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回家的路上, 温叙的情绪一直都有些低沉。
直到他下了飞机坐着大巴，摇摇晃晃地就到了外婆的老宅，在看到那抹嶙峋伛偻的身躯之后, 他的心情才好了不少。
外婆的老宅已经有50年的历史了，那是她刚刚结婚嫁人的时候和温叙的外公砌的。
因为温叙的父母忙, 他小时候到放假的时间就会来这里。
夏天就跟着外公外婆一块吃西瓜，躺着凉席上惬意地吹着风扇看电视。冬天就三人一块窝在火炉旁，边吃烤红薯边听外公给他讲各种各样的故事。
那是他小时候最快乐的一段日子。
到了开学的时候, 温叙被接回城里上学。
再后来, 课业压力大了，他的放假时间总是被学习所占据。
其实在城里的日子, 温叙过的没那么开心。
等到初中毕业之后, 他的外公因病去世，父母离异。自那之后, 他就一直和外婆相依为命了。
高中的时候，温叙的外婆带着他去了另一个城市读书。
外婆退休之前是乡村教师, 深知学习的重要性, 所以就在温叙学校附近租了房, 一手包办了他的饮食, 希望温叙能好好学习。
后来, 温叙也不负期望地考上了一线城市的重点大学。
高考完的那个暑假，外婆带着他搬回了老宅。
她说：“现在只有这个地方才是我的家。”
在温叙提着行李要去学校报道的那天, 年过七旬的老太太难得地就红了一次眼眶。
她摸着温叙的手就絮絮叨叨地嘱咐着，“外婆年纪大了, 不能跟着你一块跑上跑下啦。”
“温温, 以后的路, 你要自己一个人走了。”
温叙上了大巴, 车窗外，外婆依旧站在老宅的门口往车上看，努力踮脚睁大眼睛想要再多看温叙几眼。
车窗内，温叙的视线逐渐被泪水打湿。大巴发动，那位两鬓斑白有些驼背的老人身影和泪水一块从他的视线里被抹去。
自那之后，温叙就暗暗在心里发誓，他要努力存钱买房，毕业之后把外婆接过来一块去城里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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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婆早就替温叙收拾干净了房间，一边推开房门就一遍笑眯眯地对着他说：“最近隔壁街的李阿姨老是来找我打牌，她们知道我的外孙靠写东西赚钱都可羡慕我了，说你是大作家呢。”
温叙这边收拾着东西，语气柔和地应着话，“是吗？我今年的稿费存下来了不少。现在天气冷了，我给你买了几件衣服，来试试合不合身。”
说着，温叙就从自己的行李箱里边掏出了好几件外套递给外婆。
外婆看着那几件衣服笑了笑，“怎么从学校给我带？你坐飞机大老远带过来不麻烦吗？”
“这些是我在网上买的。”温叙从里边挑出来了一件羽绒服，“村里收快递不太方便，我想着飞机可以托运。我没什么衣服，就多买了几件衣服给你。”
行李箱被摊开放在地上，里面将近一半全的温叙一早就在网上给外婆下单的冬装，从上到下，一应俱全。
外婆皱着眉，边问他为什么老是乱花钱，边拿起旁边的羽绒服露出了藏不住的笑容。
温叙轻轻一笑，“先试试吧。”
外婆穿着温叙给他新买的衣服，站在镜子面前笑得灿烂。
“知道你喜欢红色。”温叙欣慰地笑了一下，“所以特地挑了红色的羽绒服，还可以过年穿，看着喜庆。”
外婆一连哎呦了好几声，兴致勃勃地就掏出了自己的手机拍照要发给自己的朋友看。
“待会我去打牌的时候就穿上，她们肯定又要羡慕我有一个好外孙了。”
温叙嗯了一声，“喜欢就好，到时放暑假的时候我再给你买几条裙子和几件首饰。变着花样换，让街坊邻居都羡慕去。”
等到外婆把照片发给自己的朋友之后，她乐呵呵地就脱下了自己身上的外套。
闲聊间，外婆突然就提道：“温温啊，在学校里边有没有交到女朋友啊？有没有同学陪你一块玩啊？”
听到“女朋友”这三字的时候，温叙的身形颤了颤，脑袋里边莫名地就浮现出了段忱意的身影。
“还没呢，目前没有交女朋友的打算。”
“这样啊。”外婆点点头，把衣服折好，“也是，现在还是学习最重要。”
“不过啊，李阿姨她的女儿跟你的岁数一样大，好像在你隔壁大学上学，要不你们找给机会认识认识？”
温叙一下就听出了外婆话里边的意思，他目光流转，情绪有点复杂。
隔了好一会，他才开口回答道：“不用了外婆。”
“咦？怎么不用了呢？就当交个朋友嘛。”
温叙深吸了口气就表态，“外婆，如果我说…我以后没有结婚的打算呢？”
外婆在折衣服的手一下就顿住了。
空气在此刻变得有些凝固，温叙慌了。
正当温叙想要随便找个什么借口扯开这个话题的时候，就听到外婆有点无奈地笑了一声。
“你要是不想结婚就不结了呗。”
“这是你自己的人生，现在你应该学会自己做决定了。”
“不过啊…”外婆轻轻地叹了口气，“我的年纪也不小了，还是希望以后能有个人能一直陪着你走剩下的路。”
“不说了不说了。”她边摇头边摆手道：“你回来的路上这么辛苦，估计已经饿了吧？我给你做饭去…”
外婆自说自话地就朝着厨房走去，“我一大早去菜市场买的排骨，待会给你做你喜欢吃的糖醋排骨。”
温叙站在原地，看着外婆的背影，心里的情绪有种说不上的复杂。
他原本放在口袋里边的手机抖了抖，温叙拿起来看到了段忱意发来的消息。
“到家了吗？”
看到这条消息的时候，温叙这才大梦初醒一般地回复着段忱意的消息，“嗯，已经到了，刚刚在和外婆说话。”
“替我向老人家问声好。”
温叙的手指在屏幕上边飞速跳动，“好，我会的，你也要认真复习。”
段忱意那边隔了好久都没回复，就在温叙以为他学习去了的时候，那边突然就甩过来了两句语音。
温叙谨慎地就往厨房那边看了一眼，在确认外婆短时间不会过来的时候，他小心翼翼地就调低了手机里边的音量。
点开语音条，从听筒里边传出来了段忱意低沉好听的声音。
“我下午两点的考试，现在已经在考场门口了。”
“我好像有些紧张，你能和我说句考试加油吗？”
温叙靠在墙边，有点不太自在地就抓了下自己的头发。
搞什么啊…对段忱意这种每次期末都能满绩的人而言，一门专业课考试怎么可能会紧张？
不过在思考片刻之后，他还是点开下方的语言键，轻声说了一句“考试加油”过去。
语音发完，温叙垂眼就看着段忱意上面发来的那两条语音，像是鬼迷了心窍一般地就点了上去想再听一次。
而就在温叙快要点开的时候，原本在厨房忙活着的外婆就叫了一声。
“温温，你帮我多拿个盘子来。”
温叙这种有点小偷小摸的动作被大人的话给打断，让他更添了几份心虚。一个手滑，语音没点开，反而是长按点了收藏。
他看着屏幕上边的那句“已添加到收藏夹”，手机差点没拿稳。
犹豫片刻之后，温叙…把另外一句还没收藏的语音就加入了收藏夹。
下一秒，他不自然地就揉了揉自己的耳尖，把手机塞回了口袋。轻咳两声，对着厨房道。
“嗯，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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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老宅里边度过的日子，虽然很惬意，但因为身边没什么有共同话题的同龄人，所以日子过的也挺无聊的。
外婆上午种地，下午就跑去打牌，晚上回来看抗日电视剧。作息和任务安排比准备考研的还要规律。
温叙一开始还热衷于给段忱意分享一下乡下的生活，比如说种地喂鸡钓鱼什么的，但时间一长也没什么新奇的东西发生。
等到学校彻底放假之后，段忱意才从学校里的创业项目里实践离开。
温叙本以为这人终于能闲下来陪自己聊会天了。
结果段忱意的一句：“最近我要去家里的公司帮衬一下，年末了他们有些忙。我爸把几个项目分给了我负责，让我锻炼锻炼”，直接就打消了他想要拉着段忱意说话的念头。
“好，那你加油，我就先不打扰你了。”
…算了。
他还是认真写点稿子赚钱吧。
因为这样，温叙的心里老是觉得堵着气。闷闷的，不太舒展。
放假好多次，这还是温叙第一次这么期待开学。
日子一天接着一天过去，等到1月22号那天，吃完了晚餐的温叙依旧边陪着外婆散步边消食。
等到他边走在路上，看到路边开着的小白花的时候，突然就想到了段忱意在志愿活动那次给自己塞的花朵气球。
温叙突然就顿住了自己的脚步，段忱意承诺说要给他过生日的场景历历在目。
他下意识地就掏出手机，发现自己跟段忱意上一次说话的时间是在三天前。
外婆注意到了温叙的情绪，“温温？”
“你现在不开心吗？”
温叙摇头，沉默地收起了自己的手机。
“外婆，我没事的。只是走的有些累了，绕完这一圈我们就回去吧。”
等到温叙洗漱结束之后，回到自己的房间，看着段忱意最后发来的那条：“我去忙了，你记得好好吃饭。”眼睛莫名地就有些酸。
现在是1月22号的晚上23点，离温叙的生日还有一个小时。
夜深了，外婆刚看完了今天播放的抗日电视剧，估计已经睡着了。
温叙一个人抱着手机坐在床上，有些无助。
其实他没那么想要过生日的。
只是因为有人跟他承诺了这次生日会陪他一块过，所以…温叙才稍微就在意起来了一些。
聊天输入框里边的字被温叙打完了又删除，如果段忱意能注意到的话，应该能看到聊天框上边出现很多次“对方正在输入中…”的提示。
不过现在段忱意那么忙，估计早就把他生日给忘了吧？更别提…会注意到聊天框上边的这些小细节了。
温叙有些勉强地就扯了扯自己的嘴角，手机一关就往被子里边钻去。
人一旦到了晚上就容易胡思乱想，温叙当然也不例外。
他想到在学校里边和段忱意相处的细节、在做志愿活动的时候段忱意的信誓旦旦，还有去露营的时候段忱意说的那句：“我随时奉陪。”。
温叙的脑袋里现在很乱，有点想哭。
他明明不是那种情绪很敏感的人，但这次他就是泛起了委屈。
段忱意是大骗子，温叙在被子里边掉眼泪就边想。
他明明每一次话都说的那么好听，能把自己哄的开开心心的，结果一到关键时刻人就不知道跑哪里去了。
眼泪一旦开始往外掉，就很难再停下来了。从放假到现在的这段时间，被段忱意冷落到现在的温叙委屈的要命，难得地在被子里边哭的泣不成声。
真的是太奇怪了，温叙想。
他已经很久没有因为受到其他人的行为影响，引起自己这么大的情绪起伏了。
为了让自己的情绪平和下来，温叙转念就想了一下。
段忱意现在工作那么忙，而且他是a市本地人。温叙自己坐飞机过来都要花一个小时，更别提段忱意会提前订好票来给自己过生日了。
这么一想，温叙瞬间就冷静了下来，刚刚委屈的情绪瞬间就消失殆尽了。
他凭什么让段忱意抛下一切来见自己呢？他在段忱意的心里，顶多算是关心很好的舍友而已，温叙想。
就这样想着，温叙深吸了气。然后就起身抽了张纸巾出来，边擦干净自己的眼泪就边掏手机去看时间。
而就在温叙摸到手机的时候，段忱意正好就一个电话打了过来。
看着屏幕上边显示的“段忱意”这三个大字，温叙犹豫片刻，正好就卡在挂断的前一秒接通了电话。
“你在家吗？”段忱意直截了当地就开口问。
温叙调整了一下自己的呼吸，试图让自己的哭腔听起来没那么明显，“嗯，我准备睡觉了。”
“这样啊…”段忱意那边顿了顿，“你现在能不能把窗户打开？”
“窗户？”温叙语气疑惑，但还是按照段忱意说的做了。
他打开自己房间的窗户，带着期待就往外看。入眼处是一片黑暗，什么都没有。
温叙刚刚被点燃起的那点念想也没了。
他把手机从自己的耳朵边移开，上面的时间是23点59分。
温叙轻轻地叹了口气，“怎么了？你想说什么？”
电话那边依旧是段忱意和以往一样平静的声音，“你看窗外就好。”
“窗外…”温叙皱眉，“什么都没有啊。”
他话音刚落的下一秒，时针和分针重合，1月23号到了。
与此同时，温叙趴在窗户上看到了原本漆黑无物的天空中一阵接着一阵的烟花。五光十色的，把他的瞳孔映照的绚丽。
窗外的所有景色都被打上了烟花的颜色，如同琉璃一般绚烂。
烟花一阵接着一阵地窜上的天空，接连不断的轰隆声都掩盖不了温叙急促的心跳。
“咚——咚——咚——”
温叙看到段忱意此时正站在窗下，烟花从他的身后把他的发丝都给打上了一层光晕。
他的声音带着笑，坚定且热忱。
“温叙——生日快乐！！！”
你看，我说过了吧。
骗人是小狗，但是小狗的爱真诚热烈。
他永远都不会骗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