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少女的模样当真貌美。
即便是一缕魂魄, 却仍美得让人心颤，宁玥玥见过不少美人，却从未有过这种感觉。
眼看这少女就要跌入容骁的怀抱。
宁玥玥心想, 她现在是主动请缨上前将人接住, 还是先把自己挂在容骁身上占个位置呢？
还未等宁玥玥纠结完。
已经看见那少女纷飞的衣裙近在咫尺。随即宁玥玥看见容骁站起身来，伸出手将手里一道灵光毫不犹豫劈过去。
那道灵光在半空中展成一道网，欲罩住这抹魂魄。
可谁也没想到，这女魂竟躲过了攻击。碧色衣裙一闪, 竟从灵光下挣脱。那张柔美的脸上露出惊慌的神色, 既而往黑暗之处飞快逃去。
不远处的关球球看到了这张面庞，略带紧张地出声喊道：“她她她, 长得很像我们少城主！”
容骁与宁玥玥闻言，同时飞身追过去，见玉和关球球则紧跟在身后。
那女魂对城主府极其熟悉, 一晃眼便不见了踪迹。
眼前是城主府几个拱门回廊, 回廊以后，有约莫十几个院子。容骁回首道：“分头找。”
见玉和关球球各自寻了一条门往前走，宁玥玥则往中间的院子走去。刚往前走了几步, 忽地听见身后传来脚步声。她回头，看见容骁跟在她身后，沉声道：“我们一起。”
两人一起绕过几处庭院。
走到尽头的庭院之时，停下身来。
那处宽敞的庭院里, 悬着一个缠着花藤的秋千架子。
此刻阴暗的天色下, 那一抹碧色的衣裙便坐在秋千架上，风拂过, 秋千架子摇摇晃晃，坐在上头的那缕魂魄也随着风晃荡着身子。
容骁神色冷淡地望着那缕魂魄, 正要走过去，便听见宁玥玥说道：“她在唱歌。”
凝神听，却根本听不清她唱的是什么歌。宁玥玥心知，魂魄易惊走，不能轻易打扰。且魂魄脆弱，不能轻易动用武力。
于是宁玥玥沉吟了一会儿，说道：“她方才好像认错人了，这样，你把琴给我。”
容骁明白了宁玥玥的意思，宁玥玥接过琴，随意拨动了两下琴弦。对着容骁露出一个笑容，“你上前去，看看她是否防备你。”
说着宁玥玥将莹白的手指搭在琴弦上，凭着记忆弹了一首轻柔的音曲。
一边弹一遍忐忑地望向那女魂，见她没有被惊走，才渐渐放下心来。
在这首轻柔的音调中，一身玄色衣袍的容骁，踩着轻靴走上前去。秋千架上的女魂正神色带笑地荡着秋千，察觉到有人走近，她抬起眼。
那张明艳漂亮的面庞上，漆黑的眼睛静静凝视着容骁。半响后，她嘴角露出笑容，从秋千架上站起了身。
“阿骁。”女声轻唤。
她眸子里带着深意。
宁玥玥不知为何，听见这女声开口，心中竟惊然一跳，她抬眼望过去。
容骁眉眼清冷，神色波澜不惊，语气仍是一贯淡漠，“檀眠。”
那女魂勾唇一笑，眨了眨眼睛，朝着容骁走去，“是我。”
就是这时了。
容骁在她走近之时，蓦地将手中的乾坤袋扔过去，那只魂魄躲闪不及，魂躯被乾坤袋整个罩住，再难挣脱。
容骁念了个决将乾坤袋收紧。回过头，却还见宁玥玥愣在原地失神，容骁走过去，伸手揽过宁玥玥的肩，注视着她的眼睛，轻声问，“在想什么？”
宁玥玥摇摇头，笑着道：“只是觉得奇怪她为何知道你的名字。”
还叫他阿骁。
“或许那书生的名字里就有一个同音字。”容骁不以为然，将手中的乾坤袋随手抛给匆忙赶来的关球球，淡声道：“你家少城主的魂魄在此。”
关球球道了一声多谢。
见玉已经在这阴气森森的城主府待烦了，闻言抱臂对着关球球道：“我们这回可帮了城主府的大忙，你们城主府什么时候把我们要的消息交给我们？”
关球球恭敬地拱了拱手，一张惨白的脸上带着谄媚的笑：“三位恩人放心，待少城主的魂魄入体无恙，我们城主大人便会亲自接见你们。”
檀眠的魂魄据说离身体太久，恐难苏醒。为此沉蔼请了不少药师进府。
这一次，当然请的是货真价实的药师。
导致城主府内时刻飘散着浓重的药息，隔着老远都能闻到。
闲来无事，宁玥玥拉着容骁出了城主府四处乱逛。
“有一件事我一直觉得很奇怪。”宁玥玥侧头望向容骁。
容骁勾了勾唇，“你是想问，我为何会知晓檀眠的魂魄就在城主府。”
宁玥玥点点头。
沉蔼找了檀眠那么多年，招魂律试了一次又一次，都没能找到檀眠的魂魄。然而不知何时，檀眠的魂魄早已回到了城主府，可沉蔼竟全然不知晓。
容骁目光沉了沉，开口道：“来城主府的第一日，她便在我房间里。”
那日檀眠便是一身碧衫，魂魄依附在一只符人身上，站在一群符人之中，朝他露出清清浅浅的笑容。
符人会笑不奇怪，毕竟关球球这只符人，不仅会说话还会法术。
但让容骁觉得奇怪的是，这只符人身上不仅有阴气鬼气，还有灵气。且与其他符人不同的是，她眉心之上，还点着秀丽的金箔。
容骁虽觉奇异。
但那时关球球并未说明他们进城主府的来意，因此容骁便顺手将一众符人全关到了屋外。
宁玥玥闻言，觉得有些不对劲。
去城主府的第一日，她便发现沉蔼在她房间里，而没想到那时，檀眠的魂魄在容骁的房间里。
这是为何？他们想要做什么？
这是巧合，还是蓄意而为？若是蓄意而为，图的是什么？
容骁不知宁玥玥在想什么，继续说道：“还记得我说过，檀眠的魂魄是阳魂吗？”
“你的意思是？”
容骁眸子深了深，开口道：“我虽不知道沉蔼是何身份。但能肯定的是，沉蔼感受不到阳气。”
他也许灵力强大，但他却察觉不到阳气。
而城主府上下，除了沉霭，便是关球球这只符妖和一众符人，自然也就没人能察觉到阳魂了。
所以，檀眠这只阳魂，即便从冥府归来，沉蔼也不知晓。
因为沉蔼一开始便找错了方向。
——
尘西府除了妖鬼横行以外，其它与人间并无不同。
夜风微凉，街道两旁每隔一大段路，便挂着一个灯笼。灯笼虽小，但是能照亮一大片街景。
街道旁有不少摊子，还有面馆。
容骁和宁玥玥肩并肩走在街道上，宁玥玥起先对摊子上不少东西都很感兴趣。譬如闪着淡淡绿光的手链，又譬如精致小巧散发着清香的吊坠，再譬如能驱邪护身的护身包……
但一问材质，宁玥玥便枯萎了。
要么是猫妖的眼珠子所制，要么是狐狸的骨头和狐香所制，要么是鬼牙所制。就连这照亮街道的灯笼，据说也是人皮灯笼，百年不灭。
总之，没有一点阳间的东西。
又走了一段路。
“好香啊。”吃货宁玥玥闻到一股极其浓烈的清香。
她忙不迭地拉着容骁往前走，只见不远处坐落着一家面馆，店家在门口放了一口大锅。锅里正用细火煮着骨头汤，汤已煮得极其浓厚了，热气腾腾地漂浮着着氤氲人眼的雾气。
宁玥玥咽了咽口水，问道：“店家，这是什么汤啊？”
店家笑眯眯地上下打量着宁玥玥，眸光闪了闪笑了起来，“小姑娘真是好眼光，此汤是我们店里的招牌，最为滋补，又香……”
容骁走上前，将宁玥玥往后一拉，掀起眼皮淡淡道：“腐烂的人身、发臭的妖身、还有乱葬岗的鬼气和妖婆自制的香料。卖了百年的烂招牌了，还敢拿出来糊弄修仙者？”
宁玥玥听得一阵恶心，靠那么近，刚刚都没闻出来！
店家顶着一头花白的头发，一点都不觉得羞耻，笑嘻嘻道：“我这店的汤本来就是做给妖和鬼喝，既然修仙者也想喝，我总不能不做这桩生意吧。”
宁玥玥吐槽：“你个糟老头子坏得很。”
有了这些前车之鉴，这下宁玥玥不敢再乱闻也不敢再乱摸了，乖乖巧巧地被容骁牵着手往前走去。只是眼里还是十分好奇，一双水眸四处看。
一遇到她好奇的东西，容骁则会在旁边解说。
弄到最后宁玥玥觉得诧异起来，“你怎么什么都知道呀？”
容骁想了想说道：“我一看见这些东西便觉得很是熟悉，大概是小时候师父曾带我在尘西府住过一段时日的缘由。”
虽然那时候来尘西府做了什么，容骁已经半点都不记得了。
但看见面前的场景和物什，他却想都不用想都能说出来。
宁玥玥点点头，倒是没再多问。
往前走去，是一间茶楼。楼上许是有个说书先生，正唾沫横飞地说着话，隐约听见“乾坤境”“古苏”等字眼。
上次乾坤境中与古苏大战一场逃脱之后，容骁和宁玥玥又误入了幻境霜华宫耽搁了不少时日。
是以一听见乾坤镜等字眼，宁玥玥都觉得恍如隔世。
其实一从幻境里出来，宁玥玥和容骁便试着与陆雪灵和卫无洲联系，但尘西府与世隔绝，消息不通，飞出去的烟鹤始终了无音讯。算起来，已有近一月未听见关于外间的消息了。
此刻听见茶楼里的声音，宁玥玥和容骁对视一眼，往楼上走去。
茶楼上设了十多个垂着珠帘的雅间，说书先生就坐在楼下大堂，大堂里还坐着不少妖啊鬼啊，正兴致勃勃地听着说书先生说的故事。
容骁和宁玥玥一眼便看出，那说书先生是只灵秀鸟。
灵秀鸟遍布天下，消息最是灵通。
“你们不知晓啊，乾坤境可是人间修仙大派皓月山庄的禁地。古苏你们听说过吧，这个人啊心狠手辣，阴冷无情，杀了不少我们妖族的人。他自持正派，可底下干的是什么勾当！”
说到这里，这只灵秀鸟妖唾骂一声，用尖锐的声音道：“他十年间招进去的数千弟子，无一不是带着微薄细末的魔族血液。”
“那些弟子对他的教导感恩戴德，谁知道！他拿手下弟子的血，用以献祭一只妖麒麟！披着人皮干这种龌蹉勾当，简直比我们妖还不如！”
“最起码我们妖害人还光明正大呢！”
底下一群妖符合，“对啊对啊！我们当坏人光明正大！”
“修仙界的人就是虚伪，我们吃人肉人血，吃了就吃了，才不会做出一副正义凛然的样子。”
“我们顶多也就是事情暴露了跑一下，谁像他，跑都不跑，就坐在自己的禁地里等着别人送血上来。这也太可耻了吧！”
宁玥玥：“……”
你们这些妖物，确定不是嫉妒？
鸟妖听众妖骂完后，十分满意众妖的情绪被他轻易带动。
继而往下说：“话说，坏事做多了总会得到报应的。前段时日，古苏又在乾坤境企图用一个女子的鲜血献祭那只妖麒麟，你们知道他想做什么吗？他想复活那只妖麒麟！结果你们猜怎么着？”
“那个女子竟然是修仙第一派，昆仑山掌门的女儿！哟，那可了不得啊，这个女娃娃，年纪虽小，修为了得，竟与古苏当场斗起法来……只见石破天惊，惊涛骇浪……古苏被她一剑刺穿胸口，又是……”
宁玥玥听得一阵头疼，灵秀鸟消息灵通是没错，但这些灵秀鸟惯爱扯谎，夸大其词。
一番话听下来压根没有参考性。
容骁和宁玥玥站起身准备往外走，身后传来灵秀鸟激情澎湃的声音，“古苏多行不义必自毙，此事被妖族知晓，妖族上下当即便派兵自大荒而出，攻入了乾坤境。”
“据说妖族之人找到了许多失踪已久的大妖，而乾坤境破，众多修仙人士闻讯而来，欲将妖族之人斩杀，带头的妖将当即便斥责古苏破坏人妖界法则，为一己之欲竟造诸多杀孽，言之凿凿要同修仙界要个说法。”
众妖觉得奇怪，纷纷囔囔道：“我们妖族的妖就是心软，都这个时候了还要什么说法，直接开打，我必前去支援！”
鸟妖示意众妖稍安勿躁，这才说道：“你们还记得在北海失踪的乌眴妖后吗？突然间便妖息消失无踪，当年妖族全族倾巢而出，上天入地，将六界翻了个遍都没找到她。谁知道竟被古苏囚禁在乾坤境！”
“据说被掏妖丹，被囚禁在阵法中，每日用七七四十九道雷击，已经被打回了妖身，千年道行都毁于一旦！”
容骁眉眼微挑，黑眸里满是震惊神色。
宁玥玥虽然早便知晓内情，但听旁人说出来，还是觉得这妖后实惨。
正想要听下去，那只鸟妖却摆起了一副“欲知后事如何，就来求我”的表情。
众妖也十分配合，毕竟他们都听鸟妖说以前仙妖情情爱爱的俗套故事听惯了，突然来了个刺激的，正好八卦八卦，以此来消磨日子。
大堂里和楼上雅间的客人都散得差不多了。
鸟妖满意地望着满盘的灵珠，装进兜里，站起身来，正准备离开，忽然听见身后传来一道女声。“我出十锭灵珠，你将后续发生之事告知于我即可。”
那只鸟妖回头一看，见是个模样漂亮的人界姑娘，摆摆手道：“去去去，哪儿凉快哪儿待着去。我布灵出门做生意最讲信用，说了不会提前剧透就不会提前剧透。”
主要他若是提前剧透了，如果消息传开了，那他还能拿得到这么多灵珠吗？
首次出手这般阔绰的宁玥玥不服，“你告诉我，我绝不告诉别人，好不好？”
宁玥玥说着，走近了几步，鸟妖闻到她身上那股子气息，一双珍珠大小的眼珠子滴溜溜地转，“想知道后续？你跟我来，我们去别处谈。”
这鸟妖看着宁玥玥一脸想加餐的表情。
宁玥玥也不是个傻的，况且这茶楼里隐藏着不少玄机，若真要动起手来，难免惊动他人。还想着把鸟妖怎么骗出去呢，闻言，宁玥玥一口答应。
“好啊。”她笑得一脸天真。
跟在鸟妖的屁股后面走了出去，一直走到尘西府的尽头。
夜黑风高鲨人夜。
鸟妖许是做生意做久了，想吃宁玥玥的同时，又怕她觉得吃亏，于是便说道：“想问什么你就问吧。”
毕竟问完以后，就要成为他的鸟中餐了。
宁玥玥道：“我想知道，乾坤境到底发生了什么，不能夸大其词，你一五一十道来。”
鸟妖吸了吸口水，望着宁玥玥，“就是我说的那样，乾坤境被妖族荡平，法器被破，山间被毁。”
“之后呢？”
古苏所做之事，在修仙界必定掀起轩然大波。且近百年来人妖两界和平共处，各不相犯。古苏身为修仙派的一门之主，犯此大错，别说是妖族不会轻易放过他。
就连在修仙界，恐怕也再无容身之地了。
果然，鸟妖说道：“坏事败露，皓月山庄自然就被修仙界围剿啦。昆仑派打头阵，云霍宫与碧玉派等各大门派强势围攻，皓月山庄被破，门派便成了一盘散沙。只是可惜，古家那三个坏蛋都逃走了。”
宁玥玥根据鸟妖嘴里的三个坏蛋，不难猜测出，是古苏、古明辰、还有古逸如。
鸟妖越说越来劲，继续嘀嘀咕咕：“昆仑派带头的人，还是昆仑山掌门的女儿，听说长得可美了。乾坤境之事，据说还是她报的信。可惜，啧啧，去了乾坤境以后，结果被古苏杀了。”
宁玥玥以为自己听错，有一瞬间不可置信，瞪大眼睛望着鸟妖：“你说什么？谁被杀了？”
“我说的就是那个昆仑派的掌门女儿。”
宁玥玥的声音有一些颤抖，“你说清楚，她叫什么名字？被谁杀了？怎么杀的？”
鸟妖不知为何面前的少女一副天都塌了的模样。
语气懒懒，声音清晰地重复了一遍。
“陆雪灵，被古苏用阴刃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