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清漪是真的把他当做亲传弟子在教导, 付出也是实打实的, 只是她也不算是毫无所求, 至少宁谦光知道, 她的心愿之一，就是要宁谦光心甘情愿的拜师。
她只提过那么一次，之后却一个字也未说过, 也不是挟恩求报的样子，反而尽心尽力的教导宁谦光他们——这让宁谦光憋在心里的拒绝, 实在难以再说出口。
偏偏他们眼前又还有一个目标摆着，一定要学会方清漪的功法，才能离开这个秘境——至于离开的方法，方清漪也没藏着掖着，或者用来要挟宁谦光拜师, 而是极其干脆的便交了出来。
还格外贴心的在那方法后做了备注，宁谦光学习她的功法到什么程度, 便能够做到这一项，一一写得清楚明白。坦荡磊落到宁谦光都不好意思见她了。
欠下人情，确实叫宁谦光于心难安，但是天平另一头摆着的, 却是在霄水界中, 第一个向他伸出援手的宁清羽——便是方清漪再好，宁谦光也不会为了她而叫宁清羽为难的。
总能在其它方面补偿她吧？宁谦光的心事越发沉重，但仍旧抱有一线希望，每每想到这一点, 他看向方清漪的眼神中，总是充满了愧疚，但对方却恍若不觉。
悄悄跟敖霖泽传音讨论过一回，宁谦光才觉得舒坦了许多，他总觉得自己这般作为，像是故事画本中刻画的渣男形象，有种自我厌恶的感觉。
虽说他还有另一种选择，可以等两人离开秘境之后，写信去问宁清羽，对方的举动向来出人意表，说不定看过方清漪的画像之后，怜香惜玉之心大起，也会答应下来——宁谦光猜测，至少也有七成的可能性，但不得不对方清漪抱歉的是，便是宁清羽只有三成的可能拒绝，他也不会去问……
这让宁谦光更加愧疚起来，如实跟敖霖泽说过之后，却被敖霖泽简单的两句话安抚了：“你已经做了决定了？”宁谦光点了点头，他又问道：“你不会再改变心意了？”宁谦光又点了点头。
敖霖泽便认真的道：“我会陪你一起去找合适的，能够继承她衣钵的人。”天下之大，他们两个只是恰巧遇上了而已，说不定对方真正的徒弟缘分，还在其它的地方呢？
人情这种东西，人生在世，总不可能不欠下的，如何去还，才是真正的考验。
想通了这一点，卸下了心头的包袱，宁谦光的修行更是一日千里。
方清漪还是一如往常的用心帮助他，仿佛对他之前的心路历程一点都不感兴趣一样。
足足修炼了近三个月时间，宁谦光才初步掌握了方清漪传承的《碧云天罗真经》，这门玄奥之极的天阶功法，宁谦光之前根本没在门派内的典籍中看过记载，但功法的根本，分明又脱胎于紫霄派的基础功法，这一点从他转修之后，只花了这么短的时间就略有小成上便可以看出。
两者彼此包容，哪怕同时运行，也丝毫不起冲突。但是比起宁谦光之前学习的宗门功法，这门《碧云天罗真经》运转灵力的效率之高，比起之前来至少快上二十倍。
他之前受过伤，陆陆续续修补了好一些，眼看再花四五年时间就能弥补回来，而在他掌握了这门新功法之后，最多再花三个月时间，就能重回巅峰状态——与他之前受的沉重伤势相比，耽搁这么点时间，几乎完全可以忽略。
掌握了功法还只是基础，方清漪手中还有与这功法配套的十套法术，每一套法术她都准备了至少三十枚描述详尽的玉简。
讲述这些术法是如何修炼、使用的部分，大约只有十分之一，对宁谦光的领悟力倒是很有信心，剩下的长篇大论，全部都是关于术法的实际使用的。
方清漪也不知道经历过多少战斗，在术法的组合、不同人数的敌人、不同灵力储备的状态下，如何选择所会的术法进行战斗，是很考验战斗意识的事情。
而在方清漪的眼中，这无数种可能都有各自清晰的脉络，轻轻松松便能被她找出最佳破解方式。而在文字描述之外，她还录入了不少战斗的影像，从实际出发，为他拆解高阶修士的战斗法门。
那些大概是一千多年前，她还活着的时候发生的战斗，虽然有些术法经过不断的改良，有些过时，但是战斗的意识却是无论过多久也不会过时的。
宁谦光学习了一个月的时间，再回过头去看自己之前得意的战斗，几乎在瞬间就能挑出十来个错误来——并不是他之前做得太过糟糕了，否则哪里能有那么多胜利的战绩呢？
还是方清漪太过厉害了。站在巨人的肩膀之上，连同宁谦光自己见识也变得不凡起来。
至于他把那些专讲战斗的部分拿去给敖霖泽看的举动，方清漪看在眼中，却从不阻止。那虽然不是她的亲传弟子，也是她为那个人挑选的传承者。
敖霖泽的天分也相当高，又有龙族的传承在身，在同辈之中可以说是数一数二的存在，只是他前所未有的融合了两种龙族的血脉，原本属于各族的传承，便不再完全适合他，只能由他参考，再重新融汇吸收。
在方清漪还有那位灵犀真人留下的记录点拨下，从更高的角度来思考问题的敖霖泽，进步比起宁谦光还要更快，遇见方清漪之后不过四个月，他就已经再上层楼，顺利的突破到金丹二阶。对于没有元婴期，只有五个金丹阶段，之后直接出窍期的妖修们来说，他的进步速度几乎可以用恐怖来形容。
方清漪也不只是让他们光看资料而已，那座神秘的传送法阵之下，是另一个叠加的阵法，由她设定所在的环境、对手的人数、境界之后，那些“傀儡”便能受到她的控制，与宁谦光他们对战。
总要与实际相结合，才能把自己所看过的知识真正融会贯通。说来也是可惜，哪怕是宁谦光与敖霖泽联手，也没能胜过方清漪一回。
明明对手的修为都比自己更低，方清漪就是能轻描淡写的把他彻底压制住，有时候还能在法阵幻境中将他击杀——那种可怕的战斗力，实在是叫人不得不佩服。
对于宁谦光由衷的赞许，方清漪看起来却并不在意：“你们要是有近乎无穷无尽的时间可以用来思考，也能做到和我一样的。”
学习和实战，让宁谦光他们的进步更快了。只是不过两日，原本半透明的残魂，便肉眼可见的变得寡淡了些许。宁谦光想到了无数种悲伤的可能性，想要停止这种可能消耗方清漪本源之力的练习，却被对方毫不犹豫的拒绝了：“我早就该死了。”
而这之后，方清漪根本没有花时间再去说服宁谦光他们，等她觉得对方的进度到了合适的时候，不管他们躲在水晶塔内的什么地方，都能被她直接甩进法阵之中，如果怀抱着怎么也不还手的心思，就会被她暂时抹去记忆——就像他们之前经历过的那九十九个幻境一样。
而后者对她的消耗更大，那一次之后，宁谦光便再没有这样做过。
宁谦光只能憋着一口气，继续跟随她修炼，随着他功法小成，修为触碰到金丹中阶的瓶颈，方清漪看起来几乎也到了油尽灯枯的状态——她看起来近乎完全透明了，需要特别注意才能看见她。
她说话也越来越少，脸上倒是一直带着笑容，却更叫宁谦光感觉难受了。而敖霖泽虽然面上没有展现出来，宁谦光也能看得出，看似冷情实际上很心软的年轻龙族，也被她这种付出动容了。
他们都知道，告别的日子正在逐步逼近，而且不容许他们稍微拖延一二。
终于在他们遇到方清漪的第一百九十九天时，方清漪再也坚持不住了，她把宁谦光和敖霖泽叫到面前，又拿出来曾经作为阵法节点的玉简跟手串，分别交还给他们：“它们的主人之前欠缺了些许缘分，有缘相遇相知，却无法并肩同行下去，希望你们能够把握住彼此的缘分，不要像他们一样。”
宁谦光没有深究她话中的含义，只是接过玉简，点了点头，眼中已经隐约有了泪光。
虽然踏上寻仙之途以来，总少不了与人永诀，但每一次遇到，他还是难以接受。可能是他现在还太年轻了吧……
方清漪又露出一抹释然的微笑，隔空点了点宁谦光的眼睛：“多大的人了，怎么还这样多愁善感。”
她的眼神渐渐放空，也不知在虚空之中看见了什么，只是用微不可闻的声音喃喃道：“我……不要你拜我为师，叫我一句先生……总可以吧？”
宁谦光再也忍不住，落下泪来，哽咽道：“先生。”
然后他所有的感动，所有的愧疚，全部都停留在了那一刻。
敖霖泽跟宁谦光两个年轻人几乎是目瞪口呆的看着方清漪一下子恢复了元气，兴高采烈的在水晶塔内狂喜乱舞：“哦！我有徒弟咯！”
最震惊的还是宁谦光，他能清楚的感应到，在那句“先生”出口之后，冥冥之中有极强的因果连结了他跟方清漪——就那么一个称呼，居然被天道认可为他拜了方清漪做师父？！
那个骗子，装作要死了，居然就为了骗他拜师？！
这个世界还能不能好了？！
作者有话要说： 三更完毕，希望大家食用愉快o(*￣▽￣*)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