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奚茫然抬首, 后颊上薄红。

  “不必,我自己上药便可。”

  他不动声色挪移双腿, 塞入被褥中。

  平日情话一箩筐, 这时候反倒怂了。

  秦恪心中觉得他可爱, 面上却依旧冷硬。

  他取出一瓶药,坐在榻沿上, 直直盯着容奚。

  屋内一片沉寂。

  半晌,容奚偷偷抬眸瞥他一眼, 见他依旧如冰塑般,心思一转,忽动手去解衣带,故意轻挑眉梢, 调侃秦恪。

  “你想看就直说, 无需拐弯抹角。”

  依往常,他这般“厚颜无耻”作弄一番,秦恪定转身便离, 可今日,倒是让容奚犯难了。

  他手指微顿,衣带半解,垂落于腿上。

  秦恪双眸幽深, 一言不发,似在等他解开。

  真生气了?

  容奚心中愈发忐忑, 他轻扯秦恪袖口,双眸溢满讨好与无辜, 低声道:“我以后再也不这般行事了。”

  “哪般行事?”秦恪面无表情。

  容奚厚颜答:“千里送火器。”

  秦恪凝视他几息,终忍不住轻叹一声,柔声道:“我瞧瞧伤势。”

  他并非生气,他只是心疼自责而已。

  容奚见他眉目柔和,心中一松,也不在乎脸皮了,裤子脱得极为爽快。

  两条腿径直裸.露于外,幸炕已烧暖,不觉寒意。

  不过他穿着自制小裤,羞耻之处被包裹严实,看不甚清。

  秦恪神色无波,目光落在腿侧伤处,伸手取出药膏,指腹轻探过去。

  伤处红肿破皮,本有些辣疼之感,然药膏刚一触及,容奚便觉一股清凉之意浸入皮肤,相当受用。

  只是秦恪力道过于轻柔,他微觉痒意。

  “哈哈,”容奚忍不住笑出声,双腿一并,“别弄了,痒。”

  他腿侧素来比较敏感,最受不得轻柔碰触,连他自己也不行。

  能坚持至此,已耗费他极大忍耐力。

  秦恪只觉一股热意强势冲至头脑,心脏猛地一跳。

  容奚笑完,忽觉哪里不对。

  他低首一瞧,见某人右手正被夹在……

  咳。

  容奚忙松开腿,抢过秦恪左手药瓶,用衾被盖住自己,闷声道:“说了我自己来。”

  他躲在被中慢慢捣鼓,衾被动个不停,看起来笨拙又可爱。

  秦恪眸光愈发深幽。

  片刻,容奚涂抹完毕,猛地掀被探头吸气,将药瓶扔还秦恪,转身侧卧背对秦恪,道:“我先歇息了。”

  他虽紧闭双目,却一直注意身后动静。

  可是半晌过去,依旧毫无声响,心中如猫挠般难受极了。

  越没动静,越勾人转身去看。

  他悄悄转了下脑袋,余光见榻边无人,心中顿时一惊,忙起身环视屋内。

  连个人影都没!

  他心惊之下,正欲下榻寻人,却见秦恪突兀出现在眼前,只是方才被帘帐遮住,位于容奚视线死角,容奚未瞧见罢了。

  “寻我何事?”秦恪已褪去外衣,卸去发冠,作势要上榻。

  容奚瞅他一眼,又背过身去,道:“并非寻你,而是寻猫。”

  走路无声,像猫似的。

  秦恪被他逗笑,入榻后,伸臂将人整个搂住,淡淡冷香沁入容奚心间,容奚心跳加快,整个人一动不动。

  “明早我去寻马车。”

  男人低沉音色萦绕耳际,容奚耳尖微动,并未应声,似是默认。

  两人沉默许久,终是秦恪打破冷寂,诚挚道:“我不应摆脸色,让你难过。”

  容奚立刻回道:“我也不应擅自前往边城,让你担心。”

  他当时确实冲动了,只想早些见到秦恪,不计后果。

  若他是秦恪,只怕打一顿都消不了气。

  “不,”秦恪忽笑道,“在奉达见到你,我甚欢喜,只是想起当时不知你腿伤一事,恼我自己罢了。”

  他方才见容奚腿侧新伤与旧伤叠加,心脏揪疼极了。

  容奚翻身,坦然与秦恪对视,笑道:“待你我回归临溪,二弟恐已至盛京。”

  春闱在即,梁司文定已陪同容连进京赶考了。

  知他在转移话头,秦恪心中熨帖,轻柔将他揽进怀中,笑道:“若再不回去,恐也见不到顺王和金吉利扬帆出海。”

  容奚颔首,“明日早些出发。”

  夜寂无声,两人相拥入眠。

  数日后,二人终至临溪容宅,刘和祖孙见到容奚,不由激动落泪。

  “郎君,边关危险,您怎能说走就走?”刘和抹泪问道。

  他是真心担忧。

  刘子实亦如此,他眼眶通红,忙奔回屋中倒上热茶。

  容奚感动非常,笑着与秦恪同至正堂,道:“是我任性,让刘翁、子实忧心了。”

  他这般诚恳道歉,倒让两人惊慌失措。

  “郎君折煞老仆了,您是去做大事,仆不该多言。”

  刘和话音刚落,魏湛与金吉利便至,其后坠容墨、何氏等人。

  容奚起身相迎。

  “大郎当真英勇,竟随军奔赴北疆,”魏湛大声笑赞一句,又问:“不知此行如何?”

  容奚尚未应答,就听秦恪冷淡开口道:“你二人何时启程?”

  魏湛看向金吉利。

  金吉利笑道:“原本定期五日前,然大郎一直未归,我打算多待十日,若大郎依旧未归,便会启程。”

  他是想当面与容奚辞别。

  毕竟此去路途凶险,不知能否有再见之日。

  他碧色眼眸注视容奚,微笑道:“如今大郎已归,我欲后日启程去往沧州。”

  魏湛连连点头。

  容奚不由道:“我与你同去沧州,为你和殿下饯行。”

  二人颔首。

  “天色不早,诸位请回罢。”秦恪忽道。

  此话相当突兀,容奚不禁看他一眼。

  何氏温柔笑道:“郡王和大郎长途奔波,是应早些歇息。”

  几人来此,只是为见容奚和秦恪是否无恙,如今见两人并未受伤,便不欲打扰二人休息。

  容奚笑问:“何姨,二弟应已入京罢?”

  何氏颔首道:“半月前出发,如今应该进京了。”

  数人离去之后,刘和问:“郎君,郡王,是否沐浴?”

  容奚颔首,“辛苦刘翁了。”

  两人奔波半月,确应洗去风尘。

  沐浴后,膳食置案,容奚吃饱喝足,于宅外闲逛。

  秦恪有事在身,便未陪同。

  他缓步走近学堂,学堂外寂静无声,屋内烛光映照窗外,容奚隐约听闻学子诵读之声。

  心倏然宁静一片。

  他从未想过要以一己之力改变大魏,他所学所知极为浅薄,他只想在自己有限生命中,推动大魏脚步快一些,再快一些。

  数十年太短,可代代相传,便是无数个十年。

  他静静凝视烛光,心中甚慰。

  “澜之。”

  秦恪交待下属完毕,出宅寻容奚,便见他一人立于学堂外,默默注视学堂窗户,眸中含笑。

  容奚回神,轻声问道:“我想用母亲遗留财物建造善堂,如何?”

  他非原主,享用那些财物实在违心,不若以此建立善堂,收容孤儿,教授其认字读书,将来好报效大魏。

  也算是为章氏一族祈福。

  秦恪自然不反对,“你想如何便如何。”

  “回去罢。”容奚得他赞同,笑着转身入宅。

  容奚素来不是拖泥带水之人,他欲造善堂并非嘴上说笑,遂不顾身后秦恪无奈目光,径直入书房,伏案列明计划。

  遇到难处时,还与秦恪激烈商议。

  直至亥时,初稿方定。

  “澜之,时候不早了。”秦恪低声提醒。

  容奚现精神抖擞,不见丝毫疲惫之态,他将初稿拾起,径直握住秦恪右手,道:“去歇息。”

  二人亲密同行至卧房。

  秦恪点上蜡烛,一转身,便见容奚正在脱衣。

  瞳孔蓦然紧缩。

  他撇过脸平复情绪,正欲装作淡定模样,就听容奚问:“陈兄配制那药,我能否瞧瞧?”

  秦恪猛地转首看去。

  少年正坐于榻沿,眉眼弯弯,唇角噙丝笑意,极为坦然自在。

  秦恪轻吐一口浊气,声音低哑道:“我去取。”

  他转身至箱奁旁,弯腰从中拿出一木匣,匣内陈列十只广口圆肚瓷瓶,颇为精致可爱。

  容奚好奇拾起一瓶,拔.出木塞凑近鼻尖,后目露赞叹道:“香味清雅,甚好。”

  他神情太过坦然,秦恪一时竟有些不知所措。

  容奚见他呆愣一旁,便将药瓶放置床头,又夺走他手中木匣,转身置于箱奁内。

  秦恪依旧毫无动静。

  容奚:“……”

  再装就装不下去了,他虽面上从容,可心中已如一团乱麻,不知该如何是好。

  他返回榻上,盘膝仰首问:“药还用不用?”

  若细细分辨,定能听出其声音轻颤飘忽。

  话音刚落,秦恪便俯身压迫而下。

  容奚这才对上男人幽深双眸,心跳几欲停滞。

  吻铺天盖地落下,帘幔垂落,遮掩其间万千风情。

  须臾,一只手伸出,迅速握住药瓶,又缩了回去。

  淡淡药香随之弥漫,因源头碰撞拥挤,俱叫嚣着四处逃逸,却又萦绕榻间久久不肯散去,似要铭刻这满室春光。

  “疼?”

  “有点。”

  “我出来。”

  “不必。”

  “那便再等等。”

  “嗯……轻些……”

  药香携轻吟低喘,似越发浓郁,飘浮于屋内,至天明方休。

  容奚刚醒,便觉全身酸痛不堪,他蹙眉扶腰,正欲挣扎坐起,屋门便被人推开。

  “澜之,可有哪里不适?”

  秦恪关切问道,眉宇间却欣悦丛生。

  容奚:“……”哪里都不适。

  自己瘫软于榻,某人却意气风发,实在叫人恼火。

  他半靠而起,哑声道:“渴了。”

  秦恪闻言,忙拎壶倒茶,亲自送至容奚唇边。

  茶水温度适宜,还算体贴。

  喝了茶水润了喉,容奚暗火渐消,道:“饿了。”

  “粥已备好,我去取来。”

  容奚摇首道:“不必,我自去膳堂用膳。”

  他说罢,掀开衾被就要下榻,余光落在身上,顿时震惊无言。

  那些红红紫紫痕迹,简直触目惊心!

  秦肆之!

  迎接容奚惊怒眼神,秦恪颇有几分无辜。

  少年肌肤太过脆弱,他只是轻轻一碰,便成了这般模样。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火箭炮]的小天使:怂怂不怂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LilyChang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じ天使じ 24瓶;小甜豆尼 16瓶;姝言、漫頭吃馒头 10瓶;轻语嫣然 6瓶;墨染沧澜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