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下班后,我把肖芜的衣服送去了干洗店,而后写了地址,让他们清洗完直接送到肖家。

  准备回家的时候,接到餐厅经理的电话,问我要不要去试新菜。

  我纠结了一下。

  我现在站的地方和餐厅以及我家,基本上呈一个等腰钝角三角形分布,实在不是个一箭双雕顺路的好去处。

  但是略微回忆了一下家里的厨房以及冰箱,最后只在空空的餐桌上找到一只四仰八叉的猫后,就果断的下定了决心。

  远点就远点吧,毕竟我还没学会猫肉怎么做好吃。

  大约是天气的原因,昼短夜长的冬日氛围便愈发浓重起来,我到餐厅的时候,天已经彻底黑了下来,周航站在门口等我。

  眼下本就是用餐高峰期,餐厅里的人着实不少,他穿着经理制服,驾轻就熟的和一位老顾客打了招呼,又交代了服务生好好招待,才走到了我旁边,笑眯眯道:“老板。”

  我突然有点后悔来这里了。

  只得皮笑肉不笑道:“周经理。”

  实在不是我大惊小怪,但是以我接手这家店几个月以来的经验来看,通常他笑成这样,都是没什么好事的。

  周航还是上个老板给我留下的“遗产”,虽然,我这么说的时候,他自说自话且不听劝阻的在这两个字前面加了个修饰词——宝贵。

  但是说归说,能干和尽心尽力却也是真的,要是没有他,以我这忙的只能半甩手的状态,这餐厅还真是未必敢接下来。

  尽职尽责的周经理保持着专业的微笑表情:“那我们现在就去厨房吧。”

  我:“……”

  “你不会是……”

  “啊,你要是问包厢的话”他飞快的接话:“那可是昨天下午就预定满了。”

  果然。

  我不抱希望的叹了口气:“桌子也没给我留一张的吗?”

  “如你所见”他摸了一下鼻子,“最后一张,刚才来的那位客人正坐着。”

  我简直想拿本菜单拍到他脸上。

  “这不是正好说明我们餐厅受欢迎嘛”他看起来很是无辜,大义凛然道,“何况您也说过了,顾客就是上帝。”

  “顾客就是上帝没错”我冷笑了一下,“那你知道老板是什么吗?”

  他终于苦着脸给自己的嘴拉上了拉链。

  说来也是际遇,当初我接手这家餐厅,是因为老板即将举家搬迁到国外去住,急着出手,餐厅本身倒是没什么问题,不论是人员配置还是正常营业,都很有些井井有条的意思。

  故而后来我也只是简单修整了一下,员工都没怎么换,就直接营业了。

  都是熟人,加上周航又没什么架子,气氛倒是少了几分拘谨严肃,多了几分亲切熟络。

  譬方说现在,就有路过的小员工习以为常见怪不怪的冲他办了个鬼脸:“呀,今天的经理也是为金钱折腰了呢。”

  我笑了起来。

  如果还有什么能让我家餐厅这位经理乖乖闭嘴听话的话,那绝对就是钱无疑了,一旦和钱扯上关系,简直是寸土必争锱铢必较,十足一个不要命的钱串子。

  周航给了他一个“你等着扣钱吧”的眼神,果真带着我进了厨房。

  厨房的卫生其实很不错,看起来周航确实是下力气抓过的,跟脏乱差完全沾不上关系,只是我想了一下旁人家老板试菜时候的样子,还是忍不住觉得自己活的有些惨:“能给我搬条凳子过来吗?”

  周航领命出去的时候憋笑憋的嘴角都在抽搐。

  幸好,让我试的新菜很不错。

  负责研发的厨师得到了肯定,道了谢后劲头十足的准备再度改良一下,然后搬上菜单。

  周航送我出去,一边假惺惺的自我反省,道是今天准备不足,下不为例。

  我都要被气笑了:“晚上有多少客人,桌子够不够,周经理看不见?”

  “谁知道老板您收购一个餐厅,只是为了给自己找个吃饭的地方。”

  我:“……”

  真是反了!!我来自己的餐厅吃饭还能被嫌来的勤?!

  周航托着下巴:“我本来还以为至少是为了请人吃饭。”

  好样的,他可真是不怕死!

  可是,他怕扣钱。

  于是,视财如命的周经理迅速给我拦了一辆出租车,并十分谄媚的拉开了车门,弯腰拱手做了个请的姿势:“老板再见。”

  鬼才相信这句再见的诚意!

  从出租车上下来的时候又收到他的短信,问我安全到家了没有,并且再次保证今天真的是意外,明天他一定会留出最好的位置。

  我被他的求生欲弄得哭笑不得,表示了真的不会借此减他的工资才算消停了下来。

  关掉手机正要往楼里走的时候,却是愣了一下。

  我在小区楼下,一天中第二次看见了那辆熟悉的车。

  冬天的晚十点,外面已经没什么人了,缺少掩体,对面的情况自然一眼就能看清。

  包括,坐在驾驶座小心翼翼的不敢发出声音的司机,和坐在后排靠在椅背上睡着了的肖芜。

  他似乎是睡得不□□稳的样子,微微的皱着眉头,神色看起来也有些疲惫。

  风从没有关紧的窗户上吹进来,将原先梳理整齐的头发也吹的微有些凌乱,便就少了几分冷硬和严肃,多了些许柔和的意味来。

  若是叫佳佳看见了,多半又会捂着嘴巴不明原因的大叫,酒瓶底厚的近视眼镜片都在反着光。

  坐在驾驶座的男人看起来已年过中年,气质颇为老实忠厚,大约是后排开着窗户,冷的一直在小幅度搓着手,偏就是没有把它关上。

  我见他一边搓手,一边还要费心注意后面的情况,一时也觉得有些又好笑又心酸。

  他哪里是不知道冷,大概也并非不想关窗户,不过是不敢罢了。

  因为,那窗户,多半是肖芜打开的。

  他那个人,素来便是我行我素、说一不二的性子,决定的事,哪有旁人半分置喙的余地,便是预料到了最终血淋淋的结果,也是要咬着牙,一条路走到黑的。

  于是久而久之,所有人都不敢违逆他的意思,忙着明哲保身,忙着事不关己,不逾越也不多嘴。

  至于他是不是灌了半天的冷风,之后会不会生病,谁还管得着呢?

  我想起近来这些莫名其妙的事,心情阴郁之际忍不住便有些恶劣得想:感冒面前人人平等,这样的冻法,等你一边咳嗽一边擦鼻涕擦的鼻子通红的时候,还能不能保持好一张面无表情的镇定脸,还横不横的起来。

  末了又觉得有些好笑,这样幼稚的报复心,倒是许多年没有过了。

  啧,没劲。

  直到风吹的身上都有些冷,我才发现,自己已经在原地站了很久。

  只得走上前去,轻轻敲了一下驾驶室的窗户。

  男人已经将窗户摇下来了一些,我看着他,多少觉得有些奇怪,上次肖芜打电话并不是打给孟凯,我还以为只是偶然,如今看来,倒是真的换司机了?

  可是,原因呢?

  那男人不知道是不是认识我,犹豫了一下,才有些不确定的转头,似乎要叫醒肖芜。

  我只好出声制止他:“不用了,直接开回去吧。”

  “可是……”

  “没关系的”我笑了一下,“你就说,被小区保安赶出去的。”

  “啊?”男人面色看起来有些为难,

  “就这么说吧”我转身往楼道里走。

  “可是,肖总是特意……”

  我叹了口气。

  走出几步到底还是忍不住回过头来补充了一句:“窗户,关上吧。”

  “后排的。”

  天气这么冷,泡一个热水澡而后躲进暖暖的被窝有什么不好,何必多浪费彼此的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