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启：不作不会死。
天启：你……
因卡希罗：我知道，我是帅死的。
天启：想多了。你是哭死的。
【SEC.九十】
“你认识路德维希吗？”因卡希罗问。“谁？”狄亚奇镇定地放下手搁在因卡希罗叠好的衣服上，“从没听说过。”“你在撒谎，推多。”因卡希罗温柔地说，“我见过他了。”那一瞬间整个房间里似乎连呼吸声都消失不见，狄亚奇看着靠在浴室门口的人，以一种极其难以言喻的目光。而因卡希罗只是望着他，然后如同往常一样弯起眼睛笑了笑。狄亚奇知道，因卡希罗一定是在诈他。这种手段因卡希罗用过很多次，并且乐此不疲，他一定不能再轻易上当了。因卡希罗——因卡希罗是不可能见到路德维希的，他们活在不同的时间里！“你见过谁不需要向我汇报，我不是女人会对你的日程行踪斤斤计较。”狄亚奇别开脸，刻意用极为平淡的语气回到，顺手把因卡希罗的光脑塞回了衣服里面。“推多，说这样的话，你究竟是大度……还是根本不在乎？”因卡希罗问，直起身慢慢向站在床边的人走过去。狄亚奇盯着他下意识后退一步，瞳孔不禁一圈圈缩小。“如果是后者，那么你在乎的人是谁？”非常难过，我并不是一个大度的人。我也会嫉妒，会憎恶。会痛苦，会疲惫。我终于发现母亲的话是错误的，微笑并不能用来面对所有事情。可是我除了笑，还有什么选择呢。真是抱歉。“晚上好，现在是公历2141年十一月二十一日晚十一点四十，路德维希·雷因斯为您报时。”少年将钟表放在桌面上，抬起头露出灿烂的笑容。“因卡希罗？”天启歪着头疑惑地看着在桌前愣住的青年，又看了看发亮的感应桌屏。她伸手轻轻放在不断在感应桌面激发一圈圈光亮的项链，提醒到：“这是自动播放录像，只要符合播放条件就不会再弹出询问窗口。因卡希罗不小心把项链掉到感应桌面上了才会突然放映出来，只要把项链拿开就能关闭视屏了。”因卡希罗怔怔地看着面前的立体投影：“不……”“但是因卡希罗不是要急着去王宫参加莎莎公主的葬礼吗？”天启不解地问，“看完这段视屏的话就来不及了吧？”因卡希罗慢慢转向她，看了两秒，却拉开椅子在桌前坐了下来。“狄亚奇，当你看到这一段录像时，也许我已经不在了。我听见了死亡的脚步声，二十分钟后就是我的十五岁生日，我们约好了全家一起去游乐场玩，”少年温柔地注视着眼前，仿佛面前就站着他深爱的人，“可是如果，如果我们没办法一起度过最后一个生日，也请你不要难过。”“我不知道死亡何时降临，我有很多话想对你说……不过你现在已经睡着了吧。所以，也只能在这里讲给你听了。”狄亚奇，我发现了不见得的东西，不能亲口和你分享真是遗憾呢。不过将来你能看到这段录像，我也满足了，什么都没有你活着更重要。我知道家里出事了，从一开始父亲带我来西塔尔就是有预谋的，我很高兴能在这里认识你。我猜想，问题大概是和天启有关，你想不想知道我发现了什么秘密呢？哈哈，别生气，你现在看的这段录像可是这辈子我给你开的最后一个玩笑呢，无论怎样听我啰嗦完吧，我保证会严肃一点。狄亚奇你还是喜欢天启的吧，虽然她老是给奥菲莉娅和伯母打小报告，不准你逃课抄作业，但她是我来之前你唯一的伙伴，说不定在你心里她比我更重要一点吧。这么想的话我还真是有点嫉妒呢，我和天启之间，狄亚奇你会怎么选择呢？不过，天启并不是我们家的孩子。虽然伯父教给你那些厉害的知识，但天启一开始是不属于我们雷因斯的。怎么说呢，天启是一个名叫茉西丽的阿姨的女儿，雷因斯只能算作领养或者代理监护人。是不是很吃惊？我可没有骗你呀，知道这个秘密的时候我也吓了一大跳，如果狄亚奇你不相信我的话，你可以去地下室的房间看看。我把那份录像资料偷出来了，那是几百年前独一份的老古董，狄亚奇你要小心一点别冒冒失失的，弄坏了我也没有办法解决这个难题呢。嗯还有，假如、我是说假如，雷因斯家在以后遭受打击发生变故的话，如果那时候我已经不在了，狄亚奇可以去找父神帮忙哦！我已经和父神打好关系了，那家伙欠我一个人情，有困难尽管去麻烦他吧！还有什么要说呢……仔细想想好像没有什么要嘱咐的了，狄亚奇你那么聪明，其实也不需要我多唠叨什么。唔，啊我想到了！小时候狄亚奇你答应过我们要一直在一起的，所以万一我们分开了可是我还活着的话，狄亚奇你就来找我好吗？我找到过你那么多次，偶尔也要换狄亚奇你来找我才公平呢。嗯……可是我死了的话，狄亚奇你还是忘记我吧。诶，到零点了，我生日到了哦，快祝我生日快乐狄亚奇！……好吧，你害羞的话就不用勉强了，反正我知道你已经在心里说过了。那么，我要许愿了。……狄亚奇，我把愿望说出来，你会满足我吗？不过听说愿望说出来就不灵验了呢。狄亚奇，我刚刚忽然有种很不好的预感，我觉得今天一定会发生什么。我好怕啊狄亚奇，万一你的未来……没有我怎么办。是不是有些话现在不说以后就再也没有机会让你知道了？……狄亚奇，我喜欢你。我希望能和你在一起，以兄弟以外的身份……呐，我说这些，狄亚奇会觉得恶心吗？抱歉，你让我叫你哥哥，我却对你抱有这样肮脏的想法。但是、但是……嘛，抱歉让你困扰了。其实没关系的，你听到这些话的时候，我大概已经不在了。所以狄亚奇不用考虑我，继续往前走吧。我只是，想让你知道我是怎样的人而已。想让喜欢的人了解自己，这样的想法是没有错的吧？所以，我只是想说给你听听。难以接受的话……就让天启帮你忘掉吧。时间不早了，明天还要去游乐园，那么，我休息了。晚安，狄亚奇。“播放完毕，是否继续进行编辑？”投影已经结束，余下是否选择继续编辑的对话框悬浮在半空。桌前的人低着头以手遮住脸，放在桌面的另一手指尖距离项链只有几寸距离，然而他似乎并没有力气去跨越这段触手可及的间隔。“……因卡希罗？”天启担心地上前一步，扶住座椅上青年的手臂。因卡希罗仿佛没有听见她的声音，兀自依靠在高背椅上，微卷的碎发垂下在他的手背上落下一道道阴影。他站不起来。明明身体没有一点温度，因卡希罗却感觉到自己好像置身于火海一般。周遭被熊熊烈火所吞没，他的书桌，他的床，他的书架，仓促间扫落满地的书籍，统统都在封死的窗户里化为灰烬。不敢睁开眼，害怕看见满目的浓烟与绝望。打不开的窗户，打不开的房门，栖身之所没有一个可以逃脱的角落。少年跪在门前，嘶声痛哭着拍打门板。“——”狄亚奇，我究竟会怎样死去呢？“哐！”座椅被推翻在地，天启吓了一大跳：“因、因卡希罗？”“抱歉天启，稍微粗鲁了点……我头疼得厉害。”因卡希罗躬着腰靠手臂撑在桌面上，笑得十分勉强，“我好像……产生幻觉了。”“幻、幻觉？”天启眨了眨眼睛。“嗯……好像房间着火了。哈，可能是最近工作压力太大了，不过幻觉里的确很吓人，以后要多注意防火才行呢。”因卡希罗慢慢直起腰，拿过刚刚换衣服而掉在桌面上的项链，“我们走吧，再不快点真的要迟到了。”“但是因卡希罗真的没问题吗？”天启不放心地问。因卡希罗摸了下额头，忧虑地皱起眉：“不……我想我该找时间看看医生了。”“啊，天启，我忽然想到一个问题。”“请问，因卡希罗。”“路德维希最后……真的死了吗？”“……”“回答我吧。你和他还有推多，都是在我出现以前就彼此熟悉的吧。不用再隐瞒什么了，我只是问问而已。”“嗯，他死了。”“……是这样啊。”因卡希罗轻声说，凝视着玻璃中的自己。为什么，心里一点也不觉得轻松呢。录像储存在项链里，项链是狄亚奇给他的，所以狄亚奇可能在很早前就已经看过这段录像了。那么，他动摇过，悔恨过吗……“天启。你认为，以前推多对路德维希如何呢？”“很好。”女孩仰起脸望他，认真的回答，“路德维希曾经是狄亚奇最重要的人。”“曾经？”“因为现在路德已经不在了啊。”所以，不管多么重要，只要一离开那么在心里的位置终究会被取代吗……不，或许是，从最开始就没能取代过。因卡希罗闭上眼，金发少年微笑的面孔又一次不由自主在脑海中浮现。“我和天启之间，狄亚奇你会怎样选择呢？”如果当年没有为了保护天启，路德维希你是不是如今还安然坐在房间里？既然连最重要的路德维希都会放弃，那……因卡希罗呢？假如当年的危机再次重临，这一回，推多你会选择天启还是因卡希罗呢？当然……是……“你这话是什么意思？”因卡希罗突如其来的责问让狄亚奇不设防下愣了一愣，旋即他回过神便恼怒地拧起眉，“因卡希罗，你在质疑什么？”“抱歉推多，就当我软弱吧。我始终还是不自信能把你留在身边。”因卡希罗垂下眼慢慢走到狄亚奇面前。看来没有听到他和奥菲莉娅的对话。狄亚奇暗中松了一口气，但看到因卡希罗这样子又噌地冒起火来：“哈？刚刚问到路德维希马上又说出这些莫名其妙的话，你到底想表达什么？不好意思我没精力和你猜来猜去！”“我只是担心推多其实并不喜欢我而已。我担心自己误会了什么，陷在自己的美好假想里出不来。”因卡希罗低声说到，“如果从一开始就是假的的话，最后结局一定没办法美好吧？勉强来的东西，最后还是离开的……”“说这么多废话，你怀疑我在外面有人？”狄亚奇冷声打断他。“不，我没有这个意思！”毕竟最危险的那个家伙早就死了！虽然活人永远也争不过死人，但死人毕竟是已经死去的，他怎么可能输给一个死小孩呢！“不管你怀疑什么，给我听着，因卡希罗。”狄亚奇揪住因卡希罗的衣襟一把拽到面前，阴郁地盯着他眼睛，“我狄亚奇不是那么随便的人。如果只是关系好又帅就可以结婚上床的话，愿风裁尘和刻西早就被我弄死在床上了，还轮得到你现在站到我面前瞎扯蛋？”“你——你对愿风裁尘和刻西有想法？”“信不信老子打断你的三条腿？”“对不起推多我错了我不该胡乱猜测怀疑你的道德和思想高度以及对婚姻的忠实。”因卡希罗立刻低头认错。“但、但是……”“你还有话说？”“我、我就问一句。”因卡希罗小心翼翼把衣领从对方手里扯回来，然后退后几步，“咳，推多你是上面？”狄亚奇冷冷龇牙：“你什么意思？我长得像被人压在下面那种人？”这不是像不像的问题。“呃，因为每次你都不动，我还以为你……喜、喜欢在下……”“闭嘴！”狄亚奇直接就掏出垫在衣服里面的手枪差点给他一枪，脸色黑得因卡希罗瞬间就举起了双手。“谁他妈会喜欢在下面！如果不是因为是你，我、CAO！”狄亚奇还是没忍住，抬手朝因卡希罗脚下崩了一枪。因卡希罗站在原地，看见他开枪了也没有闪避一下，镇定地让子弹擦着裤脚飞出去，“嘭”一声卡进墙壁里。狄亚奇反而被他吓到了，回过神来才感到自己出了一身冷汗。他气得直接把枪砸到因卡希罗头上：“白痴！不怕死是不是？你以为我真不敢杀你？”“我只是不想反抗你而已。”因卡希罗笑起来，双手仍保持投降的姿态举在头上方，“我什么也给不了你，也不知道怎么哄人开心，所以你做什么我都不会拒绝，只要你开心就好。”“……”狄亚奇抓起衣服砸到他脸上，“给我滚进去穿衣服！”“推多你现在开心吗？”“再啰嗦老子弄死你！”
【SEC.九十一】
因卡希罗被撵进浴室换衣服。虽然他很想直接在卧室里面换，但是推多的表情看起来有点吓人。趁因卡希罗在浴室里这段时间，狄亚奇快速拿着他的光脑插入了旁边书桌的感应器。他不敢浪费太多时间去仔细翻找，只能匆匆复制下因卡希罗私人光脑的端口，然后就关掉感应器把东西重新归还原位。因卡希罗穿好衣服从浴室走出来，手里还挂着条领带：“推多，抱歉我还要赶回王宫。因为莎莎公主葬礼的事，大概要一两天后才能回来了。”“想我了可以随时联系我！”“因卡希罗，等一下。”狄亚奇叫住在衣柜前东翻西找的男人，走过去捡起刚才落到地上的手枪，“为什么这之前你会随身带着手枪？”因卡希罗望着他，眨了眨眼睛。狄亚奇冷下脸：“不准撒谎，否则砸烂你的床。”“那个……不是听说你和别人出去约会了吗。一激动就，呃。”因卡希罗尴尬地扯了扯领口的领花，转身把另一条领带挂回衣柜里。“十字钉是你杀的？”狄亚奇在他背后问。因卡希罗动作一顿。“我说了，别撒谎，否则砸烂你的床，晚上滚到客厅里去睡地板。”因卡希罗感觉到对方已经走到了他的背后。他甚至可以清晰听见对方的呼吸声，轻而富有节奏，痒痒地吹在他背上。同时接触到他背脊的，还有另一个坚硬冰冷的圆口状物体。因卡希罗苦笑了一声，不害怕那枪走火，却担心该怎么向对方解释。他这辈子没做过什么对不起良心和违法乱纪的事，也希望以后自己也能继续是这样干净的一个人。他不知道自己留住对方的究竟是哪点，因此无比害怕一旦变脏便会遭到抛弃。他舍不得对这个人做某些过分的事，所以不想陷入更深的泥潭之中。“……是我杀的。”想了许久，最后因卡希罗还是老实承认了，他弯着嘴角，无奈地用余光瞟着身后，“推多不要把这个秘密告诉其他人，不然我会进监狱的呢。”“知道会进监狱还乱来？”狄亚奇简直气得吐血，恨不得一巴掌把因卡希罗糊到阳台上去。“哪里。”因卡希罗眯眼笑起来，口气温和地说，“乱来的明明是推多才对啊。”“哈？怪我？”十字钉的死导致好不容易就要到手的线索再次失去踪影，想摁死因卡希罗的是他才对。“总是擅自做出危险的决定，从来不关心自己的安危。如果当时我不开枪的话，出事的就是推多了吧？”因卡希罗注视着他。“多管闲事！他没有要杀我！”狄亚奇暴躁地厉声反驳。“但是他背后还藏着枪。那个人是军方的特级网络工程师，绝不是一个可以轻视的对象。”因卡希罗叹息一声，冷不丁伸出手将处于怒火之中的青年抱进怀里：“就当我多管闲事好了。可是你的事我不能管么，推多？”狄亚奇被突然一抱吓得全身僵硬起来，对于因卡希罗近在耳畔的话语也只能勉强咧咧嘴角。他能感觉到因卡希罗的心跳，两片单薄的胸膛贴在一起，对方鲜活的心跳声沿着血肉传达过来，一下一下，强劲有力。“你……下不为例。”狄亚奇一口气哽了许久才吐出来，一派颓然的样子警告因卡希罗。好吧，就算因卡希罗坏了他的好事，他能把因卡希罗怎样？气来气去气的还是自己。因卡希罗的胸膛传来震动，狄亚奇听见了他的低笑声。他试图把人推开：“够了吧？你还想抱多久？”“如果可以我一辈子也不想放手。”因卡希罗低声说道，“推多，我总有种不安感。除了母亲和父亲死去那两次，我已经很多年没有这种感觉了。”“你这么缺乏安全感吗？”“不是缺乏安全感。我没有心理疾病，这是预判，第六感对未来的预测。”因卡希罗一边说，一边稳住猝不及防被狄亚奇推开的身体，无比认真地告诉想要走开的狄亚奇，“这种能力你也有的，推多。人的大脑在某方面不断开发就会拥有越来越多不可思议的能力，所有特级网络工程师都能够进行一定程度的预言。”“不是预言，是计算。”狄亚奇躺上床闭着眼推开因卡希罗凑近的脸，冷淡地回答，“比计算机更快更强的计算能力，能让我们根据现在的条件在极短时间内计算出将来的结果。我们是科学，你是迷信。这不一样，懂？”因卡希罗：“……”因卡希罗的通讯器响起来，他拿出来看了看，发现是大王子打来的。想想也知道是什么事，因此因卡希罗放弃了与狄亚奇争论某些没有实际意义的话题，拿好东西准备出门。“王宫那边开始催我了。那么，我先出去了，一定要记得联系我！最近几天不要随便出门！”因卡希罗十万个不放心地叮嘱，“我希望回来的时候能看见你在家里啊推多！”“知道了，啰嗦，快滚。”狄亚奇靠在床上专注地看海底世界，头也不回对因卡希罗斥到。因卡希罗朝楼下跑去，走廊传来他咚咚咚奔下楼的声响。狄亚奇走到窗户边，看见了匆忙穿过茶花小径的金发男人。车停在大门口，因卡希罗打开车门。上车前，他回头向房屋窗户的方向看了一眼，在阳光底下露出灿烂的笑容。车子渐渐驶出狄亚奇的视野，直到看不见，狄亚奇感到无趣的撇了撇嘴，回身重新爬上床。正当他靠回床头，打算接着看海底世界的时候，床头的家用通讯器亮了起来。来讯人大王子。狄亚奇很想直接挂掉。但在他爬过去伸手摁红色关闭键之前，视屏忽然自己接通了，狄亚奇和大王子的脸撞了个正着。狄亚奇愣了一下，对方交握十指，神态平静地看着他：“我们很久没联系了，黑帝。”“这是个好消息，毕竟我一点也不想看见你。”狄亚奇冷笑道。他不明白为什么一看到大王子心底就涌出了一股怒气，但他也不需要明白。反正看这家伙不爽就对了。“是么？真遗憾你不能自己选择。”大王子无不嘲讽地回答他，“过了这么久，我让你做的事进度怎么样了？”“什么事？”狄亚奇又愣了一下。他不记得他和大王子什么时候有过交易，他俩的联系仅限于捕手与猎物而已。“呵，生活太安定所以忘记初衷了吗？”大王子笑，玩弄着手里的笔，“你的任务是接近因卡希罗盗取他手中关于天启的源代码或最高权限。现在我把因卡希罗召进了王宫，这是一个难得的机会。我不管你前面进度如何，我希望在因卡希罗离开王宫后你能给我一个满意的交代。”“哈？给你交代？你以为你是谁。”狄亚奇仿佛听到了什么荒谬的事，“别忘了我是犯人，我们是敌人。哪有为敌人做事的，白痴。”说完他就要去关视频。“等等狄亚奇！”大王子出声制止他，“我听说你和因卡希罗结婚了？”“关你屁事，法律上有规定我不能结婚吗？”狄亚奇冷笑不止。“当年老雷因斯给他指定的与提拉斯元帅女儿的婚约都被因卡希罗拖了数年最后想办法解除，所以因卡希罗是个对个人婚姻看得十分重要的人。既然你能想出并完成这个策略，证明因卡希罗已经完全信任你了。”大王子蹙眉说道，“这是你的大好机会，但现在你却说你不想做了。难道，你真的喜欢上因卡希罗了？”“啪。”狄亚奇伸手按掉了视频。开什么国际玩笑，他……他……等等，他当初为什么要和因卡希罗结婚？狄亚奇愣在那里。和因卡希罗在一起对他而言似乎一直是一件极为自然的事，到现在他仍然对结婚那天的误会记忆犹新。因为弄错了地点导致他在神殿门前纠结地等待了一下午，但是，为什么他执着地等了那么久？正常情况下，如果因卡希罗放他鸽子，他最多半个小时就甩手走人了才对。狄亚奇盯着床铺上的花纹出神，无意识扶住额头：“为什么……”为什么那时候认为那是一件绝对不能错过的事情？为什么他会答应和因卡希罗在一起？他……他被因卡希罗删除了什么记忆？关于结婚的理由吗？可是为什么因卡希罗要删掉他的那段记忆？心脏仿佛被一只手猛攥住，狄亚奇不知道心底涌出的那种恐惧究竟源自于自己的想象还是因卡希罗口中的预判。但他现在是彻底亲身体会到了被别人CAO控记忆的可怕。因卡希罗真的只删除过那一小段记忆吗？他现在的想法都是自己的真实想法吗？为什么大王子说的话他不懂，他的脑子里被人填充过其他记忆吗？他……他真的是狄亚奇吗？狄亚奇猛然抱住头，躬身抵在了床沿上。不，他怎么能这么想。他怎么能这样怀疑因卡希罗和奥菲莉娅！“王兄。”门响三下，来者推门走进来。沉思中的大王子抬起头，一大叠文件被“啪”地一声响丢在他面前，滑出扇形弧度。大王子拿起最上面的文件挑起眉，也不恼：“怎么了？脾气不小。”“这是那天找到线索后，这段时间里我收集到的全部资料。”耶伦萨冷着眉眼，站在桌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的哥哥，“你可以看看，很有意思。”大王子翻开扉页，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张男孩女孩的合影照。照片似乎有些年代了，并不如现在的照片那样真实，粗略一算，大王子认为里面的男孩女孩如今可能早已成年成家。耶伦萨拿过他手中的资料放在桌面上，把那张照片投影成立体三维图，然后又调出了另一张图片作为对比。他转头看着大王子，冷笑：“你想到了什么？”“……因卡希罗小时候的照片吗？”大王子迟疑了一下，问道。“不。是路德维希。”耶伦萨直起身缓缓说到，立体三维图在他手指CAO控下转了好几个圈，“这个男孩叫路德维希。这个女孩叫艾西，现在自由联邦南部一座小城经营花店。”“你想说，他们现在结婚了，生活很幸福？”“呵。看照片背景，这是圣佛罗疗养院，建于一百三十年前，位于自由联邦东部劳特斯1区。”耶伦萨指着两个小孩背后的白色建筑物说到，“劳特斯1区是著名的天才之都，那里的高级学府多达一百三十六座。艾西的父母都是那里的顶尖教授，二十一年前劳特斯1区发生了一起实验室爆炸，艾西失去双腿，同时成为孤儿。”“……”大王子随意地翻看着桌上剩下的报告文件，抬起眼看向耶伦萨，“所以呢？我要听重点，耶伦萨。”“路德维希在那场爆炸中救了艾西。艾西的私人日记里提到了很多关于路德维希的事情，例如他是海皇冠八联校编程系的预备学员，他的父亲是特劳斯1区的高层工作者，他的母亲是一名高校的舞蹈教授。最重要的一点，他的姓氏叫雷因斯。”大王子的办公房里出现了短暂的沉默，耶伦萨紧盯着大王子，大王子却十指交错托住下巴陷入思考。“艾西进了疗养院，路德维希会经常去看望她。但在十岁那年，她提到路德维希全家搬来了西塔尔，从此再也没有和她有过联系。”耶伦萨抽出另外几份资料摆在大王子面前，“这是从艾西日记上整理来的信息，也是唯一找到的关于路德维希的全部消息。很有意思，我入侵自由联邦红心皇后的内部系统，但特劳斯1区过往的记录中完全没有路德维希这个人的存在。”“被人抹去了？”大王子对上他的目光，“或者是信息录入时产生了错误？如果我记得没错，红心皇后出现得比默示还要晚一点，黑帝盗取了默示的源代码才让自由联邦创造出来。二十一年前自由联邦所使用的系统并不是红心皇后。”“但我查过默示与父神的记录，也没有找到任何与艾西日记内容相符的信息。路德维希不仅不存在自由联邦的智脑记录，也不存在我们西塔尔帝国的智脑记录。他好像一个，被艾西凭空捏造出的人物，只存在于她的日记中。”大王子知道他想要说什么了：“如果是雷因斯的话。他们的确有能力做到从两国系统中彻底抹除一个人的存在痕迹。但问题是，他们究竟为什么要大费周章这么做？”“这就不是我该关心的了，你才是王储不是吗？”耶伦萨嗤笑，“我的任务只是找出路德维希这颗可能威胁到帝国的炸弹而已。如果他是雷因斯家族的人，这就正好解释了为什么他有连默示都忌惮的本事。”“现在证据摆在眼前，我有两种猜想。第一，因卡希罗就是路德维希；第二，和上一代雷因斯一样，路德维希是因卡希罗的孪生兄弟。我个人比较倾向第一种，现在你知道该怎么做了吗？”耶伦萨CAO着手俯视他。大王子摆了摆手：“因卡希罗的档案没问题，他从头到尾都很清白，这一点莎莎曾经核实过。”“是吗，你认为莎莎对你真的毫无保留？”耶伦萨似乎是知道了一件什么可笑的事，脸上的表情变得诡异起来“别忘了王兄，莎莎可是爱着因卡希罗的。你相信一个陷入爱情的女人所说的话？”“耶伦萨，莎莎已经去世了，麻烦你尊重一下死者的清白好吗？”大王子不悦地皱起眉头，斥责道。“那她一定没告诉你这件事。”耶伦萨动作利索地伸手把最下面一份资料翻到最上面，而后讥诮地盯着大王子，“DNA检测报告，我在她的私人文件里发现的。因卡希罗和狄亚奇的基因匹配度高达百分之八十以上，他们是兄弟。”“王兄，你告诉我，狄亚奇曾说他有一个弟弟。他的弟弟叫什么来着？”大王子与他对视良久。最后，年轻的王储低下头，将桌面散乱的文件重新整理好，整齐地摞在一旁。“因卡希罗正在来往王宫的路上。他的游戏角色是剑士，本人拥有出色的近身搏斗技巧。”他盯着耶伦萨的眼睛，平静地，吐词清晰地命令道：“吩咐下去，准备狙击手和麻醉枪。打开三号区实验室。”
【SEC.九十二】
金属大门缓缓向两侧打开，内里骤然亮起灯光，地下的白色房间被照耀得明入白昼。大王子上前一步率先踏入，环顾着气息冰冷的房间：“这还是我第一次到三号实验室来，原来是这个样子。”“王兄你觉得该是什么模样？”耶伦萨好笑地问，跟在他后面走进实验室，“巨大的生化试管？一排排神秘的药剂？奇怪的大机器？拜托王兄，我们这是电子实验室，不是生物实验室。”大王子没有理会他，而是注意到了别的东西：“那是什么？”他指着一台拥有躺椅设置的巨大机械问站在一旁没有存在感的负责人。“这就是根据二王子殿下与艾丽莎公主殿下所提供的资料而设计出来，能够直接连入人类精神的仪器。”实验室负责人恭敬地回答，“不过由于整个项目还没有结束，所以还没有来得及为它取名。”大王子皱起眉走过去，伸手在仪器冰冷的金属机械外壳上抚摸：“整个项目还没有结束？耶伦萨，你之前可是告诉我这东西现在已经能投入使用了。”“仪器当然可以使用，我们已经进行过几十次实验以确保它的性能效果了。整个项目还未完成是因为艾丽莎对天启的源代码复制进度只提交了百分之六十，不能拿到百分之百我们就不能说它已经完成。”耶伦萨自信地说，走到仪器的另一面，“后面这台计算机是给默示使用的载体，只要对象躺在这上面并不反抗，哪怕是沉睡状态我们也能配合默示强行连接对象的精神，并进入他的精神世界。”“不会发生死亡意外吧？”大王子不太信任地问。耶伦萨啧了一声：“当然不会，我们现在也只能强行进入对方的精神世界，把一个人的记忆转换成程序式然后进行解读而已。想对人造成实际伤害，除非像天启那样，能够搭建独立的虚拟精神交流平台，在这基础上才能对别人的记忆进行删除或添改，甚至直接攻击或者控制意识体。默示是没有上传意识的端口的。”大王子沉默了一下，回头察看四周：“这里没有合适的地方可供狙击手隐蔽。而且既然你们能弄出这个东西，因卡希罗也能一眼看出它的不对劲吧？近身搏斗是制服不了因卡希罗的。”“王兄你太高估因卡希罗了。”耶伦萨嗤笑，“他对程序了如指掌，但对电子机械却一窍不通。你只需要找个理由在这里拖住他，然后让射击手光明正大从门口进入，在一瞬间用麻醉枪击中他就好了。”“再不济，关了大门，他还能逃出去？”“你说的是。”大王子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打开通讯器，因卡希罗已经到王宫了。他立刻联系下属带因卡希罗来这边，然后把相关人员全部安排出去。十分钟后，大门打开，因卡希罗来了。“殿下，您找我？”因卡希罗诧异地站在门口，看到站在大王子旁边的耶伦萨又再次意外了一下，“贵安，二王子殿下。”一般来说，他的工作领域是不会和二王子耶伦萨产生交集的。耶伦萨冷哼了一声，很直白地转过了身。大王子朝他招招手：“过来吧因卡希罗。”因卡希罗迈开腿向两人走去：“召唤我来这种特别的地方，是有什么特殊的事情吗大王子殿下？”“是这样的，因卡希罗。”大王子沉吟了一下，无奈地叹出一口气，“实不相瞒，最近西塔尔不太安宁。我们通过注册的特网工现下已经被莫名狙杀了三名，只剩下你和耶伦萨了。”“我恐怕接下来的受害者会在你们二人之间产生，所以特地叫你来了解一下处境。另外，由于其他几名特网工的不幸去世，我们的网络工作出现了巨大的空缺，我们需要重新调整你和耶伦萨的工作内容，这其中就有必须你们联手负责的工作领域。”“原来是这样。”因卡希罗安慰地拍住大王子肩膀，“辛苦您了，因卡希罗会尽全力做好每一份工作的。如今我们国家的IT行业正处于欣欣向荣的局面，新的血液很快就能填补上来，这种不利时局不会持续太久的。”“唉，我也希望这样。你再过来点，站那么远干什么，又不会吃了你。”因卡希罗笑了笑，抬脚走近几步：“抱歉，不知道为什么心里略有不安，就下意识停——唔！”耶伦萨回过身，冷笑着看一声闷响倒在地上的男人：“愚蠢。”“少说两句，赶紧把人搬到台子上去然后叫默示出来。”大王子看着他们把晕厥的因卡希罗搬上CAO作台，然后简单固定住四肢并为他戴上装置器。似乎这样一切就准备好了。“这样就可以了？”“不。”耶伦萨翻身躺上旁边另一台仪器，抓起装置戴在自己头上，“记忆是没办法转出来或者投映的，我直接从默示打开的通道进入因卡希罗的精神世界查看。”“好，那你小心。”耶伦萨躺在冰冷的仪器上，头顶后方传来了仪器启动的细微震动声。他侧头看了一眼安静仰躺在仪器台上的金发男人，眸光一暗，随后闭上了眼。因卡希罗的精神世界一片黑暗。耶伦萨四处转头查看，在确定自己找不到一丝光亮后，他果断迈开腿朝着自己正对的方向走去。没过多久，第一块记忆以碎片的方式滑过了耶伦萨的身边，耶伦萨毫不在意地继续前行。查看别人记忆是一件非常耗时的事，默示只能把这些抽象的东西在别人大脑中具现化出来。却不能做到调整真正的程序那样自由筛选。耶伦萨对因卡希罗的悲伤与快乐不感兴趣，他快速走过对方的青年与青少年时期，在快要到十五岁记忆的时候打起了精神。第一个关键点要到了。十五岁那场大火……可以揭秘很多东西。因卡希罗曾在十五岁那年因为一场高烧而失去所有记忆，失忆，对很多事来说可以是很好的借口，它在医学界和未来的IT界中不再如以前那么神秘。医学上失忆只是大脑功能发生了错误，很多人一辈子可能也拿不回记忆，但并不代表这些记忆就真的从他脑子里彻底消失了。那些被遗忘的东西永远不会丢失，它们只是被大脑隐藏起来了而已。而现在的IT技术，就有能耐把那些被大脑埋藏封闭的记忆统统挖出来。然而，耶伦萨在终点呆住了。他忍不住提问默示：“默示，我已经走到尽头了？”“对，你已经走到尽头了。”默示回答。实验室铺洒着冷白的灯光，仪器上的指示灯忽然闪动，旋即熄灭。耶伦萨睁开眼，却没在围过来关心他情况的研究人员中发现他哥哥的身形。“我王兄呢？”“报告二王子殿下，因为实验时间太长，大王子殿下他去用餐了。”耶伦萨：“……”他深呼吸一口气，平静地对旁边研究人员说道：“给我联络他。”视频接通，大王子果然正坐在王宫的王室餐厅里，还特意放下餐具朝他打了个招呼：“怎么样了，耶伦萨？”耶伦萨握紧拳：“失败了。找不到因卡希罗十五岁前的记忆，一定是被雷因斯家的人用天启彻底删除了。”“这么说，因卡希罗身上没办法找到突破口了？”大王子问，“听起来，确实像只有雷因斯家族能做到的事。”“恐怕雷因斯是早就防着我们了，怕因卡希罗漏出马脚他们也费大心思了。不过总有人记得当年发生了什么。”耶伦萨轻笑，“奥菲莉娅和雷因斯家族关系亲密，总该知道些什么吧？”“……说的是。”大王子沉思片刻，点点头，“总要有人记得当年的事，雷因斯才能保证他们的计划能持续下去。对了，你之前怀疑因卡希罗就是路德维希对吧？既然这样，那就把狄亚奇也顺便一起逮捕过来看看好了。”“等、等一下！”耶伦萨大惊之下想要坐起，被腰间的固定铐狠狠一勒又倒了回去，“王兄！”大王子直接切断了与他的通讯，漫不经心地对旁边副手吩咐道：“去把黑帝和奥菲莉娅也接到三号实验室里去吧。”“是！”下属领命而去。而还被困在实验室仪器上的耶伦萨几乎炸了肺：“我让你们放我下来！没听到吗！”研究人员为难地推了推眼镜：“抱歉二王子殿下，大王子吩咐没有他的允许任何人不能擅自打开仪器按钮。”耶伦萨努力地想要抬动手臂，最后却精疲力竭地发现一切都是徒劳。他终于绝望地发现，王兄的计划从一开始就把他也计入了其中。很快，狄亚奇和奥菲莉娅便被两拨人一起送来了实验室。奥菲莉娅表现十分平静，无论是看到他还是仪器上的因卡希罗都没有太大反应，而狄亚奇则是昏迷着被人连轮椅一起抬进来，应该是在之前进行了激烈的反抗让执行人员不得不使用上麻醉剂。很快大王子也赶了过来。不过实验室里只有三台仪器，大王子既不敢放开耶伦萨也不敢放开因卡希罗，于是他回过头，在安静被缚住的奥菲莉娅和昏迷的狄亚奇之前权衡了一下，用下巴点点狄亚奇：“把他搬上去。”“王兄！”耶伦萨肌肉绷紧，目眦欲裂地盯着他们。大王子懒洋洋地扭头瞥了他一眼，随意地将手插进口袋里：“你不是保证过没有危险吗，这么害怕干什么？”耶伦萨不说话，双眼通红地喘着低气。与大王子的僵持最后还是他输，耶伦萨疲惫地闭上眼，无力倒回仪器上。这时，奥菲莉娅开口了：“我可以知道，你们究竟要对我们做什么吗？”“放心，只是验证某些东西而已。”大王子回头对奥菲莉娅笑，看着研究人员准备就绪。“好，耶伦萨，要开始了你准备。”因卡希罗发现自己走在一条熟悉的路上。说是熟悉，其实也不过是似曾相识而已，他不知道自己要去哪里，也不知道这条路通往何方。但是如果停下来，恐怕会更迷茫。路边的风景相差无几，在走了许久后因卡希罗终于在路边发现了一个人影，当他走近，看见那是一个小孩。或者说，是少年。“请问，这是哪里？”因卡希罗毫不犹豫上前询问到。对方背对着他坐在石头上，闻言，缓缓朝他转过了头。因卡希罗猛然一怔。“搜索资料库……无搜索结果。连接天网开启导航查询……这里是西塔尔天网亚一区第六十四号线路。”金发的少年微笑着回答他，蓝色的眼眸如机械死板冷硬。因卡希罗迟疑了一下：“……路德维希？”金发少年站起来：“捕捉到关键词，关闭休眠模式，资料录入中……是的，我是路德维希，你是谁？”“因卡希罗。”因卡希罗下意识回答道，然后他停顿了两秒，又改变主意补充到，“因卡希罗·雷因斯。”金发少年对他摇摇头：“不，雷因斯家族没有一个名叫因卡希罗的人。你不是。”因卡希罗沉默了。金发少年又问他：“你为什么会来这里？这里是天网的角落，连智脑也难以想起，不该出现人类。”“我不知道。”因卡希罗为难地解释，“我不知道怎么突然到这里来了。我不记得刚刚发生了什么事。”“我明白了。”对方说，站起身踩在岩石最高点，“你是来找我的。”“啊？等一……”“我在这里等你很久了。”少年向他伸出手，露出大大的笑容，“这里有一份超大容量加密文件，你要解码下载吗？”因卡希罗不知改如何回应。他抬起手，抬到半空忽然又觉得有点后悔。他产生了一种退缩情绪，想要退后时却又被少年抓住了手。从这一刻开始，因卡希罗震惊地发现他再也无法动弹。少年向他微笑，那个笑容过于鲜明仿佛占据了人的整个视野：“程序正在准备中，在此期间请保证您的连接畅通与电源稳定。”“进入下载。下载进度0％……5％……”耶伦萨进入了狄亚奇的精神世界，在这里他可以探寻一切他曾经想要知道的秘密与答案。但耶伦萨一刻不停，他越过了前方所有时段的记忆，全力朝十五岁的断点跑去。他扑进了一片大火，火焰掠过他的衣角与手臂，耶伦萨仿佛能感觉到那并不存在的温度与灼热。他踉跄了两步，慢慢停下来，望着前方被火焰包围的走廊。一个年轻的孩子站在那里，面朝房门。烈火燃烧不断发出“噼啪”声，房屋可能很快就要在这样恐怖的摧毁下坍塌。耶伦萨眼前不停地掉落火焰，而那个孩子却站在房门前一动不动。门被人从里面剧烈拍打，然而里面的人却没办法出来，这说明房门是从外面反锁的。耶伦萨放低视线，果然在男孩手中发现了钥匙。“狄亚奇——狄亚奇——你开门啊！”“狄亚奇——不要丢下我好吗。”耶伦萨听见门另一面的声音哭得撕心裂肺，他面前这个男孩却无动于衷。“陛下……”耶伦萨不忍地轻喃出口，男孩却忽然转过身。他走了，面色漠然地穿过呆愣住的耶伦萨，一步步远离那扇被人拍打的门。一扇门，隔开了生死。耶伦萨忽然感到全身发冷。他想起来一件事，很久以前的事。“我有个弟弟，叫路德维希。”“十五岁那年，我放火烧死了他。”那天狄亚奇躺在床上，声音平淡而漠然,仿佛在讲述别人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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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EC.九十三】
耶伦萨盯着男孩渐渐加快脚步最后跑下楼梯的背影，在原地挣扎了半晌。他应该跟着狄亚奇的，只有跟着狄亚奇才能知道接下来的记忆是什么。然而他扭头走了一步，又忍不住回过了头。那扇笼罩在火与烟幕之中的房门被人拍得砰砰作响，少年的哭喊声穿越火海隐约可闻。当年的路德维希就是这样死去的。耶伦萨简直无法相信那个漠然走过他身边的少年就是当年的狄亚奇。他的陛下、他的陛下……“耶伦萨！你干什么！”默示在耶伦萨意识中紧张的大喊起来，但是他没办法阻止回身冲向走廊深处的耶伦萨。“耶伦萨你清醒一点！这只是狄亚奇的记忆，你救不了里面那个人的！”“我知道！”耶伦萨用手遮住头，躲过一簇被他奔跑带下的火焰，“我只是想看看路德维希到底是怎样的家伙而已！”然而，在耶伦萨奔跑的途中，他看见周围的景物开始崩塌。无数火焰坠落下来，脚底下的地面延伸出漆黑的裂缝，耶伦萨分不清那是房屋倒塌的前兆还是记忆解析的裂痕。“默示，怎么回事？！”前面的路突然消失，耶伦萨不得不停下来。那扇传出哭声的房门已经离得无比遥远。“狄亚奇的潜意识在抗拒，他快要醒了，我送你出去。”默示说。“只差一点！”耶伦萨气急败坏地大声说道。“没有用的！你是在狄亚奇的记忆里，你只能看到他所看到的东西！他没有看到的你也看不到！”默示简直觉得他在无理取闹，“你想证明什么啊！事实就是狄亚奇把他的路德维希锁在火里烧死了，他的记忆已经告诉你了！你——”默示的声音戛然而止，耶伦萨的视野猛然变得一片黑暗。实验室安静得只剩下呼吸声，突如其来的断电似乎没有让在场任何一个人感到惊慌，所有人都沉默着。奥菲莉娅抬起头，轻微动了动被铐麻的手臂，身后管制她的人立刻伸手摁住了她，警示她不要乱动。奥菲莉娅笑起来。她听见了，黑暗中这些人的恐惧。他们并不是那么泰然自若。他们已经害怕得已经不敢动弹。三号实验室，是永远不可能断电的。但是今天，所有的光明都熄灭了。“先把因卡希罗头上的装置取下来。”大王子的声音响起。与仪器离得近的几位研究人员立刻摸着黑执行他的命令，把因卡希罗头上的装置取了下来。“叮——”一个研究人员慌忙转过身，他身后CAO作台的指示灯忽然亮起来，幽蓝色的灯光在黑暗里既安抚人心又莫名渗人。负责人擦了擦汗，向大王子站立的方向露出勉强的笑容：“可、可能是刚刚电路出了点小故障……现在应该好——”他话未说完，左右两侧一溜的指示灯叮叮叮依次亮起，实验室的仪器重新发出令人熟悉的嗡鸣声。但是照明灯依旧没有动静。最前方的大屏幕骤然亮起，以为自己仍在狄亚奇精神世界的耶伦萨猝不及防被上方的强光闪到了眼睛。“晚上好，现在是公历2155年十二月二十三日晚十点零三分，路德维希·雷因斯为您报时。”出现在大屏幕中的金发少年微笑着对众人说道，仿佛能他看到这个屏幕之外的世界似的。在场除奥菲莉娅以外的所有人均是心头一跳，心中升起了一股不妙的预感。“我是路德维希·雷因斯，雷因斯家族的第一继承人，也正是你们一直在寻找的路德维希。不过出于礼貌，你们还是称呼我为雷因斯比较合适。”耶伦萨僵在原处，微光中大王子朝他看去：“怎么回事？”“路德维希死了。”耶伦萨语气生硬地说，“这是狄亚奇记忆中获取的信息……可能是，特殊的程序。”“真是个难过的话题。”屏幕里的少年在大王子反应过来前接下了耶伦萨的话尾，他叹息一声，“你们说的默示，是这个孩子吗？”路德维希抬起右手，在屏幕里拎出一个穿着黑色马甲的小男孩。被蓝色数据死死缠绕的小男孩耷着脑袋与肩膀，连眼皮都懒得抬一下，闷闷地对下面的人类斥道：“看什么看，人家不是对手又怎样啦！又不怪人家！他和天启两个打我一个人家当然打不过啦！”闻言，大王子瞳孔猛然一缩，路德维希却朝着他灿烂一笑。“没想到一转眼已经过去这么多年，大家都成年了，却只有我还是老样子。真想和你们平等地交流呢。”“真正的路德维希早就死了，你到底是什么东西？”耶伦萨咬着牙问，“少在那里装神弄鬼，你应该是一个以路德维希为模板的智脑吧？谁制造的你？真正的路德维希还是陛……狄亚奇？”“智脑？如果非要说我现在是个什么的话，那就姑且算作智脑吧。”路德维希点点头，“不过竟然问出来这种问题，看来你们的父亲还没有告诉你们所有秘密啊。”“你什么意思？”大王子沉声问。“阿奇莱林殿下，你知道西塔尔陛下，也就是您的父亲，为什么想要得到天启，或者天启的源代码吗？”“当然是为了让西塔尔更加繁盛强大。天启明明拥有着CAO控人类记忆和创造第三世界上传人类意识的能力，却只被用来做一个游戏平台，未免也太大材小用了。”大王子冷哼。这也是他唯一不爽因卡希罗的地方，明知道天启能给国家带来多大益处，却就是死咬着不肯退后一步。“天启确实具备着这些可怕的能力，这也是为什么我们不能交出天启的原因。这个孩子，并不是为了战争而被创造出来的。”路德维希温柔地回答，“可惜西塔尔陛下，也不全是因为为了国家这样高尚而伟大的理由。”大王子意识到接下来的谈话不应该再有外人在场，然而他转过头才发现实验室仍然处于黑暗之中，唯一接通电源的只有三台连接人类大脑的仪器与他们面前这个带巨大屏幕的CAO作台。“等一下！”大王子焦急地开口，“实验室断电是你搞的鬼？”“是的。我说过了，你们可以把现在的我视为一个智脑，和天启与默示一样。现在，我是这里的最高大脑，只要我想我可以到做任何事。”路德维希对众人露出了善意的笑容，“包括在这里杀死你们。”众人：“……”“让我来告诉你们吧，被亲人蒙蔽的孩子。西塔尔陛下真正想要的，是永生不死。就像我，我现在的模样就正是他所追求的目标，使精神脱离于肉体一直存活下去，直到人类的文明消亡。”路德维希伸出手，一字一句吐词清晰，“所以他命令你们不计一切代价从我们手中夺走天启，他在觊觎禁忌。”所有人都震惊了。在听到永生不死那一刻，不少人眼底浮现了贪婪与热切，唯有大王子与耶伦萨表情空白，仿佛某种信仰的摩天大楼在顷刻间遭受重创。“父王他……他只是为了自己？”老人时常坐在鸟笼旁的身影蓦然浮现在脑海中，大王子手里的书哗地一声掉落在地。他不知所措地退后一步，扶住身后的案台：“这不可能……明明一切都是为了西塔尔更远大的前程，为了国家什么都可以牺牲。父王那么英明伟大，怎么可能因为一己之私来投入那么多人力物力……”“我感到很遗憾，阿奇莱临殿下。你们都没有错，但人总是会老的，越近垂暮就越是舍不得这个世界。”路德维希垂眼注视他，语调委婉地说。“……这不可能！竟然找这么无耻的借口诬赖父王，真是卑鄙！”大王子捏紧拳愤怒不已，“给我砸了这台机器！”“等一下王兄！砸了机器是伤不到他的——”耶伦萨急忙想坐起来，却忘了自己一直被固定在仪器上。机械臂纹丝不动地阻断他的莽撞，耶伦萨被反力弹回去的时候明显倒抽了一口冷气，很显然是闪到了腰。“该死，快给我解开啊！”“嘭！”人群后侧方的指示灯无端爆炸，所有人都吓了一大跳。路德维希歪了歪头，弯起嘴角：“我说过了，在这里我可以做任何事情哦。包括杀死你们。”众人沉默了许久，大王子开口：“所以，你现在到底想做什么？”“我想和你们平等交流啊，请帮我一个忙吧。”路德维希说，“请把那个装置戴回因卡希罗的头上去。”在大王子的示意下，之前摘下装置的两名研究人员又把它戴回了仍旧一直处于昏迷的因卡希罗头上。待他们完成工作，大王子转过头看向屏幕：“然后呢？”“站着别动就好了。”路德维希说，“轻举妄动的话我会乱来哦。”实验室的照明灯在众人毫无防备之时“啪”地一声齐齐亮起。已经适应了黑暗的众人不由得伸手捂住眼睛，以挡住那些在眼中长驱直入的强光。久违的光明令所有人松了一口气。“数据传输中，请保持此过程中网络的畅通与电源的稳定。”当他们反应过来放下手臂时，屏幕上的任务进度已经达到百分之九十八。……百分之百。临时窗口消失，然而屏幕上的少年已经不见踪影。安静的实验室突然响起一声“喀嚓”，屏住呼吸的众人立刻将惶然的目光投向声源处。昏迷的因卡希罗苏醒了。他不知用何方法轻而易举打开了仪器上的固定装置，待在最外围的侍卫第一时间举起了枪瞄准那个缓缓坐起的男人。“因卡希罗”并没有对自己的处境感到惊讶。他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笑容中竟然带着轻微的不可思议。最后，他抬起头微笑：“终于又和你们在这个世界相见了，奥菲莉娅。”“好久不见。”奥菲莉娅回答说。大王子一瞬间停住呼吸：“因——你是路德维希！”他口中最后一个音节落下，路德维希已经翻身踹飞了旁边的两名研究人员，并以一个漂亮的起跃完美避开侍卫的枪械扫射，落在禁锢了狄亚奇的那台仪器上。当他碰到那台仪器，上面的禁锢再次诡异地自动打开，一直闭着眼蓄势良久的狄亚奇猛然睁开眼。“不许动。”路德维希温柔地警告所有人。就在刚刚那电光火石的一刻间，他突然做出了一个令所有人意想不到的行为。路德维希抓住狄亚奇挡在了身前，右手拿着从因卡希罗藏后腰掏出的手枪抵在人质的太阳穴上。“再动一下我就杀了他哦。”“开枪！”大王子当机立断大喊道。“别开枪！”耶伦萨与他同一时间大喊出声，甚至因为过于激动还快过了大王子的反应速度。已经准备扣下扳机的侍卫们停下动作，茫然地看向两位命令矛盾的王子。虽然现在由大王子掌管政权，但他们是研究院的私队，研究院中二王子耶伦萨才是最高话语权的拥有者。这种时候他们究竟该听谁的？大王子怒不可遏地转过头：“耶伦萨！你在干——啊！”一直安静站在视野角落的奥菲莉娅不知何时解开了手上的镣铐，直接高抬腿踢翻了身边的两个男人，旋即动作迅猛地翻过CAO作台把大王子掼到了地上。扣颈，举枪。她的动作快到完全让人反应不及，侍卫们意识到犯人了脱离控制时大王子早已落到奥菲莉娅手中。“别动。”奥菲莉娅举着枪平静地说，“否则我崩碎他的头。”这次真的没人敢动了。准确来说，国家的王储落到恐怖分子手中这件事让在场所有人都出了一身冷汗。“抓到两个人质了。”路德维希眼睛弯成了月牙的形状，露出愉快的笑容，“奥菲莉娅和以前一样棒呢！”奥菲莉娅没有回答，强行拖着手中脸色惨白的人质退到路德维希旁边。路德维希压着狄亚奇跳到地上，手上的动作没有露出一丝松懈：“就是这样了，现在该听我们的了。”“你这算怎么回事。”耶伦萨恨恨地说，“利用王兄算正常，但拿狄亚奇当人质？你们不是一伙的吗，刚刚如果我们不犹豫的话他就死了吧！”“哈？一伙的？如果是伙伴还能拿来做人质吗。”路德维希好笑地看着他，“至于你们，是一定会犹豫的。狄亚奇可是有着特级网络工程师的才华，更何况你还爱慕着这家伙，在得到以前是无论如何也舍不得舍弃掉的对吧？”“你在说什么混账话！他是你的伴侣不是吗！”耶伦萨被他的反应激怒了。路德维希露出疑惑的神情，他想了一下，不解地回答：“为什么和我有关系？和他结婚的是因卡希罗，我只是使用这具身体而已。”耶伦萨呆住了。他觉得哪里有奇怪，但路德维希的话没有任何不对。大脑短路了几秒耶伦萨才找回可以反驳的地方：“就算这样，他也是你的哥哥啊！把哥哥拿来做人质，你把他的生命轻贱到了什么地步？”没料到听完他的话路德维希反而笑起来：“哈哈，哥哥吗。”“耶伦萨殿下，你的哥哥会把你锁在大火里烧死吗？”路德维希的笑容中罕有地充满了讽刺，“我才没有轻贱哥哥的生命。毕竟我已经死了啊，做出这些的明明是狄亚奇才对。”耶伦萨看到狄亚奇的脸色在一瞬间白了两分，他忽然间就回想起记忆里的那些画面：冲天的火焰，传出哭喊声的上锁房门……一切黑暗都历历在目。他的猜测终于被证实了。如果还能活下来的路德维希，果然是无比憎恨着狄亚奇的。如果那时那个人没有转身离开，一切悲剧都会不一样。“那么二王子殿下，请让你的下属不引人注意地护送我们离开王宫，并为我们准备好交通工具。我们确保了自己的安全后会把两个人质归还给你们的。”耶伦萨看了看奥菲莉娅挟持下的大哥，握紧拳闭了闭眼：“好。”
【SEC.九十四】
路德维希挟持着狄亚奇走在最前方，奥菲莉娅压制着大王子紧随其后。为了保证安全，除了耶伦萨和一名实验室负责人跟在不远处以外，其余人都远远缀在后方。“其实，即使得到了天启，西塔尔陛下也不能实现他的愿望。”走在路上，路德维希忽然开口说道，“人类终究不是一段被创造出来的程序，是没办法真正像智脑一样适应网络世界的。我在那场大火中通过天启上传了自己的意识，却一直沉睡到今天才苏醒，苏醒后也必须尽快找到容器回到现实世界，否则我没有身躯支撑的精神就会崩溃，意识也会很快消失。”耶伦萨和实验室负责人愕然地转脸看向他。路德维希直视前方道路，面上笑容平静：“我虽然已经跨越了十四年的时间，可这和你们并没有什么差别，我还是会老去，死亡仍然会降临。根本不存在真正意义上的长生不死，这句话以及我的情况，请你们转告西塔尔陛下，希望他能大发慈悲还雷因斯一个安宁的生存之所。”耶伦萨轻笑了一声：“我会帮你转告父王的。”不过对方会不会就这样轻易放弃就不是他能左右的了。一行人平安无事到达了王宫之外，一辆无人的浮空车已经准备好停在空地上。路德维希回头看了一眼，对耶伦萨说：“让你的人再退远一点。退到射程之外，这对你们对我都有好处。”耶伦萨回身举起手示意，实验室的人顺从地再次后退，退到一个几乎看不见的位置。耶伦萨按捺烦躁，尽量平和地说：“现在可以把人质还回来了吧？”“奥菲莉娅，你先带人上去。”路德维希说完，扭头朝耶伦萨微微一笑，“不要着急，耶伦萨殿下。会把人还给你们的。”这辆浮空车体积不小，也许是之前用来载货的，车内的所有后座都被拆除干净只留下驾驶座与副驾驶座，一眼看去十分宽敞。奥菲莉娅推着大王子上去，然后站在门口回头拉路德维希上车。耶伦萨站在下面等待两人上车后归还人质。待路德维希也成功上去后，奥菲莉娅转身坐上驾驶座开始启动车辆，路德维希则把狄亚奇和大王子一起推到车门口：“非常感谢您的款待，接下来该把人质归还给你们了，接好哦。”车辆启动，下盘喷出蓝光与白色的雾气，浮空车渐渐升高离开地面。耶伦萨抬头紧张地望着暴露在车门口的两个人，王兄一脸无可奈何与屈辱，而狄亚奇的眼睛却笼罩在阴霾中，只露出弧度刻薄的唇角，看不清晰神态。路德维希伸手一推，两人头朝下坠落而去。被推出车门的那一刻狄亚奇感受到了重心的飞离，狂风扑面，站在下方的人仿佛很近又仿佛无比遥远。他看见耶伦萨欣喜地张开手臂准备迎接，而他旁边的实验室负责人却抬手举起枪。乍然一声枪响。“砰——”一股力从后面抓住狄亚奇，将他倾倒出去的身体猛地从风中拽回来。狄亚奇隐约听见了一声皮肉洞穿的闷响，随即整个人便被掼倒在车厢地板上，脑勺与背脊处传来剧烈的痛感。“呃——！”男人压在他身上压得他喘不过气来，狄亚奇难受地想推开他，之前被注射过麻醉剂与肌肉松弛剂的手臂却使不上力来。“给我下去！”对方侧过脸来，海蓝色的眼睛望着他，不但没有挪开身体反而还伸出手环住了他的头。他露出了一个他熟悉的笑容：“狄亚奇，能再见到你真是太好了，我好高兴啊。”把冒到嘴边的话硬生生咽回去，狄亚奇表情僵硬地瞪着上方那张脸。对方毫无顾忌地凑近他，近到狄亚奇能从那双眼睛里看清自己的轮廓……就如同十四年前常常上演的情景。路德维希温柔地用手覆盖狄亚奇的侧脸，轻声问道：“这么多年，狄亚奇过得好吗？有想我吗？”“……你希望我过得好还是不好。”“当然是希望你好啊。要是狄亚奇难过的话，我也会难过呢。”路德维希笑着说，拂开黑发青年散在额头的碎发。“我以为你应该恨不得我下地狱。当年……”“怎么会呢。”路德维希打断狄亚奇的话，忽然捂住他的眼睛而后低下头，“如果是狄亚奇，做什么都没关系。你的一切我都不会责怪，所以，没有关系。”黑暗中，狄亚奇感觉某种柔软的东西触碰了他的额头，温暖从那一点蔓延开。“我永远都会原谅你，亲爱的狄亚奇。”狄亚奇沉默了良久。随后，他抬手抓住了对方的手腕：“路德维希。”路德维希扬起灿烂的笑容：“嗯？”“因卡希罗呢？”“……什么？”狄亚奇缓缓拿开他的手，严肃地凝视他：“你使用了这具身体，那因卡希罗呢？他到哪里去了？”路德维希的笑容慢慢收敛起来：“狄亚奇想问的就是这个吗？”“因卡希罗不是一个替代品而已吗，为什么狄亚奇会关心他。为什么狄亚奇看起来一点也不在乎我呢？”男人固定住他的头，下巴搁在肩头在他耳边低声问，“狄亚奇更喜欢我一点，还是更喜欢因卡希罗一点呢？”呼吸吹在耳根让人难受，狄亚奇不自在地扭开头：“为什么会问这种问题？”“因为我想知道在你心中谁更重要一点。”路德维希逐渐收拢扣住对方手腕的五指，在别人看不见的地方闭上眼睛，“狄亚奇想要因卡希罗的话，我也可以离开，把身体让给他。但是这样我就可能会消失掉，所以狄亚奇想留下谁呢？我还是他？”“你以前从来不会问这些没有自信的问题，后来你就变了，关于这点，我想我有责任向你道歉。虽然不明白吃自己的醋到底有什么意思，但是……”狄亚奇转回头，脸颊触碰到了男人毛茸茸的发丝，这种距离已经没办法再靠近了，“我喜欢你。这样的回答能让你稍稍安心一点吗，路德维希——或者，因卡希罗？”“你希望我现在怎么称呼你？”路德维希猛然睁开眼，抬头抬到一半动作又顿住。“为什么狄亚奇会觉得我和因卡希罗是一个人？他没有我的记忆，没有我的过去……他有的都是全新的属于他自己的，我们之间唯一的联系只是共同使用同一具身体而已。”说到一半，路德维希复又埋下头去，忍不住双肩颤抖，“人格分裂什么的，也是存在的吧？”狄亚奇仰望着车顶，撇了撇嘴角，平静地询问他：“你认为一段记忆就可以创造一个人出来吗？这是不可能的路德维希，十四年前的你是你，十五岁后的你也还是你。在我眼里，除了记忆你什么也没有失去，什么也没有改变。”“比如……”说到这里狄亚奇停下，喉结滚了滚，“比如，不论我在哪里，你还是都能找到我。真是个让人讨厌的直觉啊……”狄亚奇闭上嘴，他感觉到环在脖颈上的手臂开始收紧。对方好像很想要竭尽全力勒紧，却又害怕伤到他而小心翼翼。“所以在推多的眼里，从来只有路德维希，而因卡希罗从一开始就不存在是吗？当年在游戏里允许我的接近，也是因为这个原因？”“因卡希罗，失去记忆后你第一次见到我是在游戏中，以后的接触也全都是在游戏里。那么，你喜欢的究竟是那个召唤师狄克推多，还是我狄亚奇？”“没有区别，狄亚奇，我喜欢你，无论你是狄克推多还是狄亚奇我都喜欢你。”因卡希罗无比坚定地回答，以此来表达自己的决心。“这就对了，我喜欢你，无论你是路德维希还是因卡希罗我都喜欢。”狄亚奇伸手抬起他的脸，侧着头斜视他，“为什么你明明一清二楚却还是总要吃自己的醋？”金发青年哑然，呆呆地低头凝视他。良久，因卡希罗小声说：“我不知道。”“我总是担心我不是我，或者，你们在乎关心的不是现在的我。”“在得到记忆以前，我一直以为我只是一个可以抛弃的替代品。路德维希的存在就像巨石一样压在我的心上，我知道我的一切都属于他，可还是恐惧有一天他回来拿走所有。”他伸手握住狄亚奇放在他脸上的手，直到这时狄亚奇才发觉因卡希罗的手掌冷得过分。“只有你是我自己选中并且追求到的，我不怕一无所有，可是我怕连你也……我怕，你也、也……”“白痴。”狄亚奇嗤笑一声，抽回被因卡希罗握冷的手，“我早就说了像你和奥菲莉娅情商这么低的人是找不到人结婚的，我不大方地自我牺牲一下，雷因斯家族的面子岂不是太难看了一点？”“刚刚你说谁情商低？”高跟鞋走到两人身边，“不好意思我没听清，麻烦你再说一遍？”狄亚奇和因卡希罗同时身体一僵。狄亚奇立刻改口：“我说像因卡希罗情商这么低的人是娶不到老婆的，但凡他有你的十分之一也不至于麻烦我来收留他。”因卡希罗难以置信地转头瞪着他。狄亚奇严肃地对奥菲莉娅点了点头，十分肯定自己刚刚说出的话。“不过因卡希罗究竟是怎么回事？”狄亚奇抢在奥菲莉娅再次开口前回过来问路德维希，“按理来说，当年天启删除了你的记忆，你就不可能再想起作为路德维希时的记忆了才对。”“我吗？”路德维希歪着头想了片刻，笑道，“我早就有预感会发生事情，那段时间我发现了很多秘密，但是还来不及告诉你们。我本来是打算生日结束的第二天早上不管有什么疑问都全部说出来的，只是没料到晚了一步。”“然后呢？你现在是怎么回事？”“那晚的大火里，我害怕自己真的死去，没办法把那些秘密传达给你们。所以就抓紧时间利用天启和房间里的电脑刻录下了全部记忆，然后编入一段之前准备好的保护程序里，上传到了天网上。这样即使我死掉了，在未来合适的时间里你们也能找到我想要告诉你你们的事情。”奥菲莉娅扶住下巴若有所思：“这么说来，等于是你提前把记忆做了备份藏在网络里，刚刚在实验室里你无意中找到了那段程序，因此就恢复了以前的记忆对吧？”“对的，姐姐。”因卡希罗点点头，“不过我也有疑问，关于当年那场大火，伯父和父亲究竟是怎么计划的？”“没什么可说的，你这样的家伙活在世界上已经妨碍到普通人生存了，我只是做了一件大快人心的事而已，”狄亚奇冷笑，盯着因卡希罗，“你还要压在我身上多久？”“才不会，我知道没有伯父的命令狄亚奇是不可能舍得杀了我的，”因卡希罗扬起灿烂的笑容，“压痛你了吗？抱歉，我马上起来。”“那你倒是动！”“父亲的计划吗……其实并不复杂。”奥菲莉娅低声说，按住准备起身的因卡希罗，“既然你拿回了从前的记忆，那么应该记得，你们是在你还不到十岁的时候从自由联邦搬迁回西塔尔的。”“是。但是父亲并没有告诉我为什么。”因卡希罗点点头。“计划，我想大概从爷爷那时就开始了。父亲与叔叔是一模一样的孪生兄弟，在远离帝国中心的领地平安长大后，父亲按照爷爷的遗嘱来到了帝都，而叔叔则远渡重洋去了自由联邦发展。”“其实根本称不上是计划吧。”狄亚奇开口说道，“有着天启这样可怕的东西在手里，当然要随时防着被贼人盯上，爷爷不过是有先见之明让两个儿子分开生活而已。”“这样说也没错。”奥菲莉娅赞同，然后接着说道，“后来父亲在帝都果然被盯上了。”“在我们以前，天启的最高权限一直只有一个，由长子继承，害怕发生和自己同样的不幸父亲才决定把下一代最高权限分配到我们两人身上。父亲和叔叔的计划就是两人调换身份，没有特网工等级的能力的叔叔留下来把天启改造成游戏主脑——这是他所擅长的领域。而父亲则去了自由联邦利用叔叔留下来的身份进入自由联邦政府高层……他创造了自由联邦的智脑红心皇后，如果有一天西塔尔真的再容不下雷因斯，自由联邦是我们最后的退路。”狄亚奇低声说，“那里一切都准备好了。”“那……那场大火……为什么要删除我的记忆呢？”因卡希罗低头看向他。“突然消失的人，总要有个合适的消失理由。我选择和父亲一起离开西塔尔去自由联邦，就只能让你留下来顶替雷因斯长子的身份。幸好还没有人知道我们两家的关系，所以就用那场大火，伪造了你的死亡。”“当我再次醒来，世界上雷因斯家族就只有因卡希罗。路德维希和狄亚奇，都不存在了对吗？”因卡希罗低声叹息。“对。删除你的记忆，是害怕最终被西塔尔掌控天启的某些能力——现在也的确被他们掌握了。你是暴露在明面上，最容易被怀疑也是最方便下手的对象，如果他们透过你的记忆看到真相，我们的秘密就暴露无遗，父辈的努力和牺牲也就没有意义了。”狄亚奇顿了顿，“相比之下，奥菲莉娅变成养女的身份就不那么容易被他们考虑到，所以……”“还有……擅自替你做出选择，把什么都不知道的你关在火里……对不起。”“不，这也是我自己选的路，狄亚奇没有错。”他也不全是什么都不知道，被一切蒙在鼓里。他所走的，是他自己选择的路。“路德维希，你真的想好了？”“是的大伯。我留下，让他去往安全的地方吧。”你看，这本来就是我自己选好的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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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EC.九十五】
狄亚奇没想到那时候的那一枪被因卡希罗给挡了下来，下车时听到奥菲莉娅让因卡希罗注意，他才发现因卡希罗整片后背的衣物都染成了血红色。
“没关系，还好不是什么重要部位。”
因卡希罗笑，手臂搭在狄亚奇肩上毫不在意地说。狄亚奇黑着脸斥了他一声：“闭嘴！”
三人回到家，奥菲莉娅用最快的速度找出了医药箱帮因卡希罗取出子弹，在他肩甲的伤口上缠了一圈又一圈的绷带，并严重警告他：“这段时间内不可以碰水，伤药记得按时更换，不要剧烈运动，伤口发痒不要去挠。都记住了吗？”
因卡希罗点点头，奥菲莉娅放心下来，她知道因卡希罗比狄亚奇听话多了，绝对不会嘴里一套背地一套耍小聪明。
她收拾药箱站起来：“好了，那我去给你们做点晚饭。狄亚奇现在能吃正常的食物了吧？”
因卡希罗立即抢答道：“不可以吃辛辣这类过于刺激的食物，其它的基本没问题了。”
“我要吃鱼！”狄亚奇接话。
“吃鬼。”奥菲莉娅拎起药箱居高临下地看着他，“蔬菜拼盘配小米粥，你还想吃什么？”
“我要吃鱼……”
“再给你加碟咸菜。”狄亚奇的晚餐就这样被暴君擅自决定下来，哪怕他对面的因卡希罗面前摆着一碟酥鱼干他也不能说什么。
一切好像回到了十四年前，在这个家中拥有绝对话语权的除奥菲莉娅别无他人。
在心底跟自己说算了，狄亚奇知道哪方面他都不是奥菲莉娅的对手。雷因斯家根本就是传统的母系社会。
墙上的屏幕里放映着最新一期海底世界，狄亚奇心事重重地盯着屏幕，直到手被人推了一下才回过神来，发现自己根本就没吃几口。
推他的当然是因卡希罗，对方偷偷把鱼干夹到他碗里，指指厨房示意他奥菲莉娅去厨房放碗了趁时间赶快吃。
觉得此情此景莫名眼熟，狄亚奇一边回想一边麻利地把鱼干埋到碗底。
没过一会儿，奥菲莉娅回来了她一眼就注意到因卡希罗面前空了的碟子：“因卡希罗，你的鱼干呢？”“吃完了。”因卡希罗老实地说。“吃完了？这么快？”奥菲莉娅不太相信，“没给狄亚奇吃吧？狄亚奇，你张嘴。”狄亚奇不耐烦地啧了声，端着碗走开：“幼稚不幼稚。”
晚上洗完澡，狄亚奇对着镜子擦头发，他还在犹豫究竟要不要说服因卡希罗去别的房间睡觉，就看到镜子里面因卡希罗进房间抱起枕头往门外走。
他愣了一下：“等等，你站住。”
因卡希罗停下来，笑盈盈地看向他：“怎么了推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