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横滨啊……真是难得来一次的地方。唉唉,好想直接去中华街哦。”

  车水马龙的街道上,面上缠着白色绷带的银白发青年双手插兜随意却并不缓慢地走动着,以他的奇异打扮本来应该是不方便看东西,然而他却一副在四处打量的模样,嘴上还在嘟囔首都圈和横滨好像也没什么太大的不一样。

  论起五条悟难得跑一次横滨的缘由,那当然是上层的老头子们又闲得没事开大会的结果。

  没有人愿意来横滨。横滨和池袋那些地方一样,各方势力错综复杂,走在这边的大街上说不定上一秒和你擦肩而过看起来普通极了的人转身就能用稀奇古怪的能力搞一些别人根本拦不住的破坏。可以说没有咒术师喜欢作为咒术师踏入这里。

  但是……

  “当年分明已经被祓除的雀森鬼影却在横滨再度出现,这实在是令人在意!”

  门的背后传出拐杖柱在地上咚咚的声音,也将其主人内心的焦躁显露了出来。

  另一个苍老的声音接话:“那是强大的特级咒灵,「窗口」又报告它一直活动在横滨一带,这个任务只能交付于你了,五条!”

  “正是如此!曾被祓除过的特级假想咒灵短时间内就能复活,这个问题绝对不能轻视!”

  五条悟整个人没个正形地仰头摊在木椅子上,一手搭在椅背顶端,估计是觉得这些人左一句右一句的实在吵吵嚷嚷,拖拉着声音总算给了个回应。

  “难道不是你们当初手脚不干净吗?嘿,没准就是一个不·小·心让它给逃了呢。”

  ——当然是气死人的那种回应。

  “五条悟!”

  “哈哈,开个玩笑开个玩笑,不要生气嘛。”五条悟耸耸肩,收回吊儿郎当垮在椅背后面的手,转而抱起手臂,总算比刚刚看起来利落半点。他的声音虽还带着惯常的那种漫不经心,却忽地一下沉了下来,“不过,当年雀森鬼影究竟是‘被祓除’还是‘寻找不到而判定为被祓除’,有没有哪位可以给我一个准确的答案呢?”

  “……”

  回答他的是一阵沉默。

  哎呀呀,就猜是他们的疏忽嘛还不承认。当年这个东西他记得本来是要交由五条家来处理的,是什么原因最后变成那边自己处理来的?

  算了算了,不记得了。

  懒得再去纠结这种无关紧要的问题,他转而又念叨起之前在中华街吃过的一种糕点,两手揣在口袋里,转身就拐进了一个巷子。

  本来他刚刚就越走越偏僻,穿过这条长长的巷子再路过两个没什么人在的居民街区之后,完全就来到了一个明显属于郊区的地方。

  嘛,倒是和他预测到的差不多,按照之前「窗口」报告的移动轨迹和速度,现在也应该就在这一带了。咒力的气息就在前面呢。

  所以就是个特级而已,也不难找,怎么就非要他过来呢。

  非常凡地这么想着,五条悟揉揉鼻子,抬脚踏入了眼前的小树林。

  然而十几分钟后,眼看着应该就要看到那位咒灵长什么模样,那道已经被他熟悉的气息却突兀地消失得无影无踪。

  也不是说无影无踪,就是来源明显消失了。

  这就有意思了。

  五条悟站在原地思考了一下,颇觉有趣地抬抬眉梢,而后又若无其事地往前继续走去。

  虽说咒灵的气息消失了,但他好像还听到了别的声音呢。

  一栋白色的建筑逐渐出现在视线里,他听到的声音也是来自于这里。建筑约是两层高,玻璃窗户都紧闭着,虽未拉窗帘,但不知是因为白天不需要还是别的什么原因,玻璃反射着天光,便无法把窗内的景象看个真切……

  不待他再多打量这栋建筑,不远处金属制一看就十分具备防暴功能的大门忽地升起,紧接着从里面走出了一个纤细的身影。

  来人是一位年轻女子,长发漆黑,有些长的刘海稍稍掩住了她幽紫的眼瞳,面容精致,皮肤与其说是白皙不如说是有些苍白,在白色大褂的映衬下更失了几分血色,为她增添了一丝病弱的美感。

  美中不足的是,有一片明显属于烧伤的痕迹从她的领口处延伸出来,漫过颈间,直蔓延至下巴处,堪堪算作还没有毁容。长长的袖子因她整理头发的动作而落下一些,也露出了她手臂上一点绷带的边缘。

  就是怎么看都非常可疑——哪怕现在有人告诉他对方不过是居住在这栋建筑里的住民这个非常合理的解释即为事实,也还是非常可疑。

  五条悟站定,没有先行出声。

  那道门随着女子走出来的行动而落下重归紧闭的状态,她看到了在站在不远处的青年,原本神情清淡的面上一怔,而后自然地转为礼貌柔和的笑容:“这位先生如果是想来参观的话,很抱歉,实验室的参观日在昨天,已经结束了。”

  短短的一句话透露出十分关键的信息,甚至连他来的理由都顺便替他找了,恍然一副防备不严的模样。

  “原来如此,不过我不是来参观的哟。”然而五条悟自己一句话就否认了对方已经为自己找好的借口,微仰着脑袋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目光落在她身后白色的建筑上,“真没想到这个林子里会有一个实验室耶。我刚刚还在猜这会不会是悄悄潜入地球的外星人的住所呢。”

  说到最后一句,语气里的遗憾仿佛他是真心实意这么觉得的。

  被他的说法逗到,女子扑哧轻笑了一声,接话:“外星人的住所?那就也太不隐蔽了一些。”

  “嗯嗯。所以只是第一时间的猜想嘛。”他随意地应了一句,话锋一转,“啊——话说,我是不是耽误你的时间了?”

  说话间女子已经步履平缓地将要走到他左近,闻言她摇了摇头,目光在他身后姑且可以称作小径的方位停顿了一下,笑道:“没有的事,我正要离开,之后也暂时没有别的要紧事了。”

  “咦咦,是吗?那我可以理解为再耽搁一会会也没有关系的意思吗?”五条悟的语气熟稔得简直不像是与眼前的人不过是初次见面连互通姓名都没有,他看也没再看那建筑一眼,主动转过身走在和她并排却不会近到让人不适的位置,使出了他一贯的顺杆往上爬技能,“小姐姐,我稍微有点事情想向你打听一下,可不可以移步附近的商业街呢?那边有一家不错的咖啡厅,我请你哟。”

  那家咖啡厅还是他在来的路上注意到的,当时就有点想进去坐坐了,正好一箭双雕w

  “先生的邀请很令人心动。”她歪歪头,也并不在意他走在自己身侧,只是脸上的神情似笑非笑,“但是正常女性想来一般也不会答应如您这样的可疑人物的邀约。”

  那双紫色的眼眸温和地看着他,用语也十分有礼,然而说出来的话却半点不饶人。

  “啊呀呀,直接说人家是可疑人物吗,好毒舌哦。”

  五条悟也不恼,或者说他连表情都没什么变化。许是因为左右已经感知不到这里还有什么咒灵气息,他状似随意地把面上缠着的绷带扯松然后拉下来,露出一双满是真诚的湛蓝双眼。

  “你别看我这幅打扮,其实我有在做私家侦探的活计哟,这次是来帮委托人调查的啦。这个职业对于来意有些地方需要保密也不用我说了对不对?”说着他眨了眨一边眼睛,一手在衣服口袋里摸索了一下,“还没有自我介绍,我是五条悟,这是我的……嗯,名片忘记带了不好意思~”

  这哪里是忘带了,根本就没有这么个东西。如果有哪位咒术界的人在这里,听见了五条悟的这番话怕是当场喷饭。

  好家伙,什么时候五条悟还兼职做私家侦探了,可真是会信口瞎说。

  当然现在这里除了五条悟就只有从那栋建筑中走出来的黑发女子,她只是微扬起眉梢,调侃了一句“那么先生的专业性还有待提高”,而后礼节性地回以自己的名字:“鹤若折羽。”

  “鹤若小姐~”他从善如流地喊了一声,双手合十,笑得十分清爽,“总之就稍微花点时间,帮我这个忙好不好?”

  大概没有多少人会不在五条悟的这张脸这双眼睛这个笑容下败下阵来,叫做鹤若折羽的女子盯着他瞧了好几秒,目光平静,不知考虑了什么,最终还是答应下来:“左右也想找一个地方放松放松,那么侦探先生,请客的话要说到做到呀。”

  他笑意加深:“这是自然。”

  *

  商店街上,某高档咖啡厅内。

  五条悟不知什么时候又缠上了那奇怪的绷带,微微弓着背坐在那里,捏着吸管把自己的那份奶昔搅出了更多的泡泡,口中继续刚才的寒暄:“原来如此~鹤若小姐这么年轻就是实验室的一位研究员了,真是厉害啊。”

  把绷带缠上虽然稍稍挡住了他那张非常吸引人的脸,但就这幅将银白发捞上去用绷带遮住眼睛的打扮和他傲人的身高依旧显眼至极。五条悟即便坐下来也能够高出卡座的沙发背一些,因他弓着背的姿势,总算从后方看最多只看得见他的头发。

  “哪里,不过是个虚职,我还只是见习打下手的阶段呢。”

  应了他的邀约而一同进入咖啡厅的女人身穿非常符合她实验室工作的白大褂,和这播放着低调优雅乐曲的高档咖啡厅多少有些格格不入,然而她本人神情自若,丝毫没有一丝局促地端起她面前一看就很苦涩的咖啡抿了一口,眼角眉梢漾着浅淡的笑意,这般回答他。

  被她随意放下的瓷杯在瓷碟上几乎没有发出声音,这样的手上功夫倒也不是随随便便一个人就有的。

  五条悟仿佛没有注意她放下杯子的动作,他自己倒是总算放过了那根吸管,改为双手交叉托着下巴,感叹道:“看起来超级辛苦啊,见习的工作。”

  “嗯?”她露出丝丝意外的表情,“为什么这么说?”

  他答:“因为你好像受过很多的伤呀。”

  这么说着,五条悟稍稍低头,目光明显落到了她的手边。

  现在坐在桌前,鹤若折羽放在桌上的双臂外白色的衣袖因动作而后褪,于是她两手整齐覆着的绷带便也愈发明显,从那洁净规整的模样亦能窥出打理之人的性格一二。

  她似乎完全不惮被人看去,听五条悟提及,面上也只是表现出像是没想到他会说这个的意味,微勾着唇角自然地回道:“陈年旧伤罢了,只是觉得不美观而已,没有办法,谁叫我是个疤痕体质呢。”

  说到这里,鹤若折羽有些无奈地笑笑。

  “五条先生也明白的吧?女孩子都是爱美的。”她继续道,而后抬手指指自己的颈间,“可惜,这里也缠上绷带的话就太奇怪了。”

  她轻笑一声,仿佛只是说了几句无关紧要的闲谈。

  不过她没有讲的是,在这里(横滨),倒也不是没有人那样打扮就是了。

  五条悟没有第一时间回话,他顺着她的言语看向那片泛红的烧伤痕迹,绷带遮掩下的湛蓝双眸微眯,唇边的笑意意味不明。

  在说谎呢。

  倘若当真在意所谓伤痕,又哪里会这样大大方方任人打量。而且虽然并不明显,但她身上有着淡淡的药物味道,是属于他相当熟悉的外伤类药物的——陈年旧伤的说法,除去那些烧伤,恐怕也不成立呢。

  不过她的态度也是明晃晃的:即便你看出我说出的都是谎言又如何,真正不想说的事情再怎么问也只能得到搪塞的回答罢了。

  又或者说,有恃无恐?

  五条悟只觉得这次自己并不情愿的出差到这里倒是有了意外之喜,平日也不是常常便能遇到这样有意思的人的。他笑眯眯地道:“原来如此。哎呀,是我问了不该问的问题呢,先向鹤若小姐说一声对不起~”

  话是这么说,他的脸上也没见什么抱歉的意思。

  “那就进入正题吧,说说我想向你打听的事。”他接着话题一转,摸出手机装模作样地打开了备忘录,“鹤若小姐每天都会过去那个实验室吗?”

  她不置可否:“毕竟是工作的地方。”

  “这样的话,最近这一带有没有什么比较奇怪的事情发生呢?我举个例子~比如你们实验室的门有时候莫名奇妙关不上之类的。”

  “啊呀,那可就算是灵异事件了呀。”鹤若折羽闻言幽紫的眸中闪过一丝微光,“可惜,我除了往返实验室也很少在这一带走动,似乎没有见过侦探先生想要探听的事发生呢。”

  “没事没事,我就随意问问。那么……”

  五条悟又问了几个看似与咒术毫不相干的问题,没见他在手机上记录什么,屏幕早便熄灭了去。过了一会,他好像心里已经有了决断,微微勾起唇角,也没有再一定要她再留下与自己聊什么,爽快地应了鹤若折羽提出的离开。

  倒是他自己,在女子离去后仍旧坐在卡座内,抱臂盯着见了底的玻璃杯,须臾,喉间溢出一声颇为愉悦的轻笑。

  *

  名属鹤若的loft公寓内的浴室之中水汽氤氲。

  女子长长的黑发被她尽数归去身后,湿润的发丝聚在一起,紧搭在她的背上。她纤白的手掌覆在镜面之上,那面刚刚被她擦去水雾的镜子仍旧残余着点点水珠,模模糊糊地映出她幽紫的眼瞳。

  也映出了她身前大片的烧伤痕迹。

  白日衣物遮掩后露出的那一些与这触目惊心的整体相比,就完全算不上什么了。

  她看着镜中的自己,眸中平静无波。

  “咒术师吗……”

  鹤若折羽轻喃了一句,而后眯起双眼,扯开唇角笑了起来。

  五、条、悟。

  她知道这个人,咒术界鼎鼎有名的「最强」。

  “好像,是个很有意思的人呢。”

  作者有话要说:

  If线来啦,是小时候没有相遇的展开,22岁左右的两个人

  雀森鬼影:别再消费我了我谢谢您

  本来标题想标(上),但是这章写完我感觉自己像在开新文,不敢托大了,标个1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