浓重的白雾铺满整座山巅。
容骁寻着陆玥的气息持剑一路疾飞。
山谷之中锐气迎面而来, 夹裹着冷风的气流如刀剑一般拂过脸颊和发梢。
陆玥被寥蓝攥着衣领，沉睡的意识在这一刻终于有一秒的回笼。
掠过浓重的白雾之后，是山顶之处豁然开朗的高空。耀眼夺目的光线争先恐后地钻进眼底, 四周围绕的黑影似乎在这一刻被阳光尽数驱散。
陆玥掀了掀眼皮, 抬眼望去。
高耸入云的山谷顶端，是一块原形的平地，仔细看，这原形平地像是一个远古时代的祭阵。山谷四面皆被黑色的山石紧紧围绕, 山石凹凸不平, 还刻着斑驳模糊的壁画，一眼望去, 一股浓重的死气便扑面而来。
“我知你已经忘记此处是何地了。”像是知道陆玥意识已然清醒了，蓼蓝开口说道：“千年之前，众仙与魔相战, 皆陨灭于此。”顿了顿, 她又寒声道：“万千上仙殉身天道，凭什么你却能在百年之后于冥界往生池中转世为人？”
借着一抹执念，她苟且偷生于冥界之中。
眼睁睁看见魔神之花盛开在往生池中。
何其不甘, 凭什么生来为魔的人，却能得到那么多？
魔不是生来便是为众人所诛的么？
“既然天道如此偏心，我便要看看，这一次, 世人于你, 天道选择谁！”
说罢，蓼蓝从手中幻出一条长鞭, 长鞭一黑一白交织而成菱形的花样，鞭身之上还刻有仙家的符箓铭文。长鞭如蛇尾, 卷过陆玥的身躯，将她往高空抛去。
束缚之力牢牢捆住陆玥的身躯，陆玥觉得浑身难受至极，身上不可抑制地泛起紫色的微光，蓼蓝站在山谷对面，口中念着秘诀。只听得轰隆一声巨响，冷风拂过陆玥的背脊和脸颊，既冰冷又刺骨。
陆玥黑睫微颤，侧头望去。
身后黑色的山石崩裂，像是天与地裂开了一道缝隙，露出云白色的天际线。裂缝愈裂愈开，露出脚下万丈之崖。耳旁的轰隆声远去，换成了无数的哀鸣之声。
怨气自崖底而生，冲天而出。
陆玥垂眸之时，看见漆黑无底的崖底，黑色的雾气不断漂浮而出。那些黑雾像是带着烈火那般，一浮上前便能感觉到铺面而来的灼烧之感。
“这是……”陆玥睁大眼睛，透过黑雾，竟像是看见了翻腾不止的红色火海。
蓼蓝看着那些黑雾从崖底浮出，停留在山谷之上的阵法之处。突然猖狂地笑了两声，一张可恐的脸上，全是得意模样。
她眸子折射出冷光，恨恨地望着陆玥倒：“此悬崖之下，便是万劫不复的魔域海。是你的老巢！”
“看清了吗？祭鬼阵！”
寥蓝仰头笑了起来，几乎笑出了眼泪，脸上带着狰狞的笑容，“与昆仑台连接的祭鬼阵！那些愚蠢的修仙掌门万万没想到吧？昆仑台上的诛魔阵就是祭鬼阵！”
伴随着蓼蓝的话音落罢，陆玥看见眼前果真浮现出一个黑色光圈的诡异阵法，阵法之上黑气密布，一股强制的压迫之力直逼面门而来！
陆玥苍白的嘴唇动了动，抬眼望着蓼蓝，“你到底想要做什么？”
蓼蓝嗤笑一声，一双通红的眼睛望着陆玥，一字一句道：“以你魔气为引的祭鬼阵法威力无穷，一旦开启，昆仑台百里之地的修仙弟子，修为性命尽数献祭于厉鬼！”
“这是，他们开启诛魔阵时，同厉鬼达成的契约啊。”
蓼蓝一说出口，陆玥便知晓。
众修仙掌门和弟子合力开启诛魔阵，定是有一套口诀，将修为性命等皆献于诛魔阵，望天借于诛魔阵神力，灭魔于世。
可他们万万没想到，竟被蓼蓝下了套。
昆仑台的诛魔阵确是诛魔阵无疑，但无人所知，早在诛魔阵画成之时，蓼蓝便将高阶的祭鬼阵法画在了诛魔阵下。这些修仙弟子，修仙只是修了个皮毛，那里比得上她？
因此根本无人看得出蓼蓝所画的阵法。
诛魔阵吸噬陆玥的魔气，一丁一点渡向祭鬼阵法，连接钟崖底下的阴魂鬼气被魔气滋养，已然快要破山而出！
陆玥抿着唇望着蓼蓝，眼里依然是深深的疑惑，“你想杀我，何必如此大费周章，牵连世人？”
闻言，蓼蓝嘴角的笑渐渐凝固。
她阴冷着声音，一字一句道：“因为，我想让他选。”
话音落下，天光之即。
刺眼夺目的剑光伴随着剑鸣声划破山谷之中浓重的白雾。
陆玥眼里亮起了明亮的光，她仰头望去。
看见一身玄色的衣袍凌空落下，如画般精致的清冷眉眼，于薄雾的氤氲中渐渐露出锋利的轮廓来。
是容骁持着天邪剑追击而来。
容骁甫一看见面前的场景，便扬起手中的天邪剑朝着蓼蓝一剑劈去！蓼蓝并未闪躲，那阵带着无尽杀气的剑意袭至蓼蓝面前时，便被一阵黑气抵挡住。
蓼蓝几乎整个人都被黑气覆盖。
容骁一眼便看出来，蓼蓝作为施阵之人，亦将自己祭于阵法之中，因此整个人已经和阵法融为一体。想要杀她，除非破除祭鬼阵。
但祭鬼阵法闻所未闻。
因何而解？
容骁未纠结于此，衣袍纷飞之时便朝着陆玥飞身而去。
但临近陆玥身旁便被一阵黑气阻挡，容骁将天邪剑一挥，黑气散去少许，但却仍旧无法前进半步。
“容骁。”陆玥一头乌黑发丝散落在胸前，唇色苍白至极，脸上却带着轻快的笑意，轻声道：“你快走吧，我被阵法束缚住，逃不出去的。”
容骁方才心急救人，这才看清陆玥面前浮动的阵法。
陆玥话音刚落，便看见容骁一贯清冷的眉眼浮现出显而易见的戾气。
她一看便知，容骁定是生气了。
还是第一次……看容骁生这么大气呢。
陆玥也不知为什么，只想着容骁，于是轻轻笑了笑，说道：“你能来，我已经很开心了，但不必为了我犯险，我是魔神啊，本就该死，不是吗？”
她的语气已经没有了当初的不平和不甘，甚至带了些释然。
她不怕死么？
还是已经对这个世界失望透顶了？
容骁望着陆玥天真的笑，心没来由地颤了颤。想起千奇预言的宿命之说，心底便泛起密密麻麻的疼痛。他喉咙有些发紧，黑眸紧紧凝着陆玥，沉声道：“该死的人不是你。”
“该死的人如何不是她！”随着古苏的声音刚落，容骁与陆玥便看见了众位掌门尾随而至。
“都来了啊。”蓼蓝望着众人放声大笑了起来，“都来得好！”
“你们且看，这祭鬼阵已然形成，无人可解。”
众位掌门面面相窥，望着面前诡异的阵法，一时竟不知道这是什么阵法。
“祭鬼阵？什么是祭鬼阵？”
“从未听过，难道是献祭厉鬼之阵？”
……
蓼蓝闻言，冷笑一声，手一挥，一面水境便在面前展开。
只见昆仑台上，原本与妖物缠斗的修仙子弟通通被一阵黑色的鬼气缠绕。虽水镜之中并无声音，但从横死尸体的惨样和血流成河的昆仑台，众位掌门心惊不已，透过水镜看见昆仑台上的阵法，很快便猜到了缘由。
“那不是诛魔阵，我们被骗了！”
“所谓的诛魔阵，竟是祭鬼阵！”
一时间众位掌门神色大变，“我的爱徒还在昆仑台，我要去救他们！”
“我碧玉派的弟子！”
都是精心培养出来的修仙子弟。
眼看就这样轻易丧命于阵法之中，众位掌门心疼不已，说着当真有几位便要转身离去。
寥蓝声音阴冷刺骨，“你以为钟崖是你们想进就进，想出就出的地方吗？”
她撤回水镜，抬头望向容骁。
“祭鬼阵法威力无比，今日如此多的修仙弟子祭于阵法之中，吞噬灵气的厉鬼极其难除，很快人间便会被放出来的厉鬼吞噬。自此人世间，生灵涂炭。”
“唯有一法，可解祭鬼阵。修为高的修仙者以身祭阵，或可镇压此阵，而唯一万无一失之法，便是杀了陆玥！”
蓼蓝森然的眼眸望向陆玥，“她乃魔神降世，只要杀了她，祭于阵法之中，将其镇压在魔域海下。以魔神之力，自可压制崖内万鬼。”
蓼蓝虽说过无数次谎，但唯一这次。
说的却是真的。
祭鬼阵无人可解，一旦开启，除非修为高的几位大能祭阵，以自身修为和性命镇压万鬼。而且这些修仙者必须得是修仙界顶尖的修仙大能。
否则普通的修仙弟子根本无法与祭鬼阵中的万鬼抗衡。
以身相祭的阵法何其多。
但真正愿意以身祭阵的人能有几个？蓼蓝料定这些自私自利的修仙人定是只愿牺牲他人，不愿牺牲自己。
蓼蓝说罢，眸子落到一直沉默的容骁身上，出声道：“世人和她，你如何选？”
这便是她要容骁给的答案。
蓼蓝想知道，世人和她，究竟谁更重要？
蓼蓝朝着容骁说道：“只要杀了她，一切便都结束了。”
“祭鬼阵与魔神都会被镇压于钟崖之下，唯天力无法开启。”
“从此这世间，再无魔神。”
容骁抿着唇，紧贴于背的阴气缠绕着他，无比冰冷。
他没回头，也就没看见陆玥一瞬间黯淡下去的眼神。
世人和她，如何选？
千百人之性命和她的性命，如何选？
又或者说，人的性命和魔的性命，如何选？
陆玥也想活着，但这一刻，她觉得，如果牺牲她的性命，去换千百条人命。
她是愿意的。
即便修仙界的人对她不公，但天下世人却是无辜的。
“就这样吧。”
陆玥在容骁身后轻声开口。
她的声音竟是带着些许轻快的笑意。
像是对这世间已没有了什么留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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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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