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傅明下意识说出了这句话。

  实际上, 在池梨青说出口之前,他就猜到池梨青想说的是什么了。他的意识在清醒与昏迷之间挣扎着,但池梨青哭了, 低低的抽泣声让他回神, 他这才能从无休止的梦境中醒来。

  他知道池梨青在想什么,也正是因为他知道, 在意识到对方的行径之后,他的大脑才会当入一片空白。

  修傅明强打着精神坐了起来,发现自己正在医院里。他定定的看着池梨青, 轻轻地抽了一口气,尽量让自己的语速保持平缓, “这件事情跟你没有关系,你不要多想。”

  池梨青好强, 他更愿意自己永远是骄傲漂亮的, 并且不愿让人看见自己的窘态, 哪怕对象是修傅明。他狠狠地抹了一下脸, 拭去了脸颊上的泪水。池梨青哪怕垂眸不语,都非常惹人恋爱,但他说出的话却和本人高度不符, 跟软糯的外表相比, 他的话很是冷漠:“我们的感情, 已经不太适合存在了。”

  “感情就是感情, 是我们两个人的事情,一不害人,二不害己, 有什么不适合。”修傅明打断了池梨青的话。

  池梨青嘴上的话强硬, 但心里难受委屈极了。他故意让自己看着墙壁, 但余光却不受控制地瞟向修傅明。

  修傅明的伤口上依旧留有一丝渗出的血,结实有力的胸膛裹满纱布,整个人看上去显得有些滑稽突兀。

  这么好看的躯体,现在变得伤痕累累,全都是因为他。

  池梨青忽然回想起,那人渣伤害修傅明的时候,手里晃着的那把刀。在过去的几个小时里,那银光像是一道魔咒,植根在他的潜意识里,让他满脑子全是懊悔与后怕。

  修傅明出手是真的狠,余峰远跟上次在山庄里的小打小闹不同,这次修傅明是下了狠手。

  现场开来了两辆救护车,一辆是拉走修傅明的,另一辆是拉走余峰远。

  一想到这个,池梨青就有些后怕,他可不想让修傅明被人贴上暴力分子的标签,也不像让修傅明有污点。毕竟修傅明的事业才刚开始,业内对他的评价不低,他还有大好的前程要走呢。

  池梨青仔细想想,从修傅明他家那天晚上的突变开始,他就应该和修傅明断个一干二净。

  “你哪来的自信,你能保证以后永远都不会遇到这种事情吗?池家那群人这么能耐,不也是没能护住我。”池梨青想说的这句话,似乎忍了很多年,终于说了出来,“这一次你是躺进医院,下一次你是不是得……”

  池梨青定定地看着修傅明,声音有些颤抖,他的嘴巴张了又合起,最终还是没有说完最后这句话。

  “是我要出手的。”修傅明有些疑惑,他拉过池梨青的手,却被对方躲开,“是我自己自愿,如果你想要纠结到底是谁的问题,那也应该是我的问题,和你没有关系。”

  “你自己听听,这话你能来说服自己。”池梨青的语气变得有些激动,他现在非常冲动,什么话都听不进去。“他们是因为我才来的,如果不是因为我……我……才会发生这样的事情。”

  “池梨青。”修傅明罕见地叫了池梨青的全名,语气变得严肃。池梨青被这件事情吓到了,他深知,他必须让池梨青冷静下来,不然对方一定会陷入无休止的内耗。

  池梨青第一次被修傅明在情绪上压制,一时有些怔愣。

  “池池。”修傅明似乎意识到叫“池梨青”有些严肃了。他有些懊悔,毕竟再怎么样,这件事情根本不是池梨青的错,他在这甩什么脸色,他又不是玩冷暴力的PUA男。

  “我永远都不会在意的,这是我自己的意愿,没有任何人能强加给我。”修傅明说道,“我想保护你,哪怕这件事情你不愿意,我也要坚持下去。”

  这时,门口传来一整敲门声,紧接着涌进了几个护工。

  原本还在有说有笑的他们忽然噤声,他们一脸不甚在意的站在门口,似乎真的在讨论什么。但眼尖的池梨青意识到,他们在偷偷看自己,看他们的表情,似乎在猎奇这对璧人怎么忽然吵架了。

  “怎么都挤在这里呀,快快,快来看,特地从隔壁市送来的,这品种太稀有了,快来……”下一秒,一个男护工咧着嘴走了进来,比他的笑容更甚的,是他怀里似火橙红的山茶。

  男护工似乎是新来的,全然没有看见几个医生颇具暗示的脸,还缺心眼地笑得灿烂。

  山茶花被安置在外间的柜子是,与修傅明的病房隔着一道除菌玻璃。按照他摆放的位置来看,这似乎是特地放给池梨青看的。

  山茶红得刺眼,这是修傅明哄池梨青惯会用的做法。

  医生是听见修傅明醒来时按下的监护铃才赶来的,他们打开了病房的门,以至于外间的声音毫无阻隔地传到了他们的耳朵里。

  男护工似乎意识到了什么,等他转过头来的时候,正好和病房里的池梨青四目相对。

  看什么看,没看过小情侣吵架嘛……没眼见力的护工依旧不醒目,但看在他送花的份上,池梨青没在为难对方。

  看见那簇花,池梨青眼眶有些湿润。但他心里清楚,想要修傅明走的坦荡无愧,他不能再因为自己的私欲而维持这段感情。

  当着外人的面,被修傅明叫池池……池梨青感到有些不好意思,他干巴巴说道:“我们都冷静一下吧。”

  下一秒,他消失在了门口。

  ————

  “呃……伤口恢复得很好,只要你想,随时可以出院。”医生拿着病历本,一本正经地说道。

  修傅明被人渣用刀伤到,这件事情把修家上下的人都吓到了。这几天,修傅明都被按在病床上休息着。

  这让他有些心急,因为他联系不上池梨青。

  修傅明有些生气,他倒不是气池梨青,也不是气自己。他以为,在他和池梨青这段关系里,他可以给池梨青提供足够的安全感。

  但至始至终,池梨青的安全感都没有得到落实。

  而且……最重要的是,余峰远那人渣的出镜率为什么会这么高?

  从他来到这个世界,到演戏,到杀青,到现在,这人渣作恶的手完全没有停过。并且,对方手段之歹毒,毅力之坚定,让修傅明感到非常意外。

  修傅明仔细想了一会,似乎想到了什么,轻轻笑了一声。

  虽然有些棘手,但他有办法了。

  “别高兴太早?”医生瞟了修傅明一眼,“先别去追你那小男朋友,他是精神科的常客,最严重的那年。几乎把住院部当家住……马修博士都头疼。”

  修傅明的心麻了一下,他知道,想要彻底根除池梨青的心病,有些事情,还是得他出手。

  他摇了摇头,没有接下关于池梨青的话题,他说道:“听说,等一下大伯要来?”

  “呃……对。”医生不太确定,他翻开了自己的工作日志,在确定之后,才和修傅明说。

  这样啊……

  上次在山庄帮忙打理了一下事务,虽然这边的法律条纹,市场规律和莫兹密洛海不太一样。但万变不离其宗,再相驰的文化,也会有相交的那一刻。

  修傅明心里有个想法,但他得把这件事情和大伯说一下。

  毕竟,他不能让大伯来帮他承担风险。

  “修哥。”一声轻唤把修傅明拉回现实,修傅明抬头一看……是祝乐安。

  “不去。”修傅明直接摇头。

  不等祝乐安开口,他就很熟练地说出了这话,“别想不去不可能。”

  祝乐安挑了挑眉,手里抽出的合同要放不放,非常尴尬地举着。他摇了摇头,叹气道:“你怎么知道我想做什么?”

  “不需要知道,你会出现,只会是来挖我的。”虽然在最开始,祝乐安不再决定追捧池梨青,转而选择自己这件事情,多少让他觉得有些不怀好意。

  后来他发现,这人并不是真的讨厌池梨青,但也不见得有多喜欢自己。祝乐安在意的,只是一个能让他挖掘无限艺术潜力的艺人。

  这个世界的人,总会在很多奇怪的地方,有着奇怪的执着……

  招贤的工作还没展开就被修傅明拒绝,祝乐安知道接下来怎么做都是烂费口舌,于是不再挣扎。

  “是谁在帮余峰远?”修傅明问道。

  虽然他觉得祝乐安不见得会和自己共享资源,但他不想做高成本低效率的收集资料,打算直接从祝乐安身上问出来。

  “他对你没威胁。”祝乐安知道这疯子,他以为这次袭击让修傅明留下了阴影,只是安慰着他。

  “他们别想闹起来,虽然你出手打了余峰远,但你也算是正当防卫,本就占理。更何况,他们再傻也不会傻到和你们家硬刚。”祝乐安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手,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那如果,是我想和他们硬刚呢?”修傅明笑了笑。

  祝乐安:“……”

  “你、你想干什么?”祝乐安扯了扯嘴角。

  “我想和他们硬刚。”修傅明看着祝乐安,这话说起来语气平淡,仿佛在说喝水吃饭这样稀疏平常的事情一样,但这话直接让祝乐安傻眼了。

  你疯了吗?祝乐安原本想说这话。可是看着修傅明这张脸,他又说不出口。

  修傅明受伤卧床,分明是弱势羸弱的样子。更别说,他现在还穿着医院的常规病服,右脸上还留着淤青。但周身竟无端自成一股王者之气,脸上的那道淤青非但没拉低他的气场,反而让他更像一直来自深海的修罗。

  “按照客观规律,明天他们的股市能飘绿吗?”修傅明问道。

  祝乐安:“……”

  ————

  祝乐安走出病房的那一刻,整个人都是恍惚的。

  就在刚刚,他旁听了一场会议。

  修家派来的团队非常迅速,拉着他当了个公证人,直接开始了一场会议。

  什么招标,什么股市,什么项目……这些专有名词让祝乐安这个学艺术的完全不了解,但让他有些意外的是,修傅明居然能说上一二。

  “祝总,签下了吗?”祝乐安的助理问道。

  祝乐安闭上眼睛,摇了摇头,他深吸了一口气,轻声说道:“没有。”

  “真是不识好歹,三分几次来请他,拖了大半年都没签下,诸葛亮都没这么难请!”助手非常生气,忿忿说道。

  电梯拐角,修家的法务团队和财务团队走了出来,祝乐安抓住助手的手,示意他不要说话。“嘘……”

  等那些人走了之后,祝乐安才放开了对方的手。

  “祝总……这。”助手有些不解,他们朝岸影视影视在外,并不需要怕人,哪怕对手修家。

  “快跑,以后别再打修傅明的主意。”祝乐安精神有些恍惚。

  “怎么可能,我们直接去修家求他大伯,打人情牌,还怕请他不来?”助手有些不解。

  “卧槽!”祝乐安一把拉过助手,摇了摇头,这还是他第一次这样怕事,“这人纯疯子,真没骗你。”

  ……

  次日,某巨头娱乐公司旗下房产项目陷入停滞,开发商撤资跑路。

  三日后,巨头公司陷入舆论漩涡,因拖欠工资,其母公司遭到起诉。

  一周后,余峰远所在经纪公司的母公司宣布破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