菲戈小说网>都市异能>不周有雪>第52章 

  不好长久借宿雁杳楼,此地到底也不宜久留,宋沅找不见徐光屹,于是与雁杳楼的管事说了一声,便搬到了凝清驻地,几日后也好搭宗门的飞舟回去。

  驻地偏远,管事待长老亲传弟子便更是殷勤,为了显出办事得力,几次三番来见他,陪送了不少名产。

  而就在这常常的殷勤中,宋沅从他们口中得知,谢点衣病了,就在前几日,据说病得很是严重,现在还没能下得来床。

  他们不说还好,当着他们的面,即便算不得特别关心,犹豫过后,还是要去关怀一番的。

  谢点衣出身好,喜好奢华,宋沅想了想,从百宝囊里取出一只贵重的宝参。

  也问了雪雪,但雪雪似乎是因了不熟,瞠着眼睛摇了摇头,问了原因,只吞吞吐吐地说有事情要做。

  问他要做什么,他又答不上来,只是不肯去,被掐了脸蛋也不肯去,全然不似以往对宋沅身边事物在意的模样,宋沅于是猜测先前同行时,或许谢点衣与他有些不合。

  也正常,谢点衣性烈如火又口舌尖毒,雪雪虽然秉性单纯,但成婚之前在雪山上也算得上是说一不二,虽然现在看着两人毫无交集的样子,指不定先前几多冲突。

  但雪雪溜得很快,也不好捉住他再问,宋沅便携上宝参,前去探望。

  修士大多时候是不生什么病的,斗法失利、夺宝受损,那都算不上病,若是要称上病,要么如他自己一般,失了修为身体孱弱,要么如他师兄谢点衣一般,天生有损,胎中带病。

  而谢点衣这人又刚直,从不肯示弱,如此情状十分罕见,这也是宋沅要前往关怀的缘由之一。

  不知道洞火门规矩如何,宋沅随着那垂头的仙仆走,一路上静悄悄,浑似没几个活人在此,路上问了几遭,只得了“宋道君若有话,与我家少门主说罢”之类的话,态度倒很恭敬。

  受了氛围感染,宋沅也不免小心翼翼些。

  仙仆在主屋外便停住,示意宋沅自行。

  屋里熏的是暖融融的香,四处摆放的物件泛着莹莹的宝光。

  宋沅来时便有些犹豫,如今便站在内室外,轻轻唤了一声:“师兄?”

  他打定主意,若是无人回应,即刻打道回府。

  却不想立时有了应答,微哑的一声:“师弟?”

  宋沅其实还不大适应,毕竟就是七年前,谢点衣也没有这样好声好气的。

  “嗯,纯魄楼管事说师兄病了,我来看看,师兄,可好些了吗?”是个人也能听出他敷衍,尤其步履还停滞不前。

  隔着帘布,却听见不似作伪的咳嗽声:“咳咳......”

  能叫谢点衣虚弱得如此不顾及脸面,好厉害的病,宋沅抱着玉盒叹了口气,有些心软:“师兄,竟病得这样重吗?我可否进来说话呢?”

  咳嗽声停了些,“你进来罢。”

  帘布是流水般的布匹,华美柔滑,掀帘近乎无须使力。

  他粗粗将谢点衣半靠着的人影看了看,便低下头,找见一个可以坐的小凳。

  只是坐的离谢点衣有些远。

  反正,他也不是那个以为站着更显恭敬,唯唯诺诺的师弟了。

  那只宝参根须完好,年份也大,宋沅择了一个大些的玉盒,此时抱在怀里,先就要递到谢点衣面前:“师兄...这是我同雪雪的一点心意。”

  他这时候才仔细瞧了谢点衣面目,脸色苍白的模样,唇色也浅淡,许是傲气有损,眉目秾丽之色都褪了几分,神色恹恹,瞧着确实是元气大伤的样子。

  宋沅这时候便又觉得他可怜,最傲气的师兄,不知是遭了什么磋磨,言语都这样虚弱了。

  谢点衣没有伸手接过,宋沅也不指望,便又抱住,轻声道:“好年份的参,师兄别忘了。”

  谢点衣这时候才看他,漆黑的瞳仁微微颤动,好半天才道:“忘不了的。”

  “是我懈怠了。”他那目光与宋沅的一触即分,有种躲闪的意味。

  “原以为不过是个宵小,”他垂眼,冷笑了一声,“居然......”

  原来还是逞凶斗狠,宋沅默了默,才道:“师兄,还是老样子。”

  约莫是在谢点衣病痛发作得最严重的那两年,夜晚的苦痛将他一再压抑,白日里练剑又不足以消耗精力。

  年轻气盛的剑修们总有些冲突,谢点衣又是其中性情最烈,宗门的师兄弟中,少有不曾与他比过剑的,即便他天资出众,也未必次次得胜,哪怕得胜,总也要挂彩,剑修又大多执拗,两不相让,有时甚至惨胜,带着一身伤回来。

  宋沅那时候幼小得激不起谢点衣的斗志,因了夜晚的秘密,与他多亲密,于是总是宋沅给他上药,劝他少生事,抱怨明日在掌教师叔面前又得遮掩,若是被发现了难保吃一顿罚。

  谢点衣的脾气,以下犯上也不曾少过,面对师弟绵软的抱怨却不敢反驳,只间或不耐烦似的道:“如何?他们先挑衅于我,罚便罚罢。”

  师弟便用乌润的眼睛瞪他,那样软和的个性,即便瞪他也小心翼翼的,没有一点儿威慑力,只是十分可爱。

  只是,后来怎么就...这样了呢?

  谢点衣心中一颤,他不肯再想,再想也无益,沉默片刻后,只是道:“那件事,你知道了么?”

  “什么?”

  “小...阮呈星...那事,你可知晓了?”

  宋沅神色更加茫然:“阮呈星?他不是还在仙门大比么?”

  “也是...那时候你在魔界...我也是前些日子接了宗门密信才...”谢点衣说到一半,顿了顿,才接着说下去,“他...本名并非阮呈星,也不是...人族...乃是魔皇的四皇子星骋。”

  见宋沅惊诧得瞠大眼睛,谢点衣有些不忍,但还是接着说道:“自你...走后,他也失了踪迹,天心宗因此失了颜面,彻查之后,找见了魔族的踪迹,草蛇灰线,但到底有迹可循...”

  其实主要得了巫盐皇子的情报,但牵扯着,居然挖出另一支势力的手笔,才显了阮呈星真身。

  “怎么...”宋沅骇道,他实在难以想象三宗之内最为森严的凝清宗,竟有一位身为魔族皇子的长老亲传弟子,更难以想象有那魔族就在自己身边那么多年,同吃同住,谈笑风生,“他...并不像是魔族......”

  即便知道这小师弟心眼十足的坏,谢点衣先前却也想不到这一桩来,闻言只是轻轻叹气:“是人魔,他母亲是人族的强盛剑修,生得魔纹浅淡,借了魔族秘法遮掩,此番...便是宗门上下怒极,彻查一番,先前你的那桩旧事...已查明了...”

  其实远不如他说的这样轻松,许是星骋终归魔界,彻底放手人界之事,一切都如镜花水月般破碎显形,先前与他交往甚密的弟子被盘问过,旁的不提,其中有一桩倒奇异。

  他们先前与宋沅来往得多,星骋介入后却与宋沅疏远。

  宋沅死后,谢点衣受了罚,对宗门事宜袖手旁观,师尊又常年闭关,全不理事,阮呈星便可趁机而入,他贵为长老亲传弟子,岂不如进了无人之境。

  险险撤离的魔族势力留下的线索受了抽丝剥茧,也显出魔族惊人的野心来。

  所以,宋沅之事,根本是魔族铲除阻碍的阴谋,他的师弟,根本是遭人陷害。

  但这些都暂且算过去了,谢点衣犹豫着,望了听得出神的师弟一眼。

  魔族这些年一直在借助星骋与巫盐等魔族势力探取正道消息,先前的事情不提,如今便泄了一个最大的机密。

  有关眼前人的机密。

  与人族不同,魔族从来也没有飞升一说,魔皇更是近几代才出现,从前不过一片混沌,几大高等魔族割据罢了,但许是追源本能驱使,魔族认为魔王波旬为魔族始祖,相信阿修罗界存在。

  那么,既然所谓的登仙路亟待开启,进入阿修罗界的缺口岂不指日可待。

  既是奔着同一个目的,曾水火不容的敌手也不得不坐下交谈。

  可这一切...都要从那个所谓的帝君开始。

  宋沅却浑然不知,只是垂眼,轻声道:“原是如此...”

  “...可是,查不查明...又如何呢?”

  谢点衣微怔:“查明他陷害于你...不过是为了顶替你位置,好图魔族大业,如今,众人皆知他狼子野心...你的清白...”

  他说到一半,也是一顿,才道:“知晓...你并非...”并非那般放浪形骸,并非那样荒淫无耻,连师尊也觊觎。

  “或许罢,”宋沅默了默,又道,“原来,师兄...还记得吗?”

  谢点衣没有直接回答,只是道:“那时候...都被他蒙蔽了...”

  是啊,总有蒙蔽...

  “是么?”宋沅笑了笑,语气还是那样温和。

  “如果...那是真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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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魔界大地上,再没有比受魔皇追杀更恐怖的事情了,更可怖的是,受追杀之人没有母族亲人可撑腰,单凭自己奔命。

  如此境况下,即便是原先尊贵的魔族皇子,也不过是亡命的野狗罢了。

  直到边境,直到混乱无序的人魔地界。

  “既然...已经到了这里,”开口的是一位青肤的魔将,他失了一只手臂,倚靠在角落,此刻声音也很孱弱,“少主且往北地去...”

  “往北地去又能如何?”显出魔族面貌的人魔青年自嘲地轻笑一声,环视一圈。

  他起先带了百来魔,如今只剩这房间中的两魔。

  “他如今要和正道谈和,我这样已经被揪出的探子还有何用?还不如取我项上头颅好与正道结好。”

  “可笑,可笑我...我还以为,这么多年,他与那些老东西,如何哄骗、奉承于我,认定我贪图这样的身份,要我一步步成为他们的傀儡。”

  “正道叛徒,魔族罪人,现如今,我便是逃到天涯海角又能如何?还不如...趁着还有口气在......”星骋低声道,青白的面孔上突然涌现出一丝淡淡的柔缓的梦光。

  他沉默着,解下身上绑着的珠玉佩环,只余下一把灵剑,才道:“分了罢,若能逃便逃,有想见之魔便见,若能留下...”

  他喃喃道,“若能留下,便再不要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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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沅(叹气):师兄那样子

  沅:不知道是谁干的 也太可怜了

  沅:对了,你要...

  雪(警觉):老婆我出去买个饭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