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朱义明终是没有和儿子聊上太多。好像二人都知道,不管怎么开口,都解决不了心结。

  第二天,朱开旭顶着愁云密布的脸孔,来禁毒支队上班时,我们的另一位主人公,二大队的队长纪还彬,被叫到唐毅礼的办公室训话。

  一大早,女秘书就传讯纪还彬说唐局有请。纪还彬凭借当警察多年的经验敏锐地感觉到,有什么大事将要发生。

  果然,他走进唐毅礼办公室后,对方递给他一叠厚厚的档案:“这是骤雨二期计划的全部资料。”

  唐毅礼面容严峻,声音略显低沉。

  “行动部署、策略计划、后方支援、组织者、参与人员等等所有事项都详尽写明。计划分两方进行,为严格保密不得相互透漏。你回去看熟,照计划安排人手,行动时间定于12月17日,千风地下赌场赌场开业当天。”

  唐毅礼表情凝重地望着纪还彬,他接过那厚厚的档案,看见“骤雨计划”四个字,一时无言。

  他是在那天朱开旭重见高修旸后,从他断断续续的哭诉中,知道五年前的事的。

  有先验的纪还彬,五年前在警校读书时,拒绝了骤雨一期计划。他原本不知道天昼山上的故事,关于当年警校里臭屁到不行的付南风中枪牺牲,关于曾经风光无限的高修旸沉沦五年,关于他最爱的朱开旭深藏着内疚和自责,他都不知道。

  纪还彬错过了很多情节,好在这错过的故事里太多都是伤痛,好在付南风虽然变成了毒贩、高修旸随他变节,他心爱的朱开旭还在身边,还在警队。

  他们当警察的,上学时就在警校受到教育,对与错,善与恶,黑与白,这之间有明确的界限,他们不能踩在灰色地带游走。

  这些纪还彬都懂,正由于懂,他拿着那叠印有“骤雨计划Ⅱ”的档案时,忽然想起邱天声,手忍不住打颤。

  很多事情,你不说不代表没人知道;比如唐毅礼看见纪还彬颤抖的肩膀,多说了一句:“还彬,禁毒支队很器重你,我想你明白这次任务代表什么,希望你不要让我失望。”

  也有很多事情,别人知道,但他们不懂;比如纪还彬在翻开档案的第一页后,看见带领二大队前往围沙壁旧日湾的,不是自己这个二大队的队长,而是一大队的队长朱开旭。

  他看见“骤雨计划”几个字时,还庆幸高修旸和付南风的悲剧没有发生在自己和朱开旭身上,却赫然当头一棒,发现这这悲剧不是不来,只是时候未到。

  他曾在朱开旭痛哭流涕时对他说,没有放不下的事,只有舍不得的人;他曾在朱开旭迷茫忐忑时对他说,朱教官,跟我在一起吧,我会在你身边,不会离开你。

  纪还彬不顾一切来到禁毒支队,放下身份、三番四次邀朱开旭吃饭,痛苦地纠结在朱开旭和邱天声之间到底选谁——当他破釜沉舟地决定,如果有一天真和邱天声指枪相对,他绝不会心慈手软,因为他心爱的朱教官在面对挚友时,也义无反顾的选择了正义,纪还彬就希望自己更优秀、更坚强,才能配得上那个人。

  可是啊,是谁呢?

  是谁前后两次接受表白无动于衷,说着推辞、说着借口,接二连三把高修旸挂在嘴边,不断消磨纪还彬的耐姓和真心?

  是谁越职代理,前脚假装关心问是否认识财务公司的人,后脚在骤雨计划中毫不留情地,架空了纪还彬二大队队长的职位?

  是谁孜孜不倦去窥探他和邱天声的关系,不知何时已与上司串通一气,欲在扫毒行动中以指挥为目的,监视纪还彬的一举一动?

  纪还彬抬起头,直视唐毅礼的眼睛,心里在叫喧,却不敢问出来。

  是谁呢,是谁啊?我的朱教官,请你告诉我。

  纪还彬拿着档案袋出了办公室的门。女秘书看见他本想递个娇媚的笑脸,但看他发青的脸色,随即收住上前献媚的冲动。

  二大队和唐毅礼的办公室都在四楼,纪还彬多走几步就可以直接回去队里。他要仔细研读计划书,他要安排人手,他要了解行动步骤。

  纪还彬有很多很多事要做,身子却直直走向电梯。他不知道自己想干什么,只是站在电梯门口,盯着一点点变化的楼层数字,目光最终落在徐徐打开的电梯门上。

  刚想迈步出电梯的朱开旭和戴兴宁具是一愣。看见冰冷面孔的纪还彬,又瞥向他手中的档案袋,朱开旭本能地往后一缩。

  倒是戴兴宁毫无惧色,端着年轻人特有的神色问:“纪队长,有事吗?”

  纪还彬看看他,再看看缩到一边的那人。朱开旭长得本就不高,肤色又白,站在戴兴宁这小子身后,更显瘦弱。

  有那么一个瞬间,纪还彬心生感慨。这就是他心心念念的人啊,他长了一张好看的脸庞,刚来越城时连粤语都不会说,躲避他的目光躲了五年。

  纪还彬忽然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淡淡地问:“朱队长,你躲我干什么?”

  戴兴宁听了这话顿觉异样。自他知道纪还彬和那家财务公司老板的关系后,对这个二大队的队长有些不屑。他赶紧把身子一让,心想可不能让自家队长在外人面前输了气势。

  于是朱开旭又被推到纪还彬身前。刚好电梯门正要关上,合上的门把纪还彬的脸框住,缝隙里露出一个无望的表情。


  北京的人小脾气一旦上来,朱开旭也不是吃素的人。他伸出一只胳膊挡住电梯门,挺直了腰杆冲纪还彬道:“我、我、我,我没躲啊。”

  那神情倔强得不行,为了不落于下风,故意掂起了脚。

  纪还彬用眼睛临摹着朱开旭的脸孔,怎么都觉得,这个人的容貌上和五年前实在看不出任何变化。

  容颜未改,话语却变。纪还彬很想问,朱教官,你可记得五年前我问你为什么总躲我,你说,我怕自己也会喜欢上你。

  现在不怕了吧,旭旭。一见钟情,再而衰,三而竭啊。

  纪还彬不再盯着朱开旭,握紧手中的档案,转身走向二大队的办公室。他转身前最后留下一句话,语气既悲伤又沉重。

  他说:“朱队长,骤雨计划,我们12月17号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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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就在越城禁毒支队上上下下,紧密监视千风地下赌场开业情况时,北去夜总会也忙碌起来。

  单秋易的工作尤为琐碎。一方面他要安排开业庆典、预定酒席、发邀请函,一方面还要接洽运货,接头人、船只、储货仓库都得齐备,每天忙到半夜两三点才回北去夜总会。

  付南风自然也不轻松。只是对于他,或者说对于付千城来说,北去夜总会是初探越城的小试牛刀,千风地下赌场赌场是入驻越城的起步,真正的大生意还是扩展越城的贩毒业务。

  因此付南风的重心都在马来西亚运进的毒品上,千风地下赌场开业庆典的事全全委托给单秋易。而在他身边跟进跟出的那个人,变成了高修旸。

  除了司机、保镖、随从等等身份不定、功能不齐的职务外,高修旸另一个重要的功能,是让付南风看着安心。

  和高修旸默认关系后,他决定买房,时刻把人带在身边等举动可以看出,付南风还和从前一样,表面上孤高傲慢,内心却是个极度缺乏安全感的人。而高修旸也尽职地在这段时间内,扮演一个合格恋人的角色。

  如果回溯高修旸的前半生会发现,长到现在这个年纪,他还没正经谈过一场恋爱。

  上学时忙于学习,收到女生示好无数却从未有过实质交往,唯一一次“同床共枕”的亲密体验,也来自不翻白眼会死的付南风。

  后来他以为付南风死了,在禁毒支队混日子,警队里的人都知道一大队有个废物,哪有女孩会倾心于他。

  他既没亲人又少有好友,身边算得上朋友的只有朱开旭,可朱开旭鼓励他重新振作还忙不过来,又哪有心思在感情的事上催促他。

  所以到目前为止,高修旸真正算得上确认关系的,竟只有付南风一个。

  每每想到这,高修旸内心都涌动一股莫名的心绪。岁月如梭,悲悲喜喜,一路坎坷走到现在,高修旸还有付南风在身边陪伴。

  只是高修旸不知道这场陪伴,最后会不会变成,陪葬。

  作者有话要说:  这里只是这么写,结尾是HE,不会死人的朋友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