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少年名为徐放。

  但江虞知道,真正的徐家村后人是不会有机会来到这里的。

  秋月边挑眉,“探子?”

  江虞抿唇:“不知。”

  “哼,”秋月边冷哼,“摆明是针对你来的。”

  当年师弟一身血衣回来,他们都不知发生了什么,还是安养了好半个月,师弟才肯开口。

  但开口的,却是几近绝望的恳求——“师兄,若以后有徐家村的消息......直接唤我便是。”

  就在那不久后,一则大事传遍了整个修真界。

  ——西州城,消失了。连同旁边的一个小村落。而那个小村落,正是徐家村。

  与西州城直接被碾为粉尘不同,徐家村满目疮痍,其中还有逃亡的痕迹。修界不是没有试图探查过徐家村人的踪迹,想把西州城灭城的真相找出来,但奇怪的是,至今为止无一人寻到过他们的踪影。

  秋月边也觉得奇怪。

  直到她看见师弟第一次“斩仙缘”——灵犀一落,自此,凡尘与修界两不相干。

  江虞送走了秋月边,坐会床上开始消化系统塞入的记忆。

  ......

  “阿娘!阿爹!”

  早起浣衣的少女丢下咋咋呼呼地跑来,把院里的小鸡仔吓得扑棱着鹅黄的翅膀“啾啾啾”地叫。

  少女气喘吁吁:“阿娘,咱家地里有个死人!”

  “啪叽”竹箩摔在地上,里头的豆子撒了一地,但妇人已经顾不上心疼,全部的注意力都在“死了人”这件晦气的事上。她家怎么这么倒霉,地里死了人呢!

  “丫头,你上山找你爹和阿哥,我先去看看。”

  “好。”

  待少女把阿爹和大哥找回来时,就发现家里多了个人。

  妇人端着血水从房里出来。

  徐壮透着门缝看了一眼,被血染得淡红的人影生死不明地躺在床上。皱起了眉头,一脸不赞同:“秀秀他娘,乍这么多血呢,不会惹祸上身吧。”

  徐壮妻子把血水倒了,拧了他一把,在他耳边悄悄说:“我瞧他不像什么逃难的公子,倒像是......”

  她指了指天上。

  徐壮眉头舒展开了。捡个神仙,他们还是很乐意的。

  徐家村距离西州城不远,但远不如西州城的繁华。小小的一个村落不过百家人口,他们固然是凡人,却又受了修士的庇护,土地丰饶,屋舍俨然,男女老少怡然自得,倒有一副传说中桃花源的模样。

  也不知徐家村的先祖是那个鬼才,机智地占据西州城与北微城之间的一块小山地,“恬不知耻”地硬生生蹭了不少往来仙人的好处。

  徐壮一家敢随便捡人靠的就是徐家村的“城中村”的模样实属打眼,若突然消失不见,往来的修士定能发现端倪,故他们根本不惧怕修士或魔族的报复。他们可不是什么籍籍无名的小山村,背靠大树好乘凉,每年修补封印之时,还会有不少仙人赠予机缘呢!

  南星洲最后的记忆停在了前方一片土地上。

  捅刀子的王二话没说错,魔气在体内肆虐每一寸经脉,他其实已是强弓末弩。南星洲嗤笑一声,咽下喉间的腥甜。

  他明白此时最好的办法是向师门求援。师兄师姐,总会来一个接他。

  但......指尖被捏紧泛出苍白不似活人的颜色,往日一双锐利的凤目里如今满是痛苦。

  要是他们知道疼爱的小师弟杀了那么多凡人,只怕,会很失望吧。

  “吱呀。”门被推开了一条小缝。

  南星洲望了过去,就看见男人猫着腰透过门缝在看他。两人视线一对上,徐壮先闹了红脸,干脆推开门,“小兄弟是修仙的吗”

  南星洲怔愣片刻,他活了九百年,头一次被人叫小兄弟。但他很快就回过神来,点了点头:“在下是修道之人。”

  徐壮露出笑容。

  他搓搓手,略显局促,尤其是搓出一片黑泥之后。

  徐壮面不改色地把手背到身后:“那仙长有急事吗?考不考虑在徐家村住一段日子。”

  南星洲蹙眉,他不是不谙世事之人,自然也看出了徐壮讨好的模样。

  就像是,有事相求?

  被仙长一语道破心思,徐壮挠了挠头:“我家婆娘快生了,若是仙人不嫌弃,可不可以为那皮娃子取个小名,小名就可以了。”

  对于修界的规矩,徐壮还是知道一点的。仙人为生灵取了名,两人之间便有了因果。

  但让自己的孩子沾沾仙人的福气,谁不想呢?

  南星洲沉默片刻,既然自己承了徐家的恩情,自然是要报答的。至于体内的魔气......青松真人临死前托付给的功法可解。

  于是就这样在徐家村住下了。

  ......

  徐家村都知道了村里来了个仙人。先不说修为如何,长得就是一副仙风道骨的模样,满足了他们对仙人所有的幻想。

  “仙、仙仙......”小小的一个糯米团子蹒跚着脚步一头撞到了南星洲的腿上,也不觉得痛,两只肥肥的小手抱柱子似的,仰起头“咯咯咯”地笑。

  耕作的农民投去善意的目光。

  “小虎子真聪明,那么小就会抱大腿了。”

  这句话得到赞同,众人擦了一把汗,发出哄笑。

  南星洲抱起小虎子,把他送回跟在后面的阿姐手上。

  阿姐受宠若惊,白衣的仙人靠得那么近......脸止不住悄悄地红了。

  小虎子贴着阿姐的脸蛋,发觉了阿姐的脸变得热热的,他开心地拍着小手“咯嘞咯嘞”笑开了。

  “他是个有福气的孩子。”

  “多谢仙长赐福。”阿姐脸皮子烫得厉害,结结巴巴地把话说完。

  南星洲嘴角勾起不易察觉的笑容。其实这并非什么言灵,只不过是一句寻常的好话,这些村民便能心满意足。

  “仙长,”阿姐突然回头叫住了他,期期艾艾:“晚上月娘家摆满月酒,仙长、要不要来。”

  南星洲笑着应下。

  看着高升的烈日,想了想,往山上走去。

  徐壮的娘子快生了,找些药草赠予,就当作这些日子照顾的谢礼。

  太阳西斜的时候,南星洲才下山。

  他没有用上神识,就像个凡人一般在山中寻寻觅觅。直到日头被大山遮去了大半,才回到家中。

  随着秀秀娘肚子里的月份的一天天大起来。煮饭喂鸡打草洗衣等家务活全落在了秀秀身上,此时她皱着秀眉,把那只又凶又馋的大公鸡踢开:“你吃得够多了。”

  公鸡是个记仇的,被踢开后先远远跑开,而后借着助跑飞起,喉间发出进攻前的鸣叫,扑棱着翅膀发出浑厚的“啪啪”声,跳到秀秀胸前高,眼看就要直直落到菜盆子里抢食。但秀秀已经不是刚喂鸡时的秀秀了!她“哼”了一声,极其熟练地侧开身子,让公鸡扑了个空。

  “蠢鸡!”秀秀鄙夷。

  直到门被推开,南星洲含着笑回来:“秀秀,你少招惹它。”

  秀秀一时被晃了眼,听见仙长的话,瞬间紧张起来。

  完了,都被看见了。秀秀脸上布满了红霞。

  下一秒,清秀的面容就扭曲起来,大公鸡趁着秀秀被美色所惑时跳到脚底,毫不留情地往小腿上啄了两下。

  其实并不怎么痛,但让秀秀恼羞成怒的是在仙长面前丢了脸,立刻气得拿起扫帚追着公鸡打。

  秀秀娘挺着肚子往外看了一眼,嘱咐道:“别吓着母鸡了,要是下不出蛋,明天就把你卖掉!”

  最后是徐壮一把抓住了秀秀,假意要抽她,把她赶去烧饭:“死丫头,天都快黑了还没烧饭做菜,想饿死你老子不成。”

  “今晚不用做饭,上月娘家吃满月酒去!”

  秀秀委屈,向偷笑的大哥做了个鬼脸。

  南星洲把一幕尽收眼底,眼中含笑,如坠星光。

  这大概就是他留下最大的理由。

  小山村安和宁静,冉冉升起无数红尘烟火,伴随着儿童嬉笑,蛙声蝉鸣。

  住在这里越久,梦里的血色褪去得愈发干净。就连修炼之时,那唾骂求饶的虚影也开始逐渐消失。

  ......

  夏日渐渐远去,当田地里第一颗麦子变得金黄的时候,秀秀娘临盆了。

  徐壮在院子外走来走去,听着房里一阵阵痛呼,眼睛变得通红。

  秀秀难得地搬着小凳子静坐在院内一角,不自觉地咬着手指头,眼神茫然。

  而大哥则是被差遣去月娘家换些补身子的物品,待会让秀秀把它们和南星洲带回来的补药一起下锅。

  对了,母鸡也要杀一只。

  屋内声音嘈杂,但对南星洲来说,一丝一毫的声音都听得分明。

  他骤然脸色一凝,“难产。”

  果真,下一刻稳婆就慌慌张张地推开门,“娘子难产了!”

  徐壮步子猛然一停,秀秀也猛地抬起头来,一脸茫然无措。

  稳婆说着话时,是看着南星洲的。

  徐壮也意识到了什么,恳求地开口:“仙长,求您救救秀秀她娘......”

  屋内血腥味瘆人,南星洲遏制不住的头晕。

  如此浓烈的味道,几乎是瞬间把他拉回了那个横尸遍野的地方,凡人的鲜血从灵犀剑上滴下,融进黑色的土壤里,泥土的腥气与血腥混合,几乎是他每晚的梦魇。

  眼前陡然一片血色。

  原来他的心魔从未消失。

  耳边还有令人烦躁的叫声:“仙长,求求您,求求......”

  南星洲扶住门框,五指几乎在上面留下深刻的印子,才轻轻地应了一个“好”字。

  ——头晕目眩,浓烈的血腥味几欲让人呕吐。

  “快了快了!”

  “秀秀娘,再加把劲。”

  ——耳边的声音逐渐变得遥远。

  突然,

  “出来了!”稳婆抱着婴孩,喜极而泣:“是个调皮的小子!”

  婴儿的啼哭嘹亮,眼前的血色被白光破开,宛如长剑破妄!

  “仙长!”徐壮几乎落下泪来,极尽珍惜地抱着这个孩子,“仙长,给他赐个小名吧。”

  南星洲稳住摇摇欲坠的身体,神智缓缓回神,张扬的凤目里头一次有了迷茫的情绪。

  呆愣道:“那就唤他......长生。”

  “长生好,长生好!”徐壮心疼地抱着小的,为大的擦去头上的冷汗:“秀秀她娘,辛苦了。”

  话音刚落,一旁传来倒地的闷响。

  一直背在身后的手暴露在众人面前,白色的衣袍上染着刺目的红

  “仙长!”

  --------------------

  三百年前,青松真人的功法最后是交到了师尊手上,

  季云戈拿到了是西洲环境里面爆出来的装备。

  一条是真正的时间线,一个是复刻当年的通关游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