报仇?

  楚衍不知道这个人的身份, 但是从此人周身散发出的不一般的气质来看,他应该不是什么简单的任务者。

  说不定在主神那里也有些地位。

  想到这里,他的态度也变得小心谨慎起来了。

  楚衍认真的注视着他, 询问道:“为什么这样问?”

  那个男人浅笑了一声,回答道:“我们这里不是阴曹地府, 只有一种孟婆汤,那就是你自己。”

  “在时间管理局里,只有你自己从过去的生活里解脱出来了, 你才能有崭新的未来, 获得新生。”

  “你现在只需要回答我一个问题, 你恨吗?”

  楚衍抿了抿唇,目光中深藏思索。

  不恨是不可能的。

  特别是当他看到自己死后, 曾经伤害他的人依然可以风平浪静的活着,仿佛他对那个世界来说只是一个可有可无的东西,他就感觉到无法呼吸。

  可是,他们明明都是凶手,为什么还可以光明正大的活在阳光下, 而自己作为一个受害者, 却只能悄无声息的死在无人问津的夜晚, 灵魂同沉重的尸体一起沉江。

  像垃圾一样被丢弃。

  他怎么可能不恨。

  男人看着他眼中的晦暗,眼中流过了一丝心疼。

  他见过的任务者并不少, 但是能来这里做任务者的大多是一些心思敞亮正当的人,因为这样的人比较容易驾驭。

  他们大多人并没有受到太大的伤害,但是像楚衍这样一个经历了校园暴力和家庭暴力的人, 居然可以在长年累月的痛苦里依然保留一份纯真, 这是十分难能可贵的。

  可这也恰恰是他令人心疼的地方。

  末了, 他听楚衍道:“我想复仇。”

  男人愣了一下。

  楚衍长久的看着他, 沉沉道:“我想用自己的方式报仇。”

  男人温声道:“可以。”

  很少有人这么温柔的对楚衍说话,他稍微卸下了一点防备,询问道:“能告诉我你的名字吗?”

  男人回答道:“刑渊。”

  “请问你是这里的什么人呢?”

  “我啊。”

  刑渊淡然一笑:“你就当我是这里的心理疏导师吧。”

  .......

  刑渊给了楚衍一次重回阳光下的机会。

  他戴上了黑色的帽子,脸上也戴着漆黑的口罩,眼中略有些晦暗,身上也没有年轻人该有的朝气,他的表情死气沉沉的,就像是活在青天白日下的鬼魂。

  不知道刑渊是太闲了,还是已经混到了高级任务者的职位,反正看起来很闲,完全不像楚衍接触的那些任务者一样来去匆匆的奔赴着一个又一个世界。

  但是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这个人的眉宇里总是难掩孤独,仿佛已经苦守了这个时空管理局无数个日日夜夜。

  总之,他一直陪在楚衍的身边。

  街道很是繁华,所有的人都行色匆匆的,很少有人注意到他们两个的身影。

  刑渊问到:“你想去哪?”

  楚衍往拥挤的街道上注视了一会,想了想,轻声道:“先去看看我的父母吧。”

  刑渊点了点头。

  他们一路往楚衍的家走去。

  一路上,楚衍觉得时空管理局的心理疏导师还真是任劳任怨,居然愿意花时间带他一点一点的去解决问题。

  不知道他有没有工资,这个业务如果他跟着摸熟了的话也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做。

  很快,楚衍就依着记忆站在了那个破败的家门外,看着铁门上斑驳的印记还有肮脏的墙皮,思绪万分。

  他还没有进去,就听到不远的街巷里传来了一阵喧闹声。

  那是酒鬼在大着嗓门发牢骚。

  而这个酒鬼的声音他也是无比的熟悉。

  因为那是他的爸爸。

  时至今日,楚衍已经不愿意用这样的称呼来做那个男人的代名词。

  楚衍小的时候特别害怕他爸爸的拳头。

  只是现在不怕了,因为比这更疼的事情他已经尝过了,并且已经狠狠的绝望了一次,这世界上的很多事情已经不再能伤害到他了。

  楚衍来到了那个巷口里,看见那个醉鬼喝得脸红脖子粗,像一个流氓一样大力的拍打着桌子,大着舌头吆喝着:“喝...再喝....把酒给我拿过来!”

  这个时候,他屁I股下的椅子被酒店老板怒瞪着眼睛狠狠地踹开了,醉鬼很快就摔的人仰马翻。

  “每次来喝酒都赊账,你给过钱吗!没有钱就好好地夹着尾巴当孙子,别来老子的地盘上撒野,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是个什么德行!”

  其他的人都懒得理这个酒鬼,毕竟他品行不好人尽皆知,连自己的儿子失踪了都不找,只当他死了,也不知道是什么夫妻,搞的跟他的儿子欠他们似的。

  他们瞅着那孩子张得干干净净的,小时候还会天天喊姐姐,看着十分的乖巧可爱。

  可是后来就变得不爱说话了,整个人也一天天的消沉下去,看起来特别让人心疼。

  其实在楚衍考上大学的时候,住在城中村的街坊邻居都在说,他家里的小孩有能耐了,将来肯定有大出息!

  但是楚衍的爸爸大概真的是喝了太多酒,酒精上头了烧了脑子,反倒认为这是楚衍要开始挑战他作为父亲的权威了。

  他们不给楚衍出学费,也没有给他一点点的鼓励,更不会像别的父母一样千里迢迢的送孩子上大学。

  从很早的时候起,楚衍一直都是孤身一人。

  现在这个酒鬼被打了,周围也没有一个人愿意施出援手。

  毕竟帮一个烂人说话他也不会感恩,说不定还觉得你伤了他的自尊,何必呢。

  楚衍静静的站在街边看着这一幕。

  刑渊问他:“你有什么想解决的就去解决吧。”

  楚衍只觉得那个酒鬼被打的样子滑稽可笑,又丑陋不堪。

  他和这样的人待了几十年。

  他一步步地往那个酒鬼的身边走去。

  那个从小到大不论是非,只会用拳头来恐吓他的父亲的身边。

  然后,抬起手来,狠狠地给了他一拳。

  这一拳打在了鼻梁骨上,这是人脸上比较脆弱又不容易打出毛病的地方。

  酒鬼被打懵了,他感觉到了有什么液体滑过,于是往自己的鼻子下一摸,摸了一手血。

  他当时就勃然大怒,抬起拳头就要打回去。

  刑渊这时候从楚衍的身后出现,轻而易举的就挡住了他的拳头,明明对方已经用了很大的力气,但是刑渊看起来却很轻松,反倒是楚衍的爸爸露出了吃痛的表情,仿佛那一拳头抡在了铁板上。

  路人的目光好奇的落在了这两个人身上。

  有细心的大妈发现这个黑衣黑帽的青年跟楚衍的身形很像,但是她不敢认風。

  楚衍闷闷道:“走吧。”

  刑渊问:“这就结束了?”

  楚衍看着那些排着队等着打那个酒鬼的人,心想还挺讲秩序,知道不能影响交通。

  他道:“去找杨志群吧。”

  ***

  在楚衍死后,杨志群虽然从小到大虽然任性叛逆,无视法律,但到底还是第一次杀人,心情很有负担,生怕哪天被警察找上门吃了牢饭。

  谁想到楚衍的父母压根就不管他的死活,他感觉自己白掉了几根头发。

  他甚至调侃道:楚衍失去的不过是他的生命,可是他失去的却是几根头发啊。

  在这之后,他明显找到了规律,将目光转到了那些家境贫困,并且又不受父母关心或者父母也无能为力的人身上。

  但是他的口味又很挑,还必须找那种不论是学习还是样貌都是上层的人欺负,因为他会生出一种把别人毁掉的快感。

  扬志群虽然家境很好,但是他完全遗传了父母恶劣的基因,不光脑子不聪明,长得也是歪瓜裂枣。

  可是这一次被他盯上的人是一个好不容易从村里面有幸接受到好心人的资助,靠自己一步一步的走出大山的好学生。

  他叫白何生,来到大学只有一个愿望,那就是好好学习,将来毕业了找个好工作,这样他才能把父母接到城里来住,不让他们在环境那么危险的山里工作。

  山里常常有人一不小心失足落入悬崖,他不希望自己的父母也会遭遇那样的不幸。

  所以他一步一步的来到了这里,就算撞见了城市中的繁华也完全没有失去本心,心中只有一个很纯粹的愿望,那就是努力学习,拿到奖学金,减少父母的经济压力。

  可是他却万万没有想到,在楚衍死后,他就成为了顶替他的人。

  虽然父母都很忙碌,他跟他们相处的时间不多,但是,他知道他们是爱自己的,每次回家的时候父母都会对白何生嘘寒问暖,无微不至,就算家庭贫困,他们也会尽自己所能将最好的东西都给自己的孩子。

  白何生从小生活的环境都是很单纯的。

  所以他万万没有想到,到了城市里之后,他会被扬志群这样的人给惦记上。

  虽然他的长相没有楚衍的惊艳,但是扬志群很喜欢他那种小绵羊的气质,大概是楚衍生前的时候爆发地那种狠劲吓到了他,尽管那个人的尸体现在已经沉江了,但是扬志群对此还是心有余悸,所以找的下一个猎物性子就比较软绵。

  所以他盯上了初入大学社会,不懂得怎么跟城里人搞好人际圈子的白何生。

  扬志群的手段并没有什么进步,依然是喜欢在夜晚的时候尾随,就像一个变态一样,时不时的窥探着他的生活,还总是给他发一些令人毛骨悚然的骚扰信息,弄得他终日精神恍惚,无法度日。

  毕竟,白何生从小到大都没有遇见过这么恶劣的人。

  而且他也不像楚衍那样,从小就经历了各种暴力,还没能练成一颗强大的心脏。

  更何况,扬志群发给他的消息中,除了有暧昧的话语之外,更多的是威胁他,让他学乖一点的警告。

  他在这个圈子里无权无势,父母也没有能力来帮助他,如果想在这个世界里立足下去,那就必须得听他的话,否则,他不会想知道后果的。

  白何生自己也调查过以前被扬志群盯上的人是怎么处理这个问题的。

  但是在近日里他才发现,那个和他有同样遭遇的青年已经失踪了,谁也不知道他去了哪里。

  而且,似乎压根就没有人愿意去找那个青年。

  这样的情形让他一点一点的奔溃了起来,他真的有一种巨大的无助感。

  他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办。

  在这样的精神煎熬中,他的身体日渐虚弱,而且成绩也有所下降,差点就没有拿到能让他继续在这里学习下去的奖学金。

  倘若没有那些奖学金,自己的父亲就得多背几袋水泥,自己的母亲就要在黯淡的光线下揉着眼睛多缝几件衣服。

  这里的人永远都不会知道他们这种人的疾苦。

  而今天,白何生收到了扬志群的一个短信。

  那个短信的信息很简单,字数也很少,但是白何生却觉得有一把刀架在了他的脖子上。

  那个短信写的是:[今天晚上九点,到市中心的森河宾馆来,我等你。]

  [你如果不来,知道是什么后果吗?]

  在得到这个消息之后,白何生感觉自己的心脏都被攥紧了,无法呼吸。

  他感觉自己的前路渺茫,根本不敢想象今天晚上会发生什么。

  他不想去,但是扬志群又给他发了几张他的父母的照片,并且附赠了一句话:[听说你们的大山经常有人掉下去摔死呢。]

  只是这么一句话,白何生就感觉自己的汗毛瞬间倒立起来了。

  对方大概是觉得威胁够了,又开始打个棒子给个甜枣:[没关系,只要你听话,我不会为难你的,我会对你很好很好的。]

  可是这样的话,并没有安慰到白何生分毫。

  他抬起眼眸,凄惶又无助的看了看外面的天空。

  鸟雀南飞。

  他只觉得全世界都是牢笼。

  ......

  距离晚上九点还有一个下午的时间,白何生还有两节专业课要上。

  他和楚衍一样学的是经济学,所以经常上课的教学楼也是楚衍认识的地方,名叫求学楼。

  在去求学楼的路上有一个小花坛,因为这个学校的课程安排的一般都很满,这个时间大家都在着急上课,很少有人在路上逗留。

  但是今天似乎有点不一样。

  有一个黑衣黑帽的青年和一个外表极为惹人注目的男人坐在一起。

  他们一个带着口罩看不清表情,另一个表情始终平淡如水,仿佛这个校园里的人在他的眼里都是蚂蚁罢了。

  在某一个瞬间,白何生感觉自己的目光和那个黑衣青年的视线交汇在了一起。

  因为白何生是一个很腼腆的人,所以视线碰撞之后,他就慌忙移开了视线,快速的走开了。

  楚衍看着那人孤独的背影,一时之间想到了曾经孤立无援的自己。

  刑渊知道他想起了往事,于是抬起手来在他的脑门上摸了摸,示做安慰。

  楚衍的头发细而软,摸起来手感很好。

  大概是很少这样被人抚摸,楚衍下意思的有点想躲避,但是他感觉自己并不排斥,对方又是好心,便只好受着了。

  比他想象的,要舒服,要温暖。

  刑渊问他:“你打算怎么做。”

  楚衍回答道:“我想让扬志群为他的行为付出惨痛的代价。”

  刑渊微笑道:“那就听你的。”

  楚衍这时候抬眼看着他,问道:“你为什么要帮我啊?”

  刑渊长久的看着他,又抬眼注视着天空,回答道:“或许是因为,我曾经也是一个任务者吧。”

  他这话说的,难道他现在就不是任务者了吗?

  一看就是一个已经升职加薪的老员工了。

  楚衍戴好了帽子,然后准备到外面的商店里买录音器什么的预备着。

  刑渊问他:“这么着急,你现在有现实世界的货币吗?”

  楚衍顿了顿,表示自己好像还真的没有。

  刑渊像狐狸一样眯了眯眼,道:“无妨,我的系统空间里什么都有。”

  楚衍愣怔的看着他,直观感受上就是感觉自己不小心傍上了一个大款。

  白何生的整个下午都在煎熬中度过。

  虽然普通大学生面对下午满课也觉得煎熬,但是他们下课后就可以上蹿下跳的冲到食堂干饭,而白何生则还要胆战心惊的等待夜晚的到来。

  放学的时候,太阳还没有落下,夕阳将天边染成血红。

  白何生脚步虚软的走在路上,同身边朝气蓬勃的青年们格格不入。

  有人不小心撞在了他的肩膀上,他失魂落魄的,脑子没有反应过来,反倒先低着头跟人道歉。

  那两个人就一会你一个对不起,一会我一个对不起,看起来十分滑稽。

  不过也正是因为这样滑稽的事情,竟慢慢地让白何生从那种令人绝望的压抑中缓过神来,拍了拍脸,安慰自己一定要振作起来。

  明天何其美好,他绝对不可以输在今天。

  可是,他第一次遇到这样的事情,根本就不知道应该怎么做。

  他就这样沮丧的随着人潮往校门走去。

  这时候,他在人群中看见了一道巍然不动的身影。

  那个人他并不陌生,因为他们今天中午才刚刚对视过。

  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他觉得这个人在等他。

  不过这怎么可能呢,他来到这个学校后每天不是去自习室就是泡图书馆,身边很少有什么朋友。

  别是在等别人吧,就他还在自作多情。

  他摇了摇头,目不斜视。

  就在他们即将擦肩而过的时候,楚衍轻轻道:“白何生。”

  白何生瞳孔骤然放大,愣愣地往楚衍的脸上看去。

  楚衍立于人潮之中,血红的夕阳就撒在他的身后,将他的轮廓镀的柔和而绚烂。

  他的眉眼舒缓,温声道:“我可以帮你。”

  ***

  晚上七点的时候,楚衍敲响了本市市长的家门。

  开门的是市长家里的管家,打量了一下楚衍这一身的行头,然后皱着眉道:“这位客人,请问你有预约吗?”

  刑渊跟在楚衍的身后,他的相貌清俊儒雅,看起来就有一种说不出来的贵气,就好像尘世间的功名利禄都与他没有关系一样。

  管事感觉自己被一种莫名的力量给控制住了,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身体已经客客气气的把楚衍一行人给请了进来。

  白何生第一次来这种地方,两只手纠结在一起,十分紧张,大气也不敢出。

  曾几何时,楚衍也如他这般生涩敏感。

  但是,过尽千帆后,他已经知道这种软弱是无法保护自己的。

  所以从他进入时空管理局的那一刻起他就决定,以后无论有多害怕都不要轻易的表露出来,因为他知道这个世界到能保护自己的人只有自己。

  彼时市长正在办公室里浏览新一期的竞选文件,他听到管家敲门进来,说有客人。

  市长愣了愣,肃穆起一张脸,想着今天没有预约要来拜访的访客啊。

  他并没有什么心思接待客人,现在正是选举的关键时期,他不想把精力放在不相干的人身上。

  仿佛知道他在想什么一般,这时候管家出声道:“听客人说,他们此行事关选举。”

  市长闻言心思一动,目光敏锐的落在了外面那帮访客身上,表情如同川剧变脸一般,由一开始的不屑一顾转变成热情招待。

  沙发上,楚衍坐在中间,剩下两位一个云淡风轻,一个目光瑟缩。

  楚衍其实也不是一个很有底气的人,但是不知为何,身旁有刑渊在,他就觉得自己抱上了一条好粗的大腿,面对这位曾经高不可攀的市长大人,他却觉得没有什么好害怕的。

  故而,他目光温润,眼中无惧,一个年轻人的身上能具有这样的气质很是不易,市长的脸上也浮现了少有的赞许之色。

  楚衍开门见山道:“此次来打扰您的工作,实在是太抱歉了,若非有要紧之事我们也不会轻易的上门叨扰。只是我们近日发现,您这次竞选的竞争对手滥用私权,甚至动用自己的关系让他的儿子免造杀人凶手的罪名。可是他家大势大,我们无力与他抗争,现在只能来此寻求您的帮助。”

  听到“杀人凶手”这几个字,市长和白何生都愣住了。

  市长似乎也嗅到了什么对他有利的消息,两只手交叠起来,支撑着下巴,目光严谨的询问道:“你们有什么证据吗?”

  楚衍笑道:“证据今晚就会出现,只是....”

  “我们想要借助您的力量。”

  作者有话要说:

  苦难会让人成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