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灵语见她认出来了,干脆大方承认:“你...什么时候看出来的?”

  “噗...”惊枝嗤笑一声,“姑娘出门前可有在镜中仔细照照?看看镜中的娇娘子能骗过多少人?”

  “......”

  “顶着张花容月貌的脸,还有这盈盈一握的细腰,再加上柔软无骨的身子,若是个男子...”惊枝手撑在桌边,看着她不禁好笑,“哪家姑娘愿意嫁个比自己还好看的相公?”

  惊枝给对面的空杯子倒满茶,示意她过来坐,又问:“姑娘今日来漓月阁所为何事?”

  沈灵语起身站着向她鞠了一躬,“失礼了,灵语今日来找惊枝姑娘,确是有事想求。”

  “莫不是来寻不着家的夫君罢?”惊枝将茶壶放下,看着她的眼睛说:“惊枝这儿从不留人过夜,姑娘只怕来错地方了。”

  “咳...不是。”沈灵语抬起头看着惊枝一双媚眼,“我想请姑娘跳舞。”

  惊枝向后倾着身子,恣意随性,风情万种:“那姑娘可有打听过,惊枝从不给官家跳舞。”

  沈灵语惊讶,她并未表明自己的身份:“你知道我是...”

  “流云棠的绸缎历来都是直供给官府的,普通人半寸难得。”惊枝看出她心中疑惑,娓娓道:“姑娘下次要扮男装,私服还得再谨慎些才是...不过惊枝看姑娘一身着装尊贵,就是不知是哪家高官府上的小姐?”

  沈灵语接连受挫,面上十分尴尬,端了杯中清茶喝下,斟酌片刻后才说:“灵语是来替歧王妃办事的侍女,不是什么小姐。”

  “原来是王府来的,那惊枝岂不是要跪着向姑娘拜一拜?”

  她虽这么说着,却未见着要起身的意思。

  “不必虚礼。”沈灵语轻轻捏着手指,脑中转得飞快,“灵语虽是王府中人,办的也是王妃的事,却不是为官家做事,此举实为王妃私事罢了。”

  惊枝并未回话,只示意她继续说。

  沈灵语拿过一旁的茶壶,将两人的杯子一并斟满:“王妃昨日夜游,见着姑娘绝美舞姿,十分喜欢,恰好王妃近日想开间酒楼,想请姑娘去舞一曲...”

  “哦?”惊枝弯眉一挑,“想不到惊枝这拙劣舞技竟能入得了王妃的眼,实在受宠若惊...不知王妃要将这酒楼建在何处?”

  沈灵语诚实答道:“只是重开罢,就在那东大街尽头处,醉花楼。”

  “醉花楼?”

  “嗯。这醉花楼原是侍郎谢晋名下的花楼,谢晋被抄了家后自然就充公了,王妃不忍其就此荒废,便寻思着再将其重开起来,东大街也不至于如此冷清。”

  “呵...”惊枝掩面一笑,“姑娘可知道,那谢晋还在职时,来求了我多少回?”

  “哦?”

  惊枝将杯中茶水饮尽,笑道:“那个废物,平日里最爱美人好酒,天天请人来我这递帖子,说要把我娶作他府上做五夫人,还说我若应了,就将那醉花楼送给我,让我搬过去,结果才说了没多久,自己脑袋先搬了家...”

  沈灵语面上微笑,又给她倒了杯茶,道:“如今谢晋已被抄了家,那醉花楼也没了主人,若是姑娘有意,想搬去醉花楼何其简单,只需...”

  “谁说我想去了?”惊枝拿起一块糕点,轻轻咬一口,“我这漓月阁哪里比不上醉花楼了?”

  沈灵语听她这么说也不急,拿了旁边一朵鲜花在鼻尖轻轻闻了半响,才换了话题:“听闻大宛与卡蒙近年战事不休,两国家破人亡,流离失所者数不胜数,大宛国小兵弱,若是没了援助,只怕是难以撑过今年冬天。”

  惊枝表情微顿,转瞬又恢复正常:“惊枝早已离开大宛,故土兴亡早已与我无关,惊枝如今在歧郡过得挺好,不关心这些。”

  “歧郡确是个宜居的好地方,河清池晏、歌舞升平,待久了难免让人乐不思蜀。”沈灵语轻笑,看着莲池旁种的绿树,问她:“这树倒生得好看,只是灵语未曾在歧郡见过,不知是何品种?”

  惊枝趴在栏杆上向下望着那颗大树,眼神空洞起来:“这树名唤驼林,春天时会开出细细的花,夹在叶中,风一吹,便发出清脆铃响。远行的商人们将花系在骆驼颈间,骆驼一动起来,即便走在他乡,也能听见阵阵铃声...”

  沈灵语看了看她黯淡的眉眼,说:“这么好看的树,从大宛移到歧郡想必花了不少工夫。”

  “四十匹马前后拉着,赶着入冬前移过来的,连土也是取的绿洲红土...”

  “姑娘有心,可惜了...”

  “可惜什么?”

  沈灵语又喝一杯茶,才缓缓说道:“灵语先前就听王妃说起,能生出这般好看的树,想来大宛定是个好地方。王妃还想着若有机会,定要去游历一番,只叹如今...”

  那惊枝听她这样说,垂眸半响不说话。

  沈灵语见她眉头微锁,又说:“不过近两年大宋边郡战事渐平,听闻将军正在边郡忙于练兵,想来边境将士定是龙精虎猛,惊枝姑娘既是大宛贵族,何不与王府交好,若是他日大宛势危,说不定王妃还能帮衬着在将军面前说上一说。”

  “大宛地势偏远,与歧郡中间还隔着个西厥,将军如何出手相救?”

  “歧郡与大宛确是隔得远,可再过几年,西厥就要归顺大宋,届时大宋与大宛便是邻国,将军何不懂唇亡齿寒之理?”

  “嗤...”惊枝似听了个笑话般,“西厥狼子野心,几百年来祸乱边疆难以驯服,歧王再厉害,眼下也只是将其王子俘获在营,然其首领大有断腕之意,你却说他们要归顺大宋?姑娘可真敢说...”

  西厥确实过两年就要归顺大宋,这是原书中的剧情,但沈灵语不能跟她细说,只搪塞道:“边关战事,灵语怎敢随意玩笑,能说的,自然是有把握的事,别人的话你只管当作玩笑,王妃的你也不信么?”

  “即使这西厥归顺了,王妃又怎么保证将军一定会出兵大宛呢?”惊枝看着沈灵语的眼睛,凉凉道,“听闻王妃刚嫁到歧郡的前一夜,将军就出兵去了边郡至今还未归,两人只怕连面都没见上吧,虽闻燕国公主有那倾城之姿,但即便将军喜欢,也不见得就能对她言听计从...”

  沈灵语低头一笑,笑容比手中鲜花还要美上三分,嘴巴一张,说出的谎话却一套又一套:“惊枝姑娘有所不知,王妃虽嫁过来后还未与将军见面,但两人幼年时已见过面的,这些年一直书信往来,早就互通心意了。将军还是士卒时,便时常托人寄了许多奇珍异物讨佳人欢心,对王妃赤诚之心天地可鉴,王妃更是为了将军守着空闺到这般年纪,终是天子赐了婚,有情人终成眷属,奈何番寇再乱,只将好事多磨了些。”

  “哦,竟有这种事?”惊枝嘴角噙着笑,“我还从未听过。”

  “这都是王妃闺中秘事,哪能传出去让旁人听了。”沈灵语朝她神秘道,“如今也只与你说罢。别看将军虽然虽然脾性暴虐,私下里也是个疼人的,对我家更是王妃俯首贴耳,百依百顺...”

  “原来如此...”惊枝不由得感叹,又忍不住好奇,“将军竟是个暴虐之人?”

  沈灵语一说到这里,也忍不住扼腕:“兴许是常年浸淫在战事中所致吧...”

  “如此脾性却又对王妃柔顺至此,王妃好手段!”惊枝拿起杯子向沈灵语敬了一杯,“惊枝佩服!”

  两人又坐着聊了会儿,沈灵语又向她提起跳舞的事,提起跳舞的事,那惊枝又端起了架子,只道:“既是王妃请我去跳舞,那便让王妃来请罢。”

  “王府事务繁忙,王妃难以抽身,今日才让灵语来代请,若姑娘同意了,下回她定亲自见你。”

  惊枝半靠在栏杆上,懒懒地看着她:“听闻王妃琴艺精妙,惊枝神往已久,早想一见,如今正好有契机,还是让她亲自来与我说罢。”

  “王妃来了,你便应下了吗?”

  “应不应不一定,不来一定不应。”

  沈灵语心底直呵呵,脸上却扔挂着笑:“那灵语只好回去再请示一遍。”

  “那我就静候佳音了。对了...”惊枝似乎想起什么来,“王妃该不会也喜欢女扮男装的伎俩罢?”

  “......”沈灵语语塞,朝她行了个礼便匆匆告辞了。

  ·

  屋内出来个人,纸扇轻摇,坐在先前沈灵语的位置上,清俊的眼睛看着消失在转角处的小绿身影。

  “别看了,早没影儿了。”惊枝看着对面坐着的人,给他换了杯子,又拿过一边的酒壶来就要给两人的杯子倒上。

  赵慎玉折扇一收,轻压在惊枝手上,另外只手接过酒壶:“你帮了我忙,这杯酒该慎玉来斟。”

  “好不容易能帮上你的忙,是惊枝之幸。”惊枝看着眼前盛满酒的杯子,眉眼中都是笑,举起杯子和他碰了,忍不住揶揄,“想不到慎玉对自家娘子竟是百依百顺,俯首帖耳之姿...呵...”

  “......这般胡扯的你也听不出来?”赵慎玉也没想到沈灵语竟这般胡言乱语,一时间也忍不住失笑。

  “你们夫妻之间的事,我一个外人如何得知?不过惊枝好想看看脾性暴虐的赵将军,疼人的时候是如何模样...”惊枝难得有打趣赵慎玉的时候,不禁多说了几句,“王妃沉鱼落雁,体态丰腴,身子娇软若无骨,慎玉好福气啊...”

  想起刚刚沈灵语说这些话的样子,男人眉眼中也含着笑意,轻咳一声说:“你看不见,死心吧。”

  “唉!可惜了。”惊枝叹气,“接下来要怎么做?”

  “等。”赵慎玉又倒了一杯,端在唇边喝了,“等她再来找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