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林御白家门口, 江梅生深吸一口气,取出钥匙怼进锁孔时,手微微颤抖。

  他扭动锁眼, 推开门, 站在门口观察。御白的家仍是自己离开是的样子,空空荡荡,一阵晚风拂过,阳台的窗帘随风飘摆。

  地板上一层淡淡的灰,江梅生蹲下身, 对着光观察, 的确是有脚印没错。

  看脚印行走的方向,有人进了门,径自走进了书房, 然后又出来了。

  他是谁?进书房做什么?

  可恶, 如果他有御白那么聪明,可能已经猜到什么了。

  江梅生转动脑筋, 想了一会儿,从鞋柜里取出一双御白的鞋,在脚印上比了比。

  这脚印比林御白的鞋大了一码,也就是说不是林御白。

  再看看脚印的状态,上头落了一层灰,但这层灰比周围的灰要浅一些,这人是前几天来的?

  江梅生退回玄关处,观察门锁,没有被暴力撬锁的痕迹,也就是说,进来的这人多半手里有钥匙?

  江梅生看看林御白的鞋码, 打电话给洪善思:“你穿多大的鞋?”

  洪善思不明所以:“44啊,怎么了?”

  江梅生又问:“那你知道姜老穿多大的鞋吗?”

  洪善思更迷惑了:“老师……应该是43吧。到底怎么回事啊江老师?你是不是悲伤过度……”

  江梅生说了一声“我没事”,挂了电话,问向童心穿多大码的鞋,问了一圈,居然愣是找不到一个鞋码比林御白大一码的男人。

  御白个子高,鞋码比他们大一些,倒挺正常。那么这个比御白鞋大一码的男人,个头应该比御白还高?

  江梅生忽然想起了一个人。

  陆队长。

  他又给洪善思打电话:“你有没有陆队长的联系方式?”

  洪善思:“……那个,江老师,你现在在燕市吗?刚好我也在这儿照看老师,要不我去看看你吧。师兄的事,其实我们都很难过,但是事情已经发生了……”

  “有陆队长的联系方式吗?”江梅生锲而不舍,复读到底。

  洪善思啧了一声:“这个……你找他干嘛啊?”

  “我有御白的消息,要和他对对情况。”

  “真的?”

  “我精神没有失常,你也别浪费时间了,快告诉我吧。”

  洪善思把一串数字发到了江梅生的手机上。

  江梅生深吸一口气,拨通电话。

  夜已经深了,江梅生约莫有二十四个小时没有睡觉。

  他坐在军用车后排,晃悠了好一会儿,只觉得脑袋都晃成浆糊了,耳朵嗡嗡地响着,太阳穴一跳一跳地疼。

  陆队长本来提议,明天再带他过来,但江梅生今天不见到林御白,是不可能睡个好觉的。

  车开到郊区,驶入一扇大铁门。穿过一条林荫道,到了一栋白色的三层小楼前。楼前站着两个把守的卫兵。

  陆队长上前交涉,给对方看了证件,冲江梅生招招手,江梅生立刻跟上,紧张地屏住了呼吸。

  陆队长笑道:“你不用这么紧张,他还没醒呢。”

  江梅生没吭声。据陆队长说,他们抵达国外的第一天,就找到了昏迷的林御白。林御白受了伤,不轻,被秘密护送回国后送入这家疗养院,期间只醒了一次。

  陆队长回国第三天,去了一趟林御白的家里,帮他拿一些证件。之前之所以没告诉江梅生林御白已经找到的事,是因为林御白受伤是遭遇了袭击,所谓的山体滑坡,看起来是为了掩盖罪行的人为灾难。国家正在找幕后黑手,江梅生的嫌疑,到昨天才被排除。

  “难怪我看姜老并不像特别伤心的样子,他的嫌疑比我早排除吧?”

  “是的,姜老的嫌疑最轻,所以他最早知道林博士仍然健在的消息。”

  “那为什么我的嫌疑这么重?我有什么伤害御白的必要吗?”

  “我们在调查的时候发现,林博士早就立好了遗嘱,他过世后,一半的遗产留给他母亲,剩下的一半都留给你。不过我们在调查之后发现,你对这件事并不知情。”

  江梅生心情复杂。御白是什么时候立好遗嘱的?为什么没告诉自己?

  把财产留给自己做什么呢?自己又不缺钱,这个傻瓜。

  他跟随陆队长,来到三楼的病房前。两名卫兵守在病房门口,陆队长给他们看过证件,带江梅生进去。

  于是,在与林御白失联近半个月后,江梅生终于又看到了那张朝思暮想的脸。

  他以为自己不会特别激动,但在看到林御白的那一瞬间,仍然忍不住热泪盈眶。

  感谢老天爷,没有把林御白从他身边带走。

  如果此前与屈致傅宴之间产生的种种委屈痛苦,都是在为这件事积攒幸运,那么江梅生甘之如饴。

  陆队长拍了拍江梅生的肩膀:“他这两天就会醒过来了,放心吧,他在这里,会很安全,我们一定会找到害了他的凶手。”

  江梅生点点头,跟随陆队长走出病房。

  他流连地回头再看一眼。

  “明天我还能过来吗?”

  “可以。”

  江梅生回到家,匆匆洗了澡便倒头就睡,这一觉睡得很沉很踏实,第二天早晨九点半才醒。江羽生已经去上班了,给他留了早饭。

  三明治上居然放着一朵西蓝花,江梅生看了一会儿,把西蓝花放进口袋里,吃了三明治,收拾好东西,打车前往疗养院。

  林御白还在病房里躺着,江梅生等医护人员查过房,走进病房里。

  他握住林御白的手,感觉到了一种失而复得的欣喜。

  林御白仍闭着眼睛,长长的睫毛垂落,江梅生知道,他要不了多久就会醒来,自己要在这里等他醒过来,做他第一个睁眼见到的人。

  他坐在病床前,取出平板和蓝牙键盘,手触碰到口袋底部,他摸出那朵西蓝花,放在林御白的枕头边。

  西蓝花战士,请你快点好起来吧。

  江梅生码了一上午的字,中午时分,取出准备好的饭盒,跟护士去了小饭厅,用微波炉加热。

  江梅生吃了饭,刷了饭盒,回到病房时,林御白还静静地躺着吊点滴。

  江梅生趴在他的病床边午休,感觉自己又做起了梦。

  梦里,他变成了小熊梅梅,坐在小仙鹤的翅膀上在云层里飞翔,风呼呼地吹,让他觉得有些凉。小仙鹤于是给了他一件羽毛氅,羽毛氅还带着小仙鹤的体温,真温暖啊。

  江梅生醒来时,浑身还是暖烘烘的。他坐起身,披在身上的大衣滑落在地上。

  病床上空空的,江梅生一眼就注意到,林御白的床头,那朵西蓝花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片琴叶榕。

  “御白……”江梅生跳起来往外冲,差点和人迎面撞上。

  林御白坐在轮椅上,被护士推了进来。

  江梅生连忙刹住脚,与林御白四目相对,一时间百感交集,竟然不敢叫他。

  他不敢相信御白居然这么快就醒了。

  “哥哥。”林御白抬头看着他,仍然是那熟悉的温柔的微笑。

  江梅生蹲下身,抱住了林御白:“醒了怎么没叫我?”

  本来还想做御白睁眼看见的第一个人呢。

  “还有些身体检查要做……”被江梅生猝然拥抱,林御白脸热心跳,默默咽下话语,也抱住了江梅生。

  林御白身体指标都在正常范围内,只是他的腿受了伤,需要用到轮椅。陆队长听说他醒了,很快赶到。他只负责林御白的安全问题,调查林御白遇险事件的是一个戴着眼镜文质彬彬的中年男人,陆队长称呼他为王队。

  王队带了个做笔录的女下属进入病房。

  林御白说,当天晚上他本来在房间里休息,结果醒来时,出现在陌生的地方。他悄悄翻墙逃走,被看守的人发现,追击中他摔下了山坡,滚进了河里,被河水冲到了几公里外,晕倒在一家农场的马舍里。

  江梅生一阵后怕。

  究竟是谁,把御白绑走,还袭击了他?

  王队问林御白有没有猜想,林御白沉默了一会儿,说:“他们是冲着我们的研发成果来的。”

  “他们逼你交出研发成果?”

  “是的。但是我没有松口,于是他们想灭我的口。”

  陆队长皱起眉头。

  坐了一个多小时,王队带着人离开了,陆队长留下两个看守的人,也先行离去。林御白靠在床上休息,江梅生则握着他的手,“那些事你暂时别想了,好好休息,尽快恢复吧。”

  林御白点点头,认真地用眼光描摹着江梅生:“给哥哥打那个电话的时候,我真的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

  江梅生双手握住林御白的右手,贴在脸上,按在嘴唇上,他同样是满心的感激庆幸。

  林御白则脸红了。

  在疗养院修养了三天,医生宣布林御白可以出院了。江梅生已经提前一天,请家政阿姨把他的房子打扫干净,还替林御白带了一件厚外套来。

  林御白还暂时不能行走,江梅生用轮椅推着他进电梯,下楼,来到疗养院门口时,他取出林御白的那条围巾,替他围上。

  林御白看看围巾,不敢相信似的睁大眼睛,继而一脸喜悦,盯着江梅生不放。

  江梅生当然记得他说过什么,这就是他的答案。

  他好像在黑暗中行走,害怕一脚踩空,摔下深渊,所以裹足不前。

  但是前方有他喜欢的人,于是他勇敢地向前迈出了一步,踩到了坚实的地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