菲戈小说网>都市异能>不周有雪>第46章 

  冰凉的胸膛,山间雪般的清冽气息,和有力的臂弯,叫人难以相信他是幻梦。

  其实梦也真,只是不比他眼下更温存。

  想要抱怨、责怪,却也没有余力,只能攀着他,好半天,从唇间漫出一句。

  “雪雪......”

  眼睛里从来不冒水的人蛇原本无措,听他叫自己名字,只觉得胸腔里有什么被攥紧,带来一阵叫蛇难受的酸楚。

  南风知我意

  他很想问。

  我不在的时候,阿沅有没有饿、有没有害怕过?

  他后来要挟那些白胡子老头,先回了家一趟,却早已人去屋空,捉了一头狼来问,才知道阿沅早就下了山。

  雪山上那么冷,阿沅下山时还犯了病,那些雪狼有没有为难他?

  下了山后,回了那什么宁宁宗清清宗,那些人待他好不好?

  可他转念就想到,一定是不好的。

  不然阿沅怎么会被什么魔捉走,现在才回到他怀抱。

  以他从前的头脑,断然想不到这样多,但毕竟下山时间不短,或许是由于心急如焚,多学多看,倒也有所进益。

  他要说些好听的话,要说我们不要回那劳什子的宁宁宗清清宗了,我们把病治好,还回雪山上去。

  可是他口舌还是不够伶俐,没等他组织好话,阿沅已经捉住他的衣领,抬起泛着波光的眼睛,哑着嗓子问他:“你...下山...后来怎么了?”

  他一面问道,一面抻手去捋他鬓角的黑发,湿热的手掌贴上去,觉察不出什么术法的踪迹。

  他往下摸索,亦没有什么伤痕的模样。

  雪雪捉住他悬在胸口上的手,垂着眼睫,慢慢地回道:“没有...误会...”

  一颗角落里的镜花水月悄无声息地破碎了。

  宋沅惶惑地望他的墨色的睫羽和瞳孔,声音是颤的,与世间千万个疑心祸事临头的妻无甚分别:“什么误会?”

  他捉紧了人蛇的手,逼出他的黑色的指爪,不好的预感倾轧在心头:“什么样的误会,叫他们捉走别人的丈夫?什么样的误会,叫你变成这样?是谁,哪里的混账?!”

  这样的话雪雪是很难辩驳的,在他心里朱衣门本来也不是什么好东西,阿沅的道理就是他的道理,阿沅心里的混账就是他要打死的对象。

  但是眼下又不能打死,阿沅那么生气,雪雪心里也好难过,就垂着脸,老老实实地,如同世间千万个被追问的夫一般嗫嚅着道:“叫...朱衣门的。”

  宋沅一怔,好半晌,惊诧、怀疑、后悔轮番转过,最终失魂落魄地垂了脸。

  先前听洛浦云谈及着朱衣的人,却不觉谁有这样明目张胆,带着明显的特征来当街行凶,后来在博闻楼听见这宗门,居然也没有起疑心。

  可是朱衣门,三宗之一,缘何要如此?

  要与这样一个庞然大物搏力,宋沅想不到有什么办法。

  他什么也不知道,也没有空闲去懊恼,紧张地捏着人蛇的指根,强自镇定道:“那...朱衣门...他们开的什么条件?”

  既然他们肯叫雪雪与他再见,总有所求罢。

  但他紧接着又变了口风,像是承受不起似的:“不...先说,你现在...”

  雪雪清晰地望见他的浓密的睫羽颤动,紧接着,左边的檐下淌出一行泪来,右边的檐下落得却像珠,“你怎么...雪雪,痛不痛呢?”

  他都不必问,不必猜,一眼就看穿这不是掩饰的术法,丈夫雪白的受过千次万次抚弄的长发,谁能比他更懂其中不同?

  以致雪雪张了张口,先前背下的说辞都没了用处。

  那当然是很痛的,骨头就像被碾碎了万万次又重组起来,血一次次被熬干,肉就是沫一般无用,在触碰中顷刻成灰。

  他那时候想,要是活下来了,他要告诉阿沅,好痛,他喜欢阿沅可怜他,喜欢他皱着眉头给自己上药,喜欢他有些生气的样子,因为他清楚,阿沅的可怜里面是有爱的。

  可是现在,他只能垂下脸,用唇碰了碰阿沅的头发,这样尝不出气味,可他知道那一定是苦的。

  原来可怜过了头,反而会是苦的。

  不过,他不知道阿沅会不会喜欢这样子的他,阿沅夸赞他的头发,夸赞他的尾巴,即便它们是苍白无趣的。

  会不会,阿沅就是喜欢这样的呢?

  他这样想,一时就惴惴,也要握住阿沅的手,握住那对他而言很小而软的一把,就有了勇气撒谎:“不,不痛的...”

  他不敢看那张淌着泪的心碎的面孔,收了指爪,很小心地用指腹去摸索,轻轻慢慢地,狡猾地避道:“没有人打我...”

  “黑的...不好看么?”

  雪雪在他面前从来是透明的。

  既有余力讨夸奖,那应当也没有遭了大难。

  宋沅怎知他心里年轻天真的丈夫会学了这些,闻言稍稍放下心,擦拭过脸颊,哑声道:“...好看的,雪雪,很好看的...”

  这时候雪雪敢去看他了,缓慢地眨着眼睛,望着被手掌包围的一张清俊温柔的面孔,他还不大习惯去和人商议,只是用那种不谙世事的口吻道:“他们说有办法,让阿沅以后都不会痛了......”

  宋沅知道他,也不指望在他口中得到那些复杂的真相,闻言便攀着他的手腕,轻轻笑着道:“那好啊,那些人...穿红衣服的,对你怎么样呢?”

  雪雪不懂避重就轻,也不知如何舒缓眼前人面孔上让他不明白的勉强,他只以为阿沅同意了,没有什么令蛇为难的拷问便同意了,于是他努力要阿沅高兴起来,他不提那些牢笼、赤融晶如何灼蛇,他不道那只赤红的大手如何碾碎他,也不言说那些白胡子老人是怎样苦口婆心,他摩挲着已经许久许久不曾见过的阿沅的手,对他道那些山下的新奇,那些南岳的风土,那些朱衣门的人如何顶礼膜拜。

  他从来不曾对阿沅说过谎,于是以为阿沅和他一样天真。

  他不知道他模样温柔文弱的妻子怎样想,他不知道阿沅曾向谁拔剑,又曾斩下何人的头颅。

  他们对彼此都怀着那样深的爱怜,于是也没有一句真正交换了心中之言。

  雪山上最沉默寡言的蛇神,一直絮絮说到妻子困顿为止。

  宋沅思虑太多、身心俱疲,难以抵挡愈发沉重的睡意,世界颠倒了,谁捞住他的身躯,眼睑阖上了,他睡过去了。

  捉着失而复得的丈夫的袖子。

  雪雪垂着脸,为难地望着那截袖子。

  似乎是想了想,他取出一只已经不那样新的晶球。

  里面的树终年青翠着,溪流一刻不停地流淌。

  雪雪将它推进阿沅手里,要他握着。

  不是为了救袖子,袖子当然不要了。

  人蛇凝望了他一会儿,胸腔里的什么砰砰跳了起来,带来一种灼伤般的感受。

  当他得知,当他得知那叫妻子痛苦不堪、终有一日会取其性命的病痛可以被拔除之时,他的心中就烧起了一阵旧的大火。

  那场火的声势那样大,那样铺天盖地而来,令他感到痛,令他感到厌恶,红与黄混在一起,对面的山巅上伫立着一个身影。

  兽首人身,与他截然不同。

  可他却清楚,这是他的兄弟。

  不仅仅因为出生时毗邻,血脉更会提醒他们。

  提醒他们相似,提醒他们不同,提醒他们相残。

  古怪的情感在血脉里肆虐,要一方吞噬另一方才能止息。

  像祖辈掀起旷日持久的古老战争那样,岩浆会与冰雪碰撞无数次。

  最后,不周山上的第一片雪,在冰冷的兄长扼死狂热的弟弟之后落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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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剧情后面会解释,属于一个神话新编的范畴,接受不了就run。

  进入一个比较严肃的部分,然后emmm....一些冷冰冰的文字会出现。

  一人一蛇相拥。

  雪(享受温馨时刻):老婆 好哄 可爱

  雪(骄傲):聪明雪雪

  沅(微笑):我会 鲨了 朱衣门的 所有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