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这里,程夏有点儿慌了。
傅奕的神情严肃专注,跟任何一次都不同,“既然你已经决定好了,那就如你愿,搬吧。”
所有能说出口的,劝程夏的话,傅奕已经说干了,奈何心上人内心坚若磐石,刀枪不入,说什么都不听。
再强留也没用,徒增双方烦恼。
不如遂他的愿,不去想未来的路该如何走,破罐子破摔,能过一天是一天。
“好,我下班回去收行李。”
“别等下班,我放你一天假,你现在就回去收拾。”傅奕说道。
程夏愣了愣,对他突然而来的痛快感到惊讶,傅奕说完便拉开椅子坐下,不再开口说话。
“行,那我先走了。”
直到程夏合上总裁办公室大门,男人都没有抬起头,再递给他目光,仿佛程夏没有存在过。
早高峰刚过,拥堵的道路难得畅通,程夏坐在出租车后座,侧头靠着有水渍的车窗,整个人萎靡不振,没有精神。
司机师傅试图和他搭话,程夏淡淡地嗯了两声,没有再回复。师傅透过后视镜瞄了他一眼,以为他遇到烦心事,便安慰道:“年轻人要充满朝气才行,这个世界上没有过不去地坎儿,看远点,想开点,会发现一切豁然开朗。”
几十个字从耳畔路过,程夏眨了眨黑色的眼睫毛,建筑物和行道树飞速刷过去,只留一片残影,盯久了视觉会很疲劳。
他低头打开手机,下载几个租房app,认真浏览中介挂出来的信息。从傅奕用金钱堆砌的天堂跌落进现实,尽管提前做好了心理准备,看到跟工资相差无几的房租,程夏还是受到不小冲击。
租房贵,买房更是想都别想,作为北漂中的一员,程夏感到前所未有的迷茫。
“小伙子,是这儿吧?这儿的房价可是出了名的贵,小小年纪就能住这儿,了不起。”司机态度亲和,说出的话没有恶意。
听在程夏耳朵里,却是另外一番意味,他客气地笑了笑,扫码付钱,没有搭话。江阿姨正在打扫卫生,看见程夏回来以为他出门时遗漏了重要东西,提议帮他一起找。
程夏翻出一个大的行李箱,“不用了江姨,我只是回来收衣服,准备搬出去住。”
“你要搬出去?”江姨觉得意外,“住得好好的怎么突然要走,你哥知道吗?你可不能背着他悄悄离开,阿姨付不起这个责任。”
“放心,我跟他谈过了,哥还专门放我一天假收拾东西。”
江阿姨是唯一知道两个人真实关系的,傅家那边的人,嘴巴很严,一直没有往外说过。小情侣突然闹分居,绝对不正常,“你们吵架了?”
程夏抿着嘴唇,“不算吧,只是某些观念不合,谈不到一块儿去。”
“可以多磨合磨合嘛,用不着分居的呀。”
“磨合过了,讨论不出结果。”
江阿姨像个操心的长辈,表情越听越难过,程夏笑着拍了拍她的肩膀,安慰道:“没事江姨,我们没分手,我会经常回来看你的。”
虽然没有血缘关系,但她照顾傅奕多年,心总偏向他,“看我有什么用,得回来陪陪你哥。”
“放心吧,我们在一栋大厦上班,每天都能见着面。”
在别墅住了3年,每个角落都有程夏的痕迹,每件东西都要带走的话,一天肯定搬不完。程夏心里其实也舍不得,只装了几套日常换洗衣物,眼睛扫过去,衣橱依然是满的。
用小心思制造人没有离开的假象。
走的时候程夏特意找到江阿姨,“谢谢你替我们保密。”
“虽然我年纪大了,但我知道,爱情面前不分性别,两个人真心相爱才是最重要的。看着你和傅奕开心地过自己的小日子,我同样为你们感到高兴。”
江阿姨两句话说得程夏鼻子泛酸,他咬了咬嘴唇,“要是所有人都像江姨一样开明就好了。”
“傅家不是一般家庭,夫人那里需要你们共同努努力,才能攻克阻碍。小夏别灰心,要相信你哥。”
去酒店的路上,程夏一直在想江阿姨说的话,偶尔有“听傅奕的,出柜吧”的想法,很快又被推翻。他清楚地意识到自己就是个没勇气的孬种,现在连傅奕都放弃坚持,不再劝他了。
可见傅奕失望到了极点。
晚上程夏随便找了个面馆,对付着吃几口,他卡着时间给傅奕打电话,铃声响了很久才被接起,是熟悉的低沉男声。
分不清时因为看不见眼睛,所以没有往日面对面时说话的温度,还是傅奕本身就很冷淡,“吃饭了没有?”
“嗯,吃了,你呢?”
傅奕说:“没有,在加班。”
对话在这里停住,两个人隔着手机,陷入短暂的沉默里,只有呼吸声证明人还握着电话。
程夏又说:“我到酒店了。”
“嗯。”
“白天回去的时候,碰到了江姨,她听见我说要搬走,还以为我跟你分手散伙了呢。”
夜晚万籁俱静,大厦只有巡逻的保安队伍,傅奕独留在办公室,背后漆黑一片,无边的静默像一张巨大的网,仿佛下一秒就要他吞没。
干净整洁的地板,胡乱扔了一地烟头,皮鞋碾过去,白色外衣变成薄薄一片贴得更紧实。
傅奕蹙了蹙眉,对“分手”两个字极端厌烦,就像是一种诅咒,想躲避却又无力挣脱。
他又吸了一口烟,淡漠地开口道:“大家还等着我过去开会,挂了,晚安。”
“晚......”
安字还没来得及从唇齿间钻出来,通话就已经中断。
屏幕迅速返回桌面。
手指关了发着光的屏幕,在灯光下反射出程夏的脸,写着惊诧、迟疑,失魂落魄......
他付了钱,一个人沿着路慢慢走回酒店,晚风破空而来,吹乱了程夏的领带和头发,他忽然想起高考那年,他回G市老家复习,傅奕从天而降,带他去吃宵夜,吃完后两个人肩并肩地,往小县城唯一一家看得过去的酒店走。
时间过得真快。
转眼他就从两个人并肩前行,变成了独自前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