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月13号，林浠头次上课。同学们经历了军训，晒得黑黑的，已经形成了小团体。林浠和索龙虽然都是人工智能专业的，不在同一个班。所以现在林浠一个人都不认识。他倒也无所谓，专心听课便是。
第一门课为“机器学习”。教授先讲人类是如何通过归纳和演绎学习的，又讲机器是如何学习的。他说机器学习和人类学习很类似，首先根据历史数据，经过训练（归纳和演绎，或者说算法）得出一定的模型。之后，添加新的数据，根据模型输出结论，此后，用结论更新模型，提高算法的准确性。因此得出了某个函数……
林浠如饥似渴地学习，心中想的是，Eleven的学习模式是否就是这样的？这种感觉真是神奇，他在了解机器学习的原理，听教授说机器学习的瓶颈。而他知道，这些都是可实现的，而且可以实现得非常好。
毕竟，这里的所有人，包括教授，都未曾像他那样，见过M星最高科技的成果。Eleven，不仅会自我学习，自我修复，还有着自我意识……
课间，林浠整理笔记。
一个男生朝他挪了过来，坐在他身边：“嘿，你好啊。”
林浠转头，看到一个打扮挺潮的男生，卷发中分，戴着银色耳环，五官挺俊俏的，皮肤晒得黝黑，身上有股淡淡的男士香水味。
“我是郭晖。”说着给林浠看他课本上的名字，“同学，你叫什么名字呀？”
“我叫林浠。”林浠说着，也让他看自己的名字。
“名字真好听。”男生很自来熟，“我刚刚就注意到你了，皮肤真白。”
林浠：“我因为有事没有参加军训，就没被晒黑。”
郭晖稍稍凑近林浠，闻了闻：“而且你身上有股特别好闻的味道，你用了什么香水吗？”
那是林浠自带的味道，跟香水没有关系。
林浠面不改色：“可能是洗发水的味道。”
郭晖：“是什么洗发水呀？太好闻了，我也想用同款。”
林浠不好意思地说：“抱歉啊，家人买的，我不知道是什么牌子的。”
郭晖露出遗憾的表情，但完全没有离开的意思：“我们同一个专业，还是一个班的，交个朋友吧，林浠。”
说着，伸手过来，要跟林浠握手。
林浠一愣，连忙说“好”，也伸手过去。
他一下子被紧紧地握住了，男生的手很热，手掌也很大。
郭晖很高兴：“那我坐你旁边啦。”
林浠点头。
郭晖开始欣赏林浠的笔记了：“字如其人，这么清秀飘逸。”
林浠：“多谢夸奖。”
郭晖：“我刚刚有个点没听懂……”
他指着函数问林浠。
林浠轻言细语地为他讲解，郭晖听着听着，离林浠越来越近。林浠讲得专心，倒也没注意到。
林浠的讲解被教授听见了，教授满意地表扬了林浠。
郭晖赞叹：“你肯定是个学霸。”
林浠：“还好……”
郭晖：“高考分数能透露一下吗？”
林浠说了一个分数。
郭晖：“……我好像抱上了大腿。”
郭晖这人特别热情，而且很喜欢肢体接触。大课期间，林浠站在窗前看远方的风景，想要稍微放松一下眼睛。
这人就靠着林浠，说话时，将手腕搭在林浠的肩膀上。
中午去食堂排队吃饭，郭晖直接搂着林浠跟他说话。
林浠本来很不自在，但是他想，确实，食堂人多太吵，不近点根本听不清。
郭晖在他耳边说：“其实这是我第三次见到你了。”
林浠惊讶。
郭晖：“第一次，你来学校报道，我在宿舍楼下一眼就看到了你。第二次，就是昨天晚上，你跟你朋友在食堂吃夜宵。第三次就是今天。”
林浠：“原来我们这么有缘啊。”
郭晖：“是啊。”
他微微眯眼，眼神有些变了。
他对林浠说：“我就直说了啊，我的雷达一向很准——你是那个世界的吧？”
林浠一惊，心想，自己是遇到玩家了吗？
他浑身绷紧，几乎已经开启了迎战模式。
郭晖笑：“你怎么突然变得那么警惕？你懂我的意思嘛？我是说，你喜欢男人吧？”
林浠：“……？”
林浠：“！！！”
郭晖：“怎么露出这种表情，我又不会吃人。”
林浠揉了揉太阳穴：“为什么这么想？”
郭晖：“你看你朋友的眼神……太明显了，我一眼就看出来了。”
林浠的心脏咯噔一声。
他看祈渊的眼神，居然这么明显吗？
不对，他又不是同性恋……
但是！
他马上就想起了那些梦。
梦里，祈渊离他那么近，用诱惑的嗓音对他说：“想要更近的，明明是你啊，林浠。”
梦里，祈渊一次又一次问他：“林浠，你希望我对你做些什么呢？”
梦，展现的是他的渴望。
林浠明白。
正是因为明白，才迷惑，才害怕。
他就像疯了一样，总是控制不住自己。
控制不住自己，在梦里说一些，在现实不敢说出口的话。
控制不住自己，在梦里做一些，在现实不敢做的事。
一些奇怪、羞耻的事。
早晨醒来，他不得不去冲凉水澡。
不得不换洗衣物，将床单扔进洗衣机。
难道，这一切，都是因为他是个同性恋？
可是，林浠以前从来都没有喜欢过男的。
以前他从来没有喜欢过任何人。
郭晖：“啧啧，居然露出了这么动摇的表情，看来你真的很喜欢他啊，是单恋吗？”
林浠：“别胡说八道了！”
郭晖：“我有没有胡说，你心里清楚。作为同类，我可要好心提醒你一下了，你那个帅气的朋友，笔直笔直的，他是不会对你感兴趣的。”
刚才心脏还在乱跳，现在突然听到这段话，林浠感觉浑身都凉透了。
简直就像一桶冰水从天灵盖浇下来，冷得刺骨。
因为他知道郭晖说的是对的。
祈渊总是坦坦荡荡地做暧昧无比的事。
总是不知不觉地撩他，让他心烦意乱。
可是祈渊对他没有那种心思，他很清楚。
林浠的声音居然有些发颤：“我知道，不需要你提醒。”
说完，他离开了队伍，连饭也不想吃了。
他只想快点离开这里。
郭晖发现自己话说得太过，马上追上去。
郭晖：“别生气啊林浠，啊，是我错了，我不该这么说。”
郭晖：“但我说的是真话呀，忠言逆耳！我有朋友，致力于掰弯直男，后来还不是把自己弄得遍体鳞伤！”
郭晖捉住了林浠的手腕：“与其在那家伙身上浪费时间，不如找个同类试试呢，比如，你眼前的我？”
林浠：“你这是在告白吗？我们才认识，还没说几句话。”
郭晖一脸坦荡：“有什么不可以，我看你的第一眼，就觉得你各方面都正中我的喜好，我想和你试试。怎么样，考虑一下吗？”
说实话，郭晖说话虽然很讨厌，他的勇气让林浠佩服。
坦坦荡荡的他，和擅长演戏、不敢说出内心喜好的林浠完全不同，让林浠感到有些耀眼。
林浠还是第一次正眼看他。
这个男孩的身高长相虽然完全没法跟祈渊比，还挺可爱的，眼神也很真挚。
或许，他之所以对祈渊这么着迷，只是因为他是个同性恋？换个男的或许也可以？
他稍微幻想了下，又很抱歉地觉得不太行。
于是张口，准备委婉地拒绝这位热情的朋友。
郭晖马上阻止了他：“我虽然已经见过你三次了，你还是头一次见我，不太了解我，所以不用现在回答。我们可以先相处相处，你慢慢考虑。”
说得也是。
林浠正打算答应考虑，身边响起清冽的嗓音：“不需要考虑了。”
一人搂着他的肩侧，一用力，他便向旁边靠了过去，撞在对方的身上。
熟悉的香味，熟悉的温度。
林浠抬眼，看见了祈渊冷冰冰的侧颜。
他淡漠地望着郭晖，声音跟一串冰凉的珠子似的：“他、不、会、答、应、的，放弃吧。”
说着，他就这样搂着林浠，重新步入人群，长发浮动。
他这个样子，林浠不可能不多想。
林浠试探着问：“祈渊，你为什么帮我拒绝他了啊？”
祈渊蹙眉：“难道你要和他交往？”
林浠只打算考虑，答应交往是不可能的，他就是想试探祈渊。
“我跟你可不一样，还是第一次被告白，我确实在考虑，或许会答应交往……”
祈渊的眉头皱得更深了：“他是男的啊！”
林浠：“男的不可以吗？”
林浠笑：“原来大佬歧视同性恋啊？”
祈渊：“不，我尊重你的喜好。你要是喜欢男的，我也没有意见。”
林浠作势往回走：“那不就得了。”
祈渊拽紧了他的胳膊：“你不能答应他！”
林浠：“为什么不行？”
祈渊：“我们刚入学，还要处理危机，随时都可能穿进游戏，哪里有谈恋爱的时间，而且你也不了解他，万一他不是一个好人……”
林浠：“……大佬，你考虑得真多，我从来都没有听说过，还有人会这么强硬地干涉朋友的恋爱关系。”
祈渊纠结了好几秒：“我们并不是普通朋友。”
林浠：“那我们是什么关系呢？”
祈渊望着他，眼神有些复杂：“你对于我而言，就像是弟弟一样——其实我，很早就有这样的感觉。我不希望你受伤，希望你能好好地生活。”
林浠抬起右手，捂住双眼，他笑了。
他笑得肩膀都颤抖了起来。
他说：“是啊，大佬，你比我大几个月。没想到玩个游戏，我还能多出个亲人。以后干脆就叫你哥哥好了。哈哈，林织又多了个哥哥呢。”
.
林浠的优点，是擅长整理自己的情绪。
情绪剧烈起伏后，他强制自己冷静，在这方面，他很有经验。
吃饭时，他心中的惊涛骇浪早就平息了，眼睛也不再酸涩了。
他终于注意到，食堂的菜色还不错，有酸菜鱼，还有糖醋里脊，味道很好。祈渊的餐盘里，还有着美味的小点心，看起来就很精巧。
祈渊将点心都放在了林浠的餐盘里。
林浠：“谢谢你，哥~哥~”
祈渊的耳根微红：“……别这么叫我。”
林浠：“你不是把我当弟弟吗？怎么，现在反悔了？”
祈渊无奈：“算了，随你吧。”
林浠吃得开心，为了让自己继续保持平静，他不会去看祈渊。
但是人就是这么奇怪，明明他没有看祈渊，但他知道祈渊一直都在看他。
林浠叹息：“有话不要憋着。”
祈渊：“林浠，你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喜欢男人的？”
林浠差点把嘴里的东西喷出来。
祈渊：“你要是不愿意说，可以不说。”
林浠心中苦笑。
从什么时候开始喜欢男人的？
从遇到了你开始。
你要我怎么回答？
他想了想，开始掰手指说瞎话：“嗯，大概从十岁的时候就开始了吧，小学暗恋两个男生，初中三个，高中四个，上了大学，很意外，我居然挺受欢迎的，第一天就被告白了。大学四年，我会找一个或几个交往……所以哥哥，你是打算说教吗？”
祈渊：“……我不是这个意思。”
林浠继续埋头吃饭，鼻子又酸涩起来了，真烦人。
祈渊：“你喜欢什么类型的？”
林浠沉默了片刻，才道：“我喜欢……喜欢着我的人，就像郭晖那样热情的家伙。啊，郭晖就是刚才跟我告白的那个。”
他终于望向了祈渊。
说是望向了祈渊，其实根本就没有直视祈渊的双眼。
他笑得灿烂：“是和你完全不一样的类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