点头,这种时候还是别让她们在外边冻着了。再说了,如果要是跟她们有什么仇有什么怨,也不必在这一天去难为她们。更何况这里面虽然有几个刺头,但是从来不敢在田蜜跟前撒野。田蜜如今的日子过的挺顺心的,就没必要拿这群人做筏子。

  大门打开之后,四位妃子就带着后面的嫔,贵人,常在,答应们缓缓的进来。

  和往年一样,是宜妃带领着宫妃拜见,荣妃紧随其后,接着是良妃,惠妃在四妃末尾。

  嫔位以佟嫔打头,其他的因为离得远,田蜜赖得看。

  “都起来吧,今天是过年呢,有个意思也就行了,没必要如此大礼参拜。”

  这个话田蜜可以随便一说,但是下面的这些女人们不能随便听,仍然是恭恭敬敬的把流程走完。

  四位妃子倒还是能坐下,其他人通通要站着,贴着墙如壁画一样。而贵人以下,那些常在答应们连站在这一间屋子里面的资格都没有,这个时候如潮水般的褪去。等他们退走之后,就有太监进来报告说是各王府的福晋已经来了。

  正式进入命妇朝拜的流程当中,宫妃们都屏气凝神端坐在位置之上。

  先进来的是个王府的亲王妃,也就是各亲王府的嫡福晋。

  这里面打头的是庄亲王福晋和简亲王府的老福晋,简王府的老福晋就是雅布的遗孀,也是雅尔江阿和杨丹的继母。说是老福晋,实际上比庄亲王福晋还要年轻。

  庄亲王福晋已经是个老妇人了,一头的白发,精神矍铄,带着满屋子的贵妇一起见礼。

  这属于宗室里面的长辈,照例是要给这些人赏一些东西的,而且还要让人给他们赐座,大家坐下来说几句话。

  这里面儿也是暗流涌动,简王府的老福晋和现任亲王福晋婆媳两关系不好,但是雅尔江阿的妻子毕竟年轻,动作灵敏,说话又谦卑。

  等到女官们喊到赏赐简王府的时候,她敏捷的站起来,当仁不让地抢在老福晋前面跪倒在地上谢了赏。

  老福晋就慢了半拍被她抢了先,气得脸都红了,眼珠子里面喷着火,要不是因为这种场合庄重,婆媳俩恨不得就能发生一场大战。

  后面还有不少人等着觐见,亲王福晋也不多,喝了茶之后大家退了下去,宫女太监把凳子收起来。在场地中央摆了几排垫子,随后请郡王福晋上殿。

  刚才那些亲王福晋们个个气势昂扬,而郡王福晋就显得低调谦卑了很多,人数也比刚才的人数多了一倍不止,大家进来一起说了吉祥话。

  别管年纪大小和辈分高低,都没有得到座位,也没有喝到宫女端来的茶,只是领了赏赐,和皇后说了几句家常事儿就被太监们请下去了。

  然后就是贝勒贝子家的福晋,再加上辅国公镇国公自己各位将军家的福晋夫人们,人数就更多了啊。

  这里面都是宗室人家,田蜜态度和气,每家都赏了一些小东西,和一些年纪大的说了几句话,又勉励了大家几句,让她们退了下去。

  再来的一波就是留在京城过年的公主郡主以及嫁出去的王府格格们。这些都是爱新觉罗家的姑奶奶们,都是娇客。

  因为大家伙是一块上来的,公主郡主们都有凳子坐,田蜜把这些公主郡主留在身边,把那些王府格格们一通安抚,随后让她们在这里陪着自己一块儿接见诰命。

  对不同的人要用不同的态度,这大半天下来田蜜坐得腰酸背痛,脸上笑得肌肉麻木,进行到中午,那些没有觐见过的还要再赏赐她们饭食。到了下午才算是把所有的人接见完毕。

  等到公主郡主们退下,宫妃们也离开了之后,田蜜整个人瘫痪在了座位上。

  四阿哥家的这个小姑娘跟着站了一天了,田蜜歪在座位上,让人给自己揉着腰,伸手拉着这姑娘的小手,“累不累呀?快别站着了,赶快坐下。”

  小姑娘摇了摇头,“不累,孙女还是第一次看见这么多人呢。”

  “这也就是一年一次,确实是人口不少。后面那些官员家的家眷也就算了,你可能往后见不着他们。但是咱们家的这些亲戚你今天记住了没?远的不说,你的那些姑姑姐姐们你都记住谁和谁了?”

  田蜜不得不为这个小姑娘将来着想,这小姑娘将来少不了也要被嫁到草原上去,公主郡主也都是在草原上安家落户,现在和这些人打好关系,提前布局,将来嫁过去也不至于没人说话。

  因为人太多,小姑娘没记住几个人,掰着指头说了几个人的封号,又说了她们坐在刚才的什么位置上,其他的就再也记不得了。”

  看到小姑娘沮丧的样子,田蜜伸手揉了揉她头上的小包包,“没事儿,你年纪还小呢,咱们将来有大把的时间可以记人。不过话又说回来了,虽然有大把的时间却不能浪费了,过完年了咱们就开始读书。”

  小姑娘高兴的点了点头,点头的动作幅度特别大,带着一串响铃声,看到这乖巧的样子,田蜜忍不住乐了起来。

  就在这个时候门外有太监进来通报,“各位爷带着各家的小阿哥来给娘娘请安。”

  田蜜听了觉得有些奇怪,往年这些人都是朝拜过康熙就直接走的,今年怎么来拜自己这座庙了?

  “快请他们进来,外边冷,别让他们在外边等着,多搬几个座儿来,再多端一些茶和吃的进来。”

  老三打头,兄弟几个带着一群皮猴子进来了。瞬间乌泱泱的塞满了一屋子的人。

  田蜜就把小姑娘搂在自己的怀里,祖孙两个坐在座位上,田蜜就笑着问老三:“不是我说你们,这么客气干嘛呀?都是一家人,何必在乎这些虚礼,昨天都已经给我磕过头了,今天带着孩子们再来一遍是不是想让我出双份的压岁钱?”

  田蜜说完屋子里面哄堂大笑,这些穿着吉服的皇子们同时掀开下摆跪了下去,田蜜怀里的小女孩赶快站起来,诚惶诚恐地躲在一边,跟着一块跪下了。她亲爹都下跪了,她作为女儿,怎么敢明目张胆的坐在上面一动不动。

  老三作为这里最年长的皇子,这个时候颇有感情的向田蜜请罪,“皇额娘对儿子们一向慈爱,可儿子们不懂事儿,这么多年都怠慢了您,今日一来是向您贺新春,另外就是向您请罪,请您对儿子以往的怠慢别放在心上,日后看儿子们的表现。”

  说完之后两代人同时叩头,田蜜就让自己身边的宫女太监们把这些皇子们扶起来。

  “什么怠慢不怠慢的,你们这些人哪个不是我看着长大的,谁跟你们计较这些虚的?我什么脾气你们又不是不知道,要真是计较早就计较了,我不放在心上你们也别往心上放。什么请罪不请罪的,以后别说,赶快起来,别让孩子们笑话你们。”

  兄弟十几谢了恩纷纷站了起来,一屋子的人都穿着蟒袍,田蜜看得眼晕。

  好在这群人挽着袖子各自找座位坐了,使得眼前终于露了点其他的景色,田蜜喘了一大口气。

  田蜜真的不想留这群人在身边,就催着他们赶快走,“你们来的不巧,要是再早一会儿还能见到你们姐妹,不过这会儿也不晚,她们都跟着各宫嫔妃去各宫坐坐,你们这个时候带着孩子们过去,大家骨肉还能续续天伦”。

  这些人也能听出来皇后赶人的意思了,考虑到老两口年纪都不轻了,坐了一天肯定累得慌,于是老三带着兄弟们退了出来。

  四阿哥留了下来,连带着弘晖也留下了。

  田蜜一边让人给四阿哥端吃的,一边又说:“你姑娘也没起过正经的名字,既然今天来了,你给她留个名字再走。”

  小姑娘又缩在田蜜的怀里了,她对于亲爹还是非常陌生的,只敢拿眼神偷偷的瞧四阿哥。

  四阿哥看着她的样子微微一笑,“叫我说不如叫娇娇吧,您把她当成一个小娇娇一样的搂在怀里,这名字应景。”

  娇娇也算是个名字,田蜜听了之后不自觉的点了点头,“行了,你走吧。”

  四阿哥有一些无奈,一开始还想着最起码能在这里歇一歇喝口茶,吃点东西垫一垫胃口,没想到真的把人给赶走了。旁边的弘晖也觉得惊呆了,他正在吃点心,嘴里的还没咽完,抬着头惊讶的看着田蜜,心里面想着:娘娘难不成已经不宠阿玛和我了,开始宠妹妹了?

  他们父子这会儿都不想走,还想在这里多赖一会儿,四阿哥就说:“儿子今天可是站了一天了,脚底板就能站出几个泡来,额娘您心疼心疼儿子,让儿子坐下来喝杯茶再走吧。再说了您就不好奇为什么今天我们兄弟一块过来给您请安吗?”

  田蜜对这个理由还真不好奇,“还能是什么,左右不过让你们皇阿玛骂了一顿罢了,有点脑子的人都能想明白,还需要你说。这杯茶喝完都走吧,等一会儿天黑了路上更冷,拖到晚上你们爷俩都受罪,不如趁着这会儿天上有日头多少能暖和一点儿,早点回去早点歇着。”

  父子俩真没办法了,眼看着娘娘不愿意收留他们,爷俩只好喝了两杯热茶,吃了几块点心,一块儿告退出来。

  这是坤宁宫,又不是承乾宫,田蜜在这里挺别扭的。看着他们爷俩走了之后,让宫女把该收拾的收拾,该归位的归位,该拿走的拿走,该留下的留下,随后带着娇娇一块离开了。

  而四阿哥他们父子两个在宫门口,恰好遇见了十四阿哥,四阿哥把十四当做劲敌,兄弟两个在宫门口遇见了,彼此都能感受到对方身上的违和感。

  明明不想搭理对方,却偏偏热情的寒暄。

  十四就问:“哎呀,四哥现在就出来了,还以为你多陪着皇额娘说会儿话呢。”

  四阿哥虽然没有一脸假笑,但是也耐得性子,“皇额娘今天忙一天了,这会儿有些累,要回去先歇着。怎么,十四弟没有多陪着良妃娘娘说说话?”

  “我额娘也累了,毕竟也是跟着折腾了一天。”

  两个人一块往外走,都用手捏着胸前挂着的朝珠,十四的眼神往四阿哥那里瞟了一下,四阿哥低头看着脚下,俩人在走的时候都没有开口。

  然而临近分别了,又同时觉得应该说点什么?

  四阿哥想把老爷子的计划给透露出来,如果透露风险特别大,首先老爷子的这个计划没有人知道,自己透露出来之后老爷子肯定要恼,而十四肯定防备着自己。

  但是又必须要让十四阿哥知道,只有一个人知道之后心神不定才会出错,而且就怕他不做事儿,做的事情越多乱的也就越多。不做才不会错。

  想到这里,他知道这不是说话的地方,就算自己忍不住想要把这个消息透露出来,也不该是这消息从自己的嘴里出来。

  “十四弟,就此分别吧。”

  “过几天弟弟就去拜访四哥,到时候咱们再聊。”

  四阿哥点了点头招呼自己身后的弘晖跟十四告别。等到两方分别了之后,四阿哥坐在马车上,手中捻着佛珠皱着眉头在想办法。

  弘晖看他这个样子忍不住问出来:“阿玛,有什么事儿吗?”没事你怎么这个表情?

  跟自己的亲儿子没什么不好说的,四阿哥招了招手,让弘晖坐在自己身边,搂着儿子的肩膀,在他耳朵边把自己的计划悄悄的说了说。

  “……看来要做个局才行,这件事还应该好好的谋划一下。”

  弘晖摇了摇头,“儿子觉得阿玛想多了,这个时候盯着乾清宫的可不是一个人,您想想看,十四叔如果有大志,怎么可能不往乾清宫放几个人手,就算不放人手也要收买几个人。玛法有这样的计划就瞒不了乾清宫的那群奴才,哪怕这些奴才不愿意主动说,但是他们在宫外就没有家人了吗?一旦有家人就有了软肋,到时候被人家拿捏在手里,透露出这样的消息也不足为奇。”

  “你的意思?对,老爷子的年纪大了,总有些人会坐不住。”

  四阿哥说完之后怅然若失,推己及人,他当年也往前清宫里面安插过人手。老爷子身边的魏珠没有人敢收买,但是其他的这些太监们背后都是有主子的。

  而早几年四阿哥就借着田蜜的势力往乾清宫安插过人手,自己能做这样的事,别人也会这样的这样的事,只不过大家都做的隐秘罢了。

  “对,你说的对。”四阿哥忍不住在儿子的肩膀上重重的拍了几下,“好小子,如今总算是长大了,能帮阿玛的忙了。”

  弘晖微笑起来,“儿子自然要为您分忧。”

  其实十四早就知道康熙有传位之心,他把这个秘密放在心里,一直隐忍不发,本来想着慢慢筹划,毕竟老爷子传位的事一时半会儿决定不了。可是他手下的一个低级军官,因为常年酗酒,在喝酒的时候突然人事不省,一下子过去了。

  这个低级军官长得孔武有力,手上有几把子力气,绝对是个健壮的人,而且喝酒也不过是个人爱好,把酒当成水喝罢了。别人都想不到这个人会突然离世,十四阿哥为了安抚他的家人,特意找人看过尸体,仵作说是猝死。

  这两个字深深的刺激到了十四阿哥,老爷子心脏上有病,十四是知道的,他本来以为老爷子有时间可以慢慢布局,自己也有时间可以慢慢谋划,但是假如老爷子要是突然没了呢。

  自己手上的力量到底是不多,假如老爷子要是突然没了,到时候自己能争得过谁?

  这个时候十四阿哥开始焦躁了起来。

  他也仅仅是焦躁而已,但是让他方寸大乱的却是老八的府邸里有动静了。

  老八能坑了老大和老二,绝对是有本事的,手中也有不少死忠,当年老爷子虽然杀的菜市口那里的地砖都变成了红色的,但是老八的那些忠心奴才是没有杀干净。

  老八坑了老大和老二,又转头被老大给坑了,这只能说是冤冤相报何时了,俩人肯定看对方不顺眼,但是老八看十四更不顺眼。

  老八自己知道对不起老大,但是他没有对不起十四,十四当年所做的并不是为了给老八脱罪,而是要落井下石,在落井下石的时候顺手接收了老八的势力。

  老八这几年一直老老实实的,但是最近一段时间他府邸周围的陌生人多了起来,听说晚上有人□□进了他的院子里,这就让十四觉得棘手了。

  再加上刚才在永和宫,良妃对老八特别牵挂,大过年的说起了这个人,十四心里面已经是不舒服了,更何况他额娘嘴里面絮絮叨叨的想念老八父子,对那个没见过面的孙子更是念念不忘。

  十四阿哥当时还都能忍下去,但是他越想越不舒服,越不舒服就越不愿意在宫里面呆,急急匆匆的和良妃告别就出来了。

  此刻坐在马车上,十四心里面有一种预感,那就是八哥或许要出来坏自己的好事儿了。

  想到这里他忍不住心中暗恨,难不成自己上位就不会赦免老八?自己上位之后额娘才有好日子呢,这么简单的道理难不成八哥就不知道?

  他想着找个机会往八哥那里传个信儿,安抚他,让他别这么闹腾了。

  心里面又惦记着自己该怎么才能在这一次的出兵当中捞到好处。

  等到天黑之后,宫门关闭,田蜜在灯下教娇娇练琴,田蜜自己的古筝弹得不怎么样,但是教一个什么都不会的小女孩还是绰绰有余的。

  “咱们先从指法开始,来,跟着祖母学摇指”。

  田蜜坐在小姑娘跟前,先是调了一下音,把自己的右手五指伸开,随后食指抵在拇指的指肚上,“这个摇指最少要练习半个月,咱们先把手腕放在琴弦上,这两天你先试着找找摇指的力度,随后再把小手指放在边上真正练习。”

  最后田蜜先是做了示范,由快到慢都给一个孩子演示了一遍。

  小姑娘跃跃欲试,把一双小手放在了琴弦上拨动了两下琴弦儿,自己高兴的咯咯笑。

  就在这个时候,一个宫女进来在田蜜身边小声的说:“娘娘,隔壁永和宫的大宫女来了,她说他们娘娘病了,但是过年了不敢请太医,就先求娘娘开药房给他们娘娘拿点药材。”

  田蜜一听忍不住骂了起来,“混账,有了病是能够乱吃药的吗?那宫女呢?让她过来”。

  最后田蜜把手放到娇娇头上拍了拍,“你先练着,祖母出去一趟,等会儿就回来”。

  等到田蜜来到厅上,这宫女已经跪在地砖上请罪了。

  “说吧,你们娘娘是怎么回事儿?”

  “是突然晕倒,醒来之后只说脑仁疼,眼睛花,奴才们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儿,想着如今大过年的宫里面请了太医就显得晦气,所以……”

  良妃哪怕是这会儿有个能干儿子也要夹着尾巴做人,毕竟另外一个儿子还关着呢。她自认为自己没牌面大过年的败坏皇上过年的兴致,只想忍下去,然而有的时候病情能忍,有的时候病情完全是不能忍。

  这不到了今天晚上头痛欲裂,没办法了,她只好派宫女悄悄的来隔壁承乾宫求一求。

  白天的时候人太多,田蜜也没有对良妃的脸色有多观察,这个时候听见宫女这么说,知道不能再拖下去了,立即让人拿着对牌开了宫门,找值夜的太医和医女进来。

  太医来了以后一群人互相商量了一下,云里雾里的给田蜜讲了很多书上的说法,田蜜真的听不懂。

  “你们别在这里给本宫背文章了,直接说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儿?”

  一个胡子花白的老太医出来之后悄悄的说,“这是头疾,只能慢慢的养着了。”

  换个说法,他们这些人也没有太好的办法,定下了针灸和喝药的疗法之后走了。

  给良妃针灸的是一个医女,先是给良妃扎了一头银针,过了一会儿取出来之后,良妃松了一口气,跟坐在一边的田蜜说:“谢娘娘的恩典,臣妾这个时候好受多了,没有白天那么疼了,只是还有些晕晕的,尚可接受。”

  只要有效果就行,田蜜也松了一口气,“今晚上好好的睡一觉,明天让十四他们两口子过来伺候你。”

  良妃听了之后赶快摇了摇头,“娘娘,这事就瞒着吧,这病不是一天两天能好的,都说久病床前无孝子……”说到一半深觉失言,赶快解释,“臣妾这个病一天两天好不了,让他们守着又没什么用,臣妾这边也不缺奴才,宫里也不缺好药好大夫,只要不拖累他们就行了。”

  说到这里,良妃面带哀求,“娘娘,臣妾这一辈子命苦,好在蒙娘娘照顾养下了这两个孽障,但是老八已经废了,剩下十四阿哥夫妻两口子又经常吵架,他那边一已经是一地鸡毛一摊烂账了,要是再知道臣妾有这个病,不知道日子过得有多苦呢。这件事臣妾一个人扛下来了,求您不要跟他们说,就当不知道这回事儿。得了这样的病,一时半会儿也没事,就是日常疼了点儿,这个罪也只能臣妾一个人受着。跟孩子们说了,他们不能分担半点儿,反而还要牵肠挂肚,请娘娘允了臣妾的请求吧”。

  田蜜这个时候免不了鼻子一酸,眼头一热,“唉,你说你这个人这一辈子怎么这么命苦呢?”

  要是一直苦下去也就算了,问题是,人生当中常常伴随着希望,随后又带来了失望,就如连绵不断的山峰,一山高过一山,但是越高的山脉下面就是越深的低谷。

  良妃活着真不容易,苦到田蜜对她充满同情。

  “你放心吧,将来无论如何我都照顾着你,你这边要是缺什么,只管打法人过来,吃的用的穿的少不了你的。你也经常出来走动走动,别想那么多,说不定人一高兴起来这病就不治而愈了。”

  良妃倒是豁达,“臣妾这一辈子已经享大福了,说句宫中姐妹们不爱听的话,臣妾得宠那会,后来的姐妹们都比不上臣妾的风光,这辈子有这样的经历已经足够了。也不求其他的了,如果非要求什么,不管是那孽障胤禩,还是不省心的十四,平平安安就行。”

  她这话没夸张,田蜜刚穿过来那会儿正巧良妃生老八,一般产妇都是身材臃肿,良妃那个时候真是明艳照人,身材玲珑有致,美的不可方物。后来几度沉浮,老八和十四隔着好几年呢,康熙对良妃还念念不忘,在良妃青春的尾巴上还让她生了十四,以她的脑瓜子和出身,已经压过很多人了。

  最起码,爱养孩子的佟嫔都没子女,如今盛宠的和嫔瓜尔佳氏也没子女。

  老八当初当众说康熙贪图良妃美貌,康熙虽然恼羞成怒,但是老八并没有说错,康熙或许在女色上唯一一次栽跟头就是栽在了良妃身上。

  然而,貌美的良妃命运是如此坎坷。一时半会儿田蜜都不知道该说点什么,只好匆匆结束这次谈话,“孩子们会好好的,别想那么多了,你也早点睡吧,我怀疑你这毛病是熬夜熬的,往后早点睡,说不定过十天半个月都养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