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云天”的门在臧蓝台离开后就又关上了，楚云遥下意识要起身，手已经撑上了桌面，却又猛地顿住动作。他一直想要的不就是离开魔界、摆脱臧蓝台吗？如今臧蓝台自己走了，为什么还要追上去？
楚云遥缓缓坐回椅中，手指上好像还残存着臧蓝台的温度。他看了那枚指环一会儿，刚要将它摘下，脚步声就在这时响起。
来人似乎很急，是一路跑过来的，楚云遥如有所感，起身望去。下一刻，紧闭的屋门被人一把推开，楚怜两手撑着门框微喘着气，直直看着楚云遥。
楚云遥忽然想起来自己身上似乎还有臧蓝台先前留下的障眼法，楚怜应当看不出自己是谁，刚想解去，楚怜“啪”一下反手关上了门。
“云、云遥，”楚怜难以置信地唤他的名，一步一顿走到楚云遥面前，“真的是你……”
她被侍女唤醒告知此事后，哪里还顾得上重新梳妆打扮，只草草披了件外衫，随手一拢头发便往下跑，甚至脚上穿的还是平日在卧房中才会穿的软鞋。
楚云遥比楚怜高一些，此时在楚怜面前低着脑袋，像是做错了事的孩子一般，声音小得可怜：“姐姐，我回来了。”
楚怜双眼瞬间盈满眼泪，眼眶发红，伸手捧着楚云遥的脸。她的嘴唇轻颤，开合几下却没能发出声音，干脆不再说话，直接将楚云遥紧紧抱住。
她的啜泣就响在楚云遥耳边，楚云遥这些年的委屈忽然间全都涌上心头，一眨眼，眼泪就掉落在楚怜肩头的衣衫上，将那一小块布料洇得颜色深了一些。
过了好一会儿，外头等着的侍女都在担心他们会不会抱着对方哭晕过去，好在屋中的两个人终于止住了眼泪。楚怜拉着楚云遥坐下，用手绢给他擦了擦眼角，脸上的笑如释重负：“总算是回来了，我都疑心这辈子还能不能再见到你。”
她细细打量着楚云遥，眼前的人同记忆中的模样渐渐重合，但似乎也有些不一样了。
“好像比当时还胖了一些，”楚怜吸吸鼻子，笑着捏了一下楚云遥的脸颊，“这几年，过得还好吗？”
她没有问楚云遥当初为什么忽然不辞而别，也没有问他为什么又忽然回来了，这样的体贴和关心是楚云遥在别处都不曾得到过的。
“我挺好的。”楚云遥垂着头，短促地勾了一下嘴角，“就是，很想你。”
楚怜拍拍他的手：“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再说下去又要哭，楚怜放开她，转向桌子拿起茶盏：“这是给我准备的吗？”
“是，不过可能有些许凉了，不如重新泡一杯。”楚云遥抹抹脸，想要去拿小炉子。
楚怜阻止了他：“不必，这茶水还是温的呢。”
她看了一眼桌面上剩下的两个茶盏，这才后知后觉：“听青芜和觅心说，是有另一位公子和你一道来的，怎么不见他呢？”
听她问起臧蓝台，楚云遥磕巴一下：“啊，他，已经走了。”
“走了？”楚怜惊讶，“我还想见见他，好好谢谢人家陪你回来，为何就走了呢？”
“他——”楚云遥支吾了半晌，对上楚怜好奇的目光，还是败下阵来。他本就不善于说谎，很多事情楚怜不知道，不是他瞒得有多好，只是因为楚怜不会逼问他。
他没有和楚怜提过他不是凡人，如今久别重逢，也没提前想过要怎么跟楚怜解释，才能不留破绽。楚云遥绞着手指头，编了半天也没编出个像样的理由来，终于泄气地塌了肩膀：“怜姐姐，你信鬼神吗？”
“我不是人，是一只……鸟，当初不是故意不辞而别的，是被一只魔抓走了。”楚云遥捏着调羹，搅弄面前的一碗藕粉。
厨房现做点心和饭菜需要一些时间，倒是还有现成的藕粉，楚怜就让人送了一碗上来，给楚云遥垫垫肚子。
楚云遥边吃边说：“那只魔觉得我唱歌好听，非要把我带到魔界去给他唱曲儿。我在姐姐这里住得好好的，才不要和他走，谁知把他惹毛了，我又打不过他，就被带走了，都没能给姐姐再见上一面。”
“与你一起来的那个，不会就是——”楚怜一双杏眼瞪得更圆了。
楚云遥摇摇头：“他是把我掳走的那只魔的弟弟。他对我，还不错。”
楚怜听出了这句话微妙的言外之意：“那就是掳走你的那个对你很不好。他对你做什么了？”
楚云遥故作轻松：“无非就是打打骂骂，没什么大事。而且他很快就被臧蓝台，就是送我回来的那个，给弄死了，姐姐放心，我没怎么受苦。之所以现在才回来，是先前魔界不太平，不方便让我走。”
混迹风尘这么久，又开了这么大一家乐坊，楚怜自然不是个蠢人。她能看出事实远不可能像楚云遥说的这么轻松，只是不想说出来惹自己心疼。
楚怜抬手理顺有些凌乱的头发，借着这个机会平复心情：“那就好，那就好。你能平安回来，我便很开心了。不过，你说的魔界那些魔，他们以后还会不会来找你麻烦？”
这个问题的答案楚云遥也很想知道，别的魔可能不会，臧蓝台九成九会再来。也不知道为什么，也没什么依据，但楚云遥就是这么觉得。
厨房恰好送菜上来，楚怜招呼楚云遥吃饭，楚云遥趁机换了个话题：“对了姐姐，我在魔界时遇上了一个对我还挺好的魔族，叫阿诺，她同你还有些像呢。”
“哦？那可真是巧，你在那边举目无亲的，能遇到一个像我的，心里也能好受些。”楚怜替他将盘子摆近了些，“快吃吧，都是你从前最喜欢的饭菜。你的口味应该没有变吧？”
被臧蓝台用各种好东西喂了这么久，楚云遥的口味难得地没有变叼，依旧吃得很开心：“在魔界吃不到这些菜，梦里都在想。”
楚怜失笑，拿过一双筷子给他夹菜：“那就多吃些，看那些吃得圆滚滚的小鸟，多可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