菲戈小说网>都市异能>不周有雪>第24章 

  貌若好女,钟灵毓秀的少年靠在门边,他方才不显,这会儿白净的面上反倒红扑扑的,明眸泛润,压着心绪,垂首细细将青袖折好,又摸出一把镶着碧色宝石的小镜,揽镜自顾时才脸色一变。

  方才来得着急,都不知道自己仪容如此邋遢,袖子也皱,发丝也乱,亏自己还以为沅哥哥见他那模样是惊艳,其实不过是被自己小疯子似的模样吓了一跳罢。

  乔渺暗自记上徐光屹一笔,这人最是善妒,打第一回 宋沅与他引荐时,他便看出徐光屹心思。

  唔,那时候自己还是个女修士。

  倒也不是真的女修士,只是爱穿罗裙、淡扫娥眉,年岁颇小又生得秀气文弱,和合欢宗各有千秋的师姐妹凑在一处,便显得格外像个娇娘。

  合欢宗上下美貌女子甚多,当年的宗主昏庸好色,以合欢功法御下,几大堂主皆为他姬妾,背地里还做龌龊下流的炉鼎勾当,骗来贫苦孤弱、有些修炼天赋的小女子,豢养起来供人取乐,顾者无不是身份高贵,一时权势滔天,欺男霸女,屠门取宝,作恶甚极。

  乔渺便是这般失去了父母宗族,他五岁时,母亲冒死返回已被搜查过的厢房,将他藏在床下,独身返回去寻父亲尸首,最终哀鸣一声,自爆而死。

  却不想他还是被合欢宗的灵犬找见了,还被咬得浑身是血、奄奄一息,哭闹也哭不出,那些执事见他生得玉雪可爱,也不多想便觉是个女孩,要将他交去专司炉鼎之事的堂里讨赏。

  正是路过的师尊救了他,师尊验过他灵根,便笑道他根骨绝佳,要他随自己修行。

  他的师尊是青罗袖姬年青罗,生得娇艳殊丽,是那个人的姬妾之一,座下三位女弟子,也皆是美貌不俗。

  入门不久,乔渺险些被发现了男子身,师姐们长叹,这才知晓为何不许男子入内门。

  他与三位师姐,看似比之低微炉鼎要好,其实无甚两样,待到修成金丹,便要送与那些个表面光风霁月的大能买主了,在此之前,自然要护好处子之身。

  难怪师尊总是不亲近,原来弟子在她们眼中,也不过是货物。

  可又有什么办法,一日不练便是刑罚,刹那间从堂主弟子落到谁都能践踏的烂泥,看守森严至极,若是侥幸活下,更是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浑浑噩噩度了几年,眼见大师姐就要修成金丹。

  他娇艳殊丽、看似弱不经风的师尊将他们召去,与或清冷高傲、或温柔娇美的几位堂主碎月、拥星与红幔含着笑,以四位堂主的手谕打开结界,将他们完完整整地送下了山。

  那一日一定死了很多人,因为修为最高的碎月堂主都死在了那里,听闻她被身中奇毒的宗主一掌打在胸口,换了宗主一个完完整整的项上人头,最清高冷淡、郁郁寡欢的一个美人,临死前却还在笑,血染雪白齿关,攥着拥星堂主的手腕喃喃道:“正好,到了地府...我还要再杀...畜生毁我...”

  可那时,自稚龄上山后再未下过山的一行弟子浑然不知山上情景,含泪朝山头磕过响头,更是不知哪里去处了。

  都是无父无母的苦命女子,如今合欢宗事变,虽说消息还未传出,但合欢宗与众多商会、拍卖之所都干系匪浅,背靠买主,本身也是树大根深。

  乔渺与师姐们商讨,便想向北而去,前往北方豪强女君的领地,看看能否凭修为换得姐妹们的安身之所。

  为此,他们乔装打扮,掩藏修为,匆匆赶路,只敢在荒僻之处或是边野小店休息。

  到底入世浅薄,一时着了见美心喜的黑店的道,好在黑店的人不曾探明他们虚实,剂量不重,麻烦的是手头的锁灵镣铐,正当她们互相配合,打算拼着力洞开牢门之时,一道温润的男子嗓音响了起来。

  “道友且慢。”

  乔渺等人警惕望去,见最深处的牢房里,有个看不大清的身影,似乎手脚都戴着镣铐,瞧着比他们还狼狈些。

  一行人无意理会,只加快了动作,便听得那人接着道:“此地有二位金丹修士把守,便是开了牢门也难以逃脱,反倒徒费了力气。”

  “难不成如你一般坐以待毙?”二师姐性子急躁,此时便顶了一句。

  那人便默了。

  可事实确是如他所言,有二位金丹把守,不仅没能逃出,乔渺反而还受了些伤。

  一路逃窜甚是艰辛,又不可进修士商铺购买灵药,几番下来药物已是所剩无几,只能用些凡人的金创药。

  几个拥星堂的师妹为他包扎,弄着弄着,眼泪就掉在白布上了。

  顿时几个师姐妹都红了眼眶。

  世道好不公,分明一生没做过坏事,只因是女子,平白便要遭这千般劫难、万种折磨。

  大师姐哑声道:“若是护一人逃,倒有余地...日后便是他们捉人,也只知道...渺渺,你便逃去...保住一个是一个......”

  这些天风餐露宿,时有不便,师姐妹们哪里还不知他真身。

  举世皆知合欢宗内门皆是女子,乔渺是货真价实的男子,只需逃去,一生不再用合欢功法,便安全无忧了。

  乔渺哪里不知她们一番心意,他虽身作男子,年岁也不大,但自小与师姐妹们一同长大,此刻怎可能弃之而去,蜜眸噙泪,抽抽嗒嗒地低声道:“师姐这时候...说这样话,连渺渺也不要了是么...”

  大师姐也哽咽:“哪里是不要你,是实在没有办法...”

  此前都是不曾下过山吃苦的娇养女子,为存活已然竭尽全力,想不到还是落入此等境地,登时便是哭作一团,惨惨戚戚。

  哪里想到又横出一道温润嗓音,似乎是有些无奈又尴尬:“几位道友,在下这里还有些丹药...”

  登时数对明眸便投向了他,片刻后,一只小小的玉瓶咕噜咕噜滚到她们牢前,取来倾出,果然是几颗上好的伤药。

  那男子接着温声道:“诸位倒也不必烦忧,此地专是俘些年轻美貌又修为低微的男女修士送去邻近的博欢城的,我们一时之间倒无性命之忧。”

  乔渺吞下丸药,仍止不住抽噎:“说得...说得轻巧,难道失了贞洁,沦为...沦为炉鼎娼妓比失了性命更好么?”

  那男子默了默,才慢慢说道:“能活着便是好的...此后之事便是另说,复仇也好,更名换姓也罢,须得有一条命在,才拼得出新天。”

  他这样一说,顿时叫乔渺一行人念起师尊来,原先还是吞声饮泣,不须多时便有几位姐妹凄然泪下,声极哀恸,把那男子惊了一惊,直起身来连连道歉,手脚上的锁链哗哗作响:“道友,道友,是在下言语失当了,大不必效那穷途之哭的。”

  一听就是没和多少女子接触过的古板男人,压根经不得女人哭啼,可劝来劝去,口中连连唤的还是那句乏善可陈的道友。

  “实不相瞒,在下在此正是为追查此事,只要到了博欢城,自有人将我们救出,必不会叫道友沦落风尘的。”

  说话也不好听,换了旁的男人,怎么样也会生出几分柔肠,要姑娘妹妹地安慰起来了,偏他不解风情,劝了几句无用,便低声道:“或许哭出来也好些,若有旁的需在下帮忙,唤在下一声便是。”

  “唤你,如何唤你?”乔渺脱口而出,转眼便想到如今处境并不是可坦诚交付的模样。

  因此囚牢那一头也沉默,好半晌,传来温缓的一声。

  “在下,凝清宗宋沅。”

  接下来便是沉寂,倒也没问乔渺是何来处。

  凝清宗的剑修,说来倒是叫人安心,凝清宗与合欢宗无甚往来,若有交集,便是常常听闻凝清宗弟子不解风情。

  实在也无法,只得暂时信了他。

  东方欲晓之时,他们便被逐个押出,蒙眼堵嘴闭耳,捆得结实,分别藏在狭窄的车厢中。

  博欢城城如其名,是寻欢作乐的去处,不须多时,他们便到了一处充斥着脂粉香气的地界,几个高壮的哑奴解了他们的蒙眼术法便离开了。

  乔渺这才见了那人模样,一件几乎难辨颜色的青衫,面上满是血污,只能看出一双眼睛还算温柔姣好。

  见他尊容如此,乔渺说不出的担忧无奈,抬起下巴示意,又露出疑惑的表情。

  对方眼眸弯了弯,似乎是笑了笑,随即闭上眼,不再回应。

  叫人气闷。

  似乎是过了许久,有人推开门,乔渺充满希望地望过去,却是一个珠光宝气、趾高气昂的紫衣少年,身旁伴着一位谄笑着的中年红衣女人。

  “嗨呀,公子,上头那倾国倾城的雏儿不要,偏要挑这未经调教的烈性货,若是不小心伤了您,可叫老奴如何与那位交代哟!”

  那公子年岁不大,生得俊俏,但满脸令人生厌的倨傲神色,垂睫扫了她一眼,便呛道:“你是觉得本公子的修为已经低到这几个小小炉鼎都能伤着了?我想要什么货色,也轮得到你这么个东西来管教我?”

  “那是自然,那是自然,老奴绝无僭越之意,”那鸨母讪讪笑道,接着快步上前,掂量货物似的抬了几个姑娘的下巴瞧,又一惊一乍,颇为喜悦地道,“公子好眼光,这批货色实在是上乘。”

  她一路将各个满脸屈辱的少女探过,最终到了乔渺面前,他幼时便生得粉雕玉琢,随年龄出落得越发美貌,还不是温婉婵媛的良家面相,反而是桃夭柳媚之姿,一双含羞带怯、欲说还休的桃花眼儿,唇红齿白、桃腮杏脸,哪怕此时眼含怒焰,双颊泛红,也无损其月貌,反倒更添颜色,足见日后会是何等的出众。

  鸨母一见,更是喜上眉梢,如此年幼便已是筑基修为,若留在她楼中,日后定又是一棵摇财树。

  但身后这位也实在是不好应付,老鸨心痛不已,早知就让人先将这小摇钱树择出了。

  她讪讪回身,又换了一副热情嘴脸:“还是公子有眼界,啧啧啧,这模样,这身段,偏让您碰上了。”

  被那男子盯着,乔渺恶心地直想吐,他心觉指望不得宋沅口中的什么人,一时受辱含恨,趁她不备,冲开闭口之咒,张口便狠狠咬下老鸨手指。

  “啊!呸!不要脸的小娼妇,居然敢咬我!”

  那鸨母哀叫一声,转眼已是怒极,反手自腰间抽出一支粗短的鞭子,抬手便是一鞭抽下。

  正合乔渺心意,他抬起脸,希冀地闭上眼,正待对方将这张招祸的面容毁去。

  电光火石之间,短鞭落下,乔渺几乎听见了那破空声响,脸上却没有传来任何痛楚,反倒肩头落下什么重物。

  他睁眼一瞧,便是那个自称凝清宗的青衫人靠在他身前,后背替他受了那酷烈的一鞭。

  乔渺一时还瞠目结舌,却见那打扮瑞气千条、神情冷淡的高傲少年已然脸色大变,咬牙切齿地叫了一声:“宋沅!”抬手便将背对他的鸨母劈手打晕,疾步上前恨声道。

  “你做什么?偏你又来做英雄?!”

  乔渺吃了一惊,好蛮不讲理的话,好莫名其妙的人。

  青衫人似乎是叹了一口气,伴着血腥气和皂香,吐息打在乔渺颈侧,声音有些虚弱,却很温柔地道:“没办法,有人不肯怜香惜玉,只得我来做这个好人。”

  那紫衣少年脸色又是一沉,不肯承认自己失手:“她自己都不肯要这张祸水面孔,要讨人的鞭子,我何须多此一举,倒是你,还要在人家的温柔乡里呆多久?”语罢伸手便将他拎起,不要他继续靠着乔渺。

  宋沅倒也配合,只是紫衣少年动作粗鲁,乔渺顿时感到怀中人身躯微颤,不由得柔声道:“轻些,他痛呢。”

  紫衣少年动作顿时轻了些,嘴上仍是不饶人地嘟囔:“先前给人当好哥哥的时候倒不见他担心痛。”

  宋沅无奈苦笑,捱过一阵无力,一面起身一面道:“也不止那一鞭,光屹,事情有变,那一个小小的黑店竟藏了两位金丹,我...”他不大习惯言说自己的苦痛,后半句便含在嘴里,咽下去不表了。

  “什么?”徐光屹脸色一变,顿时联系上他这副模样,一时间又气又恼,“那你...”

  乔渺疑心他神智有缺,实在看不下去,柔声细语地劝道:“公子,若有旁的事还是先放放,此时还是先顾着恩公伤情,寻个出路才是。”

  紫衣少年白眼示她,随手从腰间取出药瓶,倒出来一大把玉白丸药,看也不看就往宋沅嘴里塞:“还用你说,不必寻出路了,这鬼地方也存不了多久了,爷爷今天就是来把它炸上天的。”

  宋沅好不容易吞了丸药,先将谴责同伴暴殄天物行径之语咽下,才对徐光屹道:“可找到灵钥?”

  徐光屹自地上的鸨母腰间取出一只灵钥:“这是当然,要不是你非说要将这些人也救下,小爷怎会拖了这半天才让这老女人带来,楼上那些女人臭死了,看着恨不得活吃了我,烦死人了。”

  宋沅瞥他一眼,轻笑道:“喔,原来徐公子也枕了半日的温柔乡才匆匆前来。”他语罢便倾身,将乔渺等人手腕上的锁灵镣铐一一解开。

  不管徐光屹涨红两颊气得哇哇叫,宋沅轻声向乔渺等人解释了由来。

  原来他和徐光屹结伴同行,路遇黑店,险些被擒,逃脱后徐光屹愈想愈气,宋沅也担忧旁人着道,二人一拍即合,便想顺藤摸瓜,顺势捣毁这害人的地界。

  徐光屹见那主楼徽印,一眼认出天心宗某位长老座下手笔,正是大水冲了龙王庙,气得他怒火中烧,宋沅便顺势提出,自己潜入那黑店,待他们送人到主楼之时,叫徐光屹撞破,少宗主和凝清宗长老亲传弟子亲眼所见,便是人赃并获绝不可抵赖了。

  谁知那家黑店先前失手,后来竟请了二位金丹,宋沅虽也是金丹修士,但到底难以一敌二,故作遭受重创认降,便被当作了来寻人的受害人家眷,见他模样也标致,留下一条性命送往主楼,其后便是乔渺一行人受害。

  宋沅说完便笑起来,假模假样地向徐光屹称谢:“此番多谢光屹,不然我宋某人便要沦落风尘、丢尽师门颜面了。”

  原先还算不得什么,现在将凝清宗亲传弟子宋沅伤成这样,无异于挑衅凝清宗颜面,恐怕那长老也得喝上一壶。

  没等徐光屹红着脸回一句什么,宋沅便关切地对乔渺道:“道友若要走,便趁我二人将这搅乱时离去便是,北方路远,还望多加保重。”

  分明蓬头垢面看不出眉目,但他嗓音温柔,态度也一直好,乔渺便对他生出好奇:“你...哪里知道我们要去北方?”

  宋沅回首望了一眼兀自气闷的徐光屹,才低声对他道:“天心宗的友人偶然向我提起,近来合欢宗宗主闭关,宗门上下不许外出,里面的人也联系不上。”

  乔渺惊得瞳子乱颤,撤了一步。

  宋沅也后退一步,留出安全距离,显出自己诚意,才接着道:“在下曾见过青罗袖姬一面,她替我解围,我知她绝非面上表现那般骄横,反而悲天怜人,猜她定然身不由己,现在看来果真如此,袖姬一片拳拳爱徒之心,实在佩服。”

  “北方有豪强女君,且若是要去北方,除了正道过关,便也只有此道了。”

  他说着,那双温柔姣好的眼睛再度弯起:“再说,我想,好端端的,天上也不会掉下来一窝天仙才是。”

  他这样的美人,短短生平听过无数溢美之词,本该一点儿也瞧不上这呆板剑修的粗糙赞美。

  但乔渺怔怔望着他眼眸,美人面上却醉得比晚霞还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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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些回忆杀,是真的会狠狠杀到渺渺小心脏那种。

  突然觉得小徐和沅沅和渺渺少年同行时真的好像那个...emmm霸道男主温柔男二和小白花女主什么的配置...只不过...

  渺渺:徐光屹?无意点开,厄运退散!退!退!退!退!退!退!

  渺渺:接会夸我漂亮凝清宗直男剑修爱穿青衫温柔男二(你点名吧)

  看到有一些高考生读者说我懒懒(其实只有一个宝,对我在点名),会不会我是说在你们考完试烫头染发放肆爱的时候,有一些作者正在一个晚上创造一个奇迹,半天炫完一本书呢,会不会呢呜呜呜呜呜呜(哭得很大声需要海星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