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切对他的主人的喜好自来是了如指掌。
有时候在泛着熹光的早晨,他的主人会从背后不轻不重地咬上他的脖颈。如同饕餮盛宴一样,啃噬着他耳垂后柔软细腻的皮肉。
他被湿热的气息激得浑身哆嗦,又习以为常地意识到某种仪式的开启,便从头到脚柔软下来,以便配合主人的锋利和坚硬。
后颈、脊梁、腰窝再到臀峰,这是仪式流程中不变的节奏。主人的嘴唇密密麻麻地落在他的肌肤上,时而冰冷,时而灼热,时而粗暴,时而体恤。而他的感觉却总是一样的:主人那般矜贵、冷淡又傲慢的嘴唇,从来只曾对下人吐露命令或叱责,竟然也会在他身上隐秘之处如此流连忘返——不可思议,但又使他甘之如饴。
鬼切总觉得自己身为武士粗砺的皮肤配不上主人矜贵嘴唇的亲吻。他总是下意识地颤抖着,害怕主人对自己的身体发肤不满意:主人必定是阅人无数的,他的身体却只教他一人看过;谁又知道,他的身体在主人眼中到底是柔若锦缎还是粗如干柴?
无论多少次他都紧张而焦虑,害怕惹得主人大失所望,因而在这段仪式缓慢的前半段,他的身体总是控制不住地绷紧。
只有当冗长的缠绵终于结束,当他的主人从背后打开他的隐秘之地,将滚烫坚硬的物什送入他柔软的蜜穴时,忠实的利刃才会放松无意识紧绷的神经。因为只有在这时,他才能完完全全确定主人对自己是满意的。
主人的手掌牢牢地扣住他的手掌,双唇好整以暇地吮吸着他的耳垂;主人的小腿抵压着他的小腿,那滚烫的巨物牢牢地埋在他的身体里,时而抽出,时而又埋得更深。
他的东西从来都是庞大的——即便是这样的交媾已经重复过无数次,鬼切的身体依旧无法完全记住他的形状。那滚烫炙热的巨物如同烙铁一样,强行撑开他不怎么宽敞的甬道,要在他柔软的腹部占据一席之地。
大多数时候这样的插入都如同主人本人一样稳重而克制,不过也有少数的时候他的动作既仓促又粗暴。受惊的利刃强忍着牙关才能不喊出声,一面尽力放松身段以便主人能够更好的进入,一面暗自恳求主人慢些、缓些——他这道菜肴是连油水渣子都心甘情愿献给主人的,主人又何必囫囵吞枣,而不是细嚼慢咽?
不过无论是哪一种吃法,他的主人都算是尽到了物尽其用;他的身体无论原先有多僵,都能被捅得融了、化了、软了,变成一滩蜜、一堆糖,里面热乎乎的,声音甜腻腻的,连叫声都变了形。
他拖着熟软的身子,瘫在被褥之上,与主人一同迎接这漫长仪式最后的高潮——留在他体内的巨物涌出一股温热的暖流,灌注了他整个扁平、柔软的腹腔,为他这具从头到脚都写满源氏字样的躯干留下最后的烙印。
在这之后,他的主人会习惯性地吻他。
从身后扳过他的下颌,直截了当地将唇齿印上去。吮吸着他的嘴唇、津液甚至口中的空气,如同蛮不讲理一般,后面吃了不够,竟还要将这里也囫囵吞尽。
唯有这一次,鬼切却主动避开了这仪式标志性的尾声。
他咬紧牙关,将下颌深深地埋进了枕头。他的主人习惯性地试图扳过他的下巴时,鬼切却浑身不由自主地僵了。
源赖光的迟疑只持续了不到一秒,随后便松开了放在他下颌上的手;他不紧不慢地退出了鬼切的身体,巨物从他的爱刀湿得一塌糊涂的蜜穴中缓缓离开。
“好好收拾妥当,一刻钟后便要出发。”
鬼切埋在枕头里,闷闷地应了一声。他这副举动势必显得极为不敬,可是慌乱的利刃也同样只是为形势所迫。
一股猛烈的干呕感自数分钟前便自腹部涌上喉头,势头之猛让他根本抵抗不住,只有紧闭牙关才免得昨夜进食的秽物冲出喉咙。
见源赖光终于走开,他这才从枕头上抬起头,勉强捂着嘴巴撑了一阵,片刻后便终于忍受不住对准痰盂吐了个痛快。
他自来身体还算健康,更是从未患过肠胃疾病。昨夜饮食清清淡淡,还是他一向喜食的甜丝丝的红豆糕,无论怎样看来,都不至于引起今晨如此强烈的呕吐。
单纯的利刃对人世常识所知不多,对着痰盂呆愣愣地看了半晌也思索不出所以然来。良久之后仍得不出结论,他也只好将这桩小事抛在脑后,开始打点今日的行装。
第二次出现异样,则是在源赖光挑灯研究咒术之时。
他的主人一向喜好钻研各式阴阳术,平日闲时最喜欢寻基本阴阳古籍细细研读。有时兴致来了,能一读读到深夜,鬼切便负责陪在他身边,为他掌灯、守夜。
因为主人喜欢熬到深更半夜的缘故,这样的作息鬼切亦早已习惯,即便时至子时,依然能够清醒如常。
可是那一晚,当一阵秋风吹过,萧瑟的寒意让鬼切骤然惊醒时,他才发现自己的脑袋不知不觉地靠在了主人的肩头上,而清醒时的记忆,也早已停留在了夜色初深之时。
“怎么不睡了?”
鬼切惊得立刻坐直身体,小声为自己的失职失礼而向主人道歉。
源赖光却只是笑了,翻开一页书,语气显得饶有趣味。
“无妨,你想睡便睡罢。只是我怎么不记得你从前又如此嗜睡?”
木讷的刀只把这当作是暴风雨前的平静、潜藏在表象下的叱责,更进一步绷紧了身体结结巴巴地辩解;他的主人却是笑得更开了,索性抱着他忠实的刀放在膝上,一只手如同给犬类顺毛一般揉弄他柔顺的发顶。
“有何可惧?你的主人何曾那般不近人情,连你休息睡眠的权力都要剥夺?”
他的刀还在满脑子三纲五常、礼义廉耻,源赖光却已经重新开始翻阅古籍了。惊惶的刀仍不敢睡,却实在困得睁不开眼睛。上下眼皮交战许久后,最终缴械投降,理智飞出七窍之外,脑袋本能地朝主人温热的怀里一歪——便彻底投入了周公的怀抱。
有其一便有其二,有其二便又其三。
后来的怪事便是只多不少,戒不掉改不了的嗜睡症状出现后,接踵而至的便是第三个异样:他开始喜欢吃酸的了。
注意到这件事的,却不是鬼切,而是源赖光。
他的刀一向缄默而内敛,唯有口味如同小孩子一样喜食甜口。样貌已是个十八九岁的青年,却仍是爱吃红豆糕、金平糖,若不是幸而源家大宅平日里没有别的小孩子,怕不是要沦落到要和儿童争食甜品的地步。
而这么个嗜糖如命的家伙,近来的心头之好却变成了一切酸的东西——从前不吃的腌梅干,他如今一餐饭能吃得一个不漏。
“你最近怎么净爱吃些酸的?”
源赖光饶有趣味地看着鬼切夹起第十枚梅干塞进嘴里的模样,终于忍不住开口道。
那边正吃得兴致盎然的刀听闻此言筷子陡然一松,梅干滴溜溜地滚落在米饭上,既惶恐又迷茫地眨了眨眼:“我……”
“你吃便是,怕什么?”他的主人觉得又好气又好笑,“这又不是在叱责你。”
他的刀这才犹豫地重新夹起梅干:“鬼切近来总犯恶心,食欲不振,便想着吃些酸爽的东西顺顺胃。”
“怎么不曾和我提过?”
“区区小事,不愿叨扰主人,况且主人也未必愿听。”
源氏重宝这番话说得平平淡淡、诚诚恳恳,源赖光也心知这单纯的傻刀自然不会有半分怨言,但他这先一步自认不会被主人关心在意的模样却也实在是可怜,以至于源赖光那三分良心开始扪心自问是不是哪里亏待了自家的大宝贝。
“你不说又怎知我不愿意听?倒是说来看看。”
鬼切犹豫了一会儿,便低下头小声喃喃道:
“也没什么。只是经常早晨觉得恶心反胃,频繁呕吐,即便昨夜明明并未吃什么东西。……”
“……还有呢?”
“……还有时而觉得没精打采,贫乏无力,也比往日嗜睡了许多。”
鬼切这边这一条条慢慢道来,那厢源赖光却是听得额上不由得挑起青筋。他本来就比他的傻刀年长许多,又早就经历人事,该懂的不该懂的都差不多懂了,此刻鬼切这番话更是把之前所见种种迹象都串联了起来。
呕吐……虚弱……嗜睡……喜酸……
这不就是人类女子妊娠反应的前期症状吗?
源氏家主眉头一皱,对鬼切道:“你坐过来,教我看看。”
“唉?”
听人都说一孕傻三年,他的傻刀果然没听懂,源赖光只好隔着桌子把对方从蒲团上捞起来抱在怀里,掂量掂量……果然是重了。
“……主人?”
鬼切还是有些不明所以,源赖光从未教过他半个字的生理知识,因而他到了如此地步也是完完全全一头雾水。他只觉得突然间又有些想吐了,又生怕弄脏了源赖光干净的衣襟,只好强捂着嘴巴,把头闷闷地埋在源赖光的颈窝。
“您放我下来吧,”他小声呢喃着,“鬼切怕吐到您的衣服上……”
他的主人却并未依言将他放下来,而是揉了揉他的发顶,声音中有隐隐的笑意。
“得找个医生给你看看了,”他道,“看看你是不是得了要卧床几个月休养的病状。”
把脉的医生不过数日便来了,果真留下了一个惊人的喜讯。
鬼切的腹中已孕育了一个有了雏形的源氏血脉,四个月大了,如今发育良好,安稳健康。
“孩子现在倒是一切都好,不过为了能顺利落产,母亲接下来几个月不能剧烈运动,也不能受惊受伤。”
医生的建议却只让身为武士的鬼切难以接受,单纯的利刃对生产知识一无所知,却只知道这便会使自己无法保护主人,急得也顾不上礼数,拽着主人的袖口小声地恳求。
“不行的,若是如此,鬼切又该如何保护您……”
“怀着孩子,还说要保护我,”源赖光无奈地叹气道,“真是榆木脑袋,你如今这般身体状况,再乱动几步,孩子就要保不住了。”
“可您的护卫工作又该如何是好?妖鬼一个个对源家虎视眈眈,您出行在外不能没有人保护……”
“护卫自有他人来做,你现在有孕在身,自然是安心养胎才对。”
“可是孕育少主的事情也能让他人来做,”源氏重宝这回是真的急了,他不懂这些事情背后的弯弯绕绕,只知道源氏哪个武士的刀法都比不上他,哪一个都让他放心不了,“请您还是让别人来吧,擅长生育的人从不少见,鬼切是刀,当然是用来保护您更好。”
这混话听的源赖光气不打一出来,差一点当场便要发作。
是不是怪他的教育出了问题,没有早点把男女之事、人世常情都好好教他一遍,才致使他的刀到了现在还云里雾里,搞不清他们两人之间究竟到了什么关系?
他真想好好敲敲鬼切的脑壳让这小傻子清醒清醒,手提起一半却又放下了。到底是怀着他的孩子,兴许是因为怀孕才脑子不好使,那还能怎么办,也就只有宠着了。
“谁和你说的生孩子的事什么人来做都行?无论族里族外,哪个闲杂人等都没有资格与我亲近,说是你便是你,没有其他人可言。这事由不得你反驳,懂了么?”
“……鬼切懂了。”
他哪里是懂了——不过是凡事都不曾反驳过一句,顺着主人的心思道来罢了。
源赖光倒是心知肚明。
硬教他懂是教不来的。他家的傻刀,真是用尽全力扮演一个完美的工具和兵器。要他杀人他便做最锋利的利刃,要他孕育他亦甘愿做最尽职的母亲。
手能学会,身体能学会,心却永远学不会——只怕是穷尽一生都要做个木讷的傻刀了。
不过好在傻刀虽然永远都不会懂,此生此世却也永远离不了他了。冠着他给的名字,顶着他造的相貌,拖着只被他占有的身体,孕育着只属于他的子嗣,甚至魂飞魄散之际,也必将与他生同衾死同穴。
“罢了,我本就不指望你这榆木脑袋能悟出点什么。”他心里仍是郁结,最终还是禁不住狠狠敲了敲傻刀光滑锃亮的脑壳,“你只管养胎便是,其他的话一概往心里收着,我不爱听,你怎么说都没用。”
鬼切委委屈屈地道了一声是。
他仍是不情愿就此放下护卫的职责,可是既然主人让他孕育子嗣,那便是必然要恭听尊命。
他从来没怀过孕,细说其中的种种难受之处又是真的难受,一会儿是恶心干呕,一会儿是浑身乏力。他以前连多重的伤都忍了,近些天种种不适感却弄得他差点要哭,心情也是反反复复跌宕起伏,时常临近崩溃的边缘。
可是如今想到肚子里孕育着的是主人的亲骨肉,是主人埋在自己身体里的种,便是有多大的不适也要强撑着扛下去——自己的身体发肤,从头到脚都是属于主人的,用这躯干为他生下子嗣也是无可厚非。
“你无需把此事当成给你下达的任务,”他的主人不知为何微微叹气,揽过他颤抖的肩头,道:“让你生下孩子不是因为我急需养个子嗣继承后业,而是因为怀孕的人是你。这是我们两人的亲骨肉,鬼切,你明白么?”
鬼切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
源赖光盯着他的眼睛看了一会儿,突然间笑道:“无妨,我教你懂便是。”
他握起鬼切的手腕,不紧不慢地说:“先把这称呼改了。以后免了尊卑之别,不要叫我主人,以名字称呼即可。”
鬼切犹疑地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一个字都说不出。
叫了数年的尊卑之称,又岂是顷刻之间能改得了的。他感到如鲠在喉,那尊贵的名讳卡在喉咙,滚烫灼热,咽不下又吐不出。
不知过了多久,他才道出了一声僵硬的呢喃。
“赖光……大人。”
这显然并非他的主人欲求的答案,可是任凭鬼切怎么尝试,都无法在顷刻之间达到主人的要求。
他的主人却似乎并未在意,只是淡淡地笑了笑,
“慢慢来,你做的很好。”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