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笑笑小时候并不怕老鼠, 她刚会爬就天天攀高蹦低,捉虫摘花,还曾经从栅栏缝拱进鸡窝, 试图抓大公鸡玩。
幸亏姜冬月发现得早,及时将闺女从鸡窝里薅出来,唐笑笑才逃过被鸡群乱啄的惨状。
等到能跑能跳,唐笑笑胆子就更大了,地里看见什么虫子都敢伸手抓,还误打误撞地从土洞里掏出过小老鼠,藏进树叶堆想带回家养。
姜冬月没办法, 哭笑不得地抓了好几只老蛄蛹,又买糖哄着,她才勉强打消养老鼠的念头。
在唐笑笑心里, 老鼠和□□、蚂蚱等都是一样的小动物, 用不着怕。直到去年在魏村住了一段时间, 无意间听林巧英说起村里有户人家闹老鼠, 把婴孩耳朵啃掉一块肉都抓不住,惊得唐笑笑立刻摸了摸自己耳朵, 从此看见老鼠就躲着走。
等上了学, 知道老鼠是坏东西,浑身细菌, 靠近便会生病,唐笑笑再想起那灰扑扑的尖嘴和长尾巴,就觉得有些可怕了。
“妈,你千万把老鼠抓住啊。”唐笑笑背着书包, 饱含期盼地仰望姜冬月,“老鼠吃红薯, 还吃小孩耳朵,万一它追着弟弟咬……天呐,笑安不会走路!”
唐笑笑满脸担忧,仿佛已经看到唐笑安被老鼠追着咬的可怕场景,眼眶都湿润了。
“……”
姜冬月顿了顿,认真道:“妈今天放两个老鼠夹子,肯定能抓住,你赶紧上学去吧。”
打发走闺女,又给儿子喂了饭,将家里拾掇干净,姜冬月便从西屋找出落满灰尘的老鼠夹子,踩着底部铁丝用力掰开,一个放到南棚子旁边的杂物堆,一个放到堂屋墙角,同时将老鼠啃剩下的红薯搁到上面,再撒几颗棒籽儿做饵。
最后沿墙根倒了一圈细土,如果再有老鼠出没,就能通过爪印看到它爬了哪些地方。
唐笑安非常好奇,举着一小块馒头要往老鼠夹子上放:“吃。”
“停!”姜冬月眼疾手快地把儿子拎走,再三叮嘱不能靠近。看唐笑安那模样不像听进去了,索性挑了根高粱秸秆做示范。
“看好了,”姜冬月说着,用力压老鼠夹子那片薄薄的翻板,“只要轻轻一碰——”
果然,左右相对的两片铁环“啪”地弹起来合拢,将高粱秸秆挤成两节。
唐笑安双眼亮晶晶的:“哇~”
“厉害吧?如果老鼠跑过来偷吃东西,尾巴都能夹断。”姜冬月抽出高粱秸秆,重新将老鼠夹子放好,然后握住唐笑安的胳膊,作势要往里面伸。
“不去!”唐笑安使劲扭动,用力朝姜冬月身上爬,“妈妈,疼!”
姜冬月欣慰地松了口气:“笑安真聪明。夹断手指是很疼的,以后连筷子都拿不起来,只能喝凉水。”
唐笑安最近正在练习吃饭,虽然用勺子舀汤时总往外洒,但用短筷子扎菜丸子特别准,能像啃糖葫芦似的独自吃五六个。
一听拿不起筷子,他急忙晃晃小脑袋,口齿清晰地道:“不喝!”
姜冬月哈哈大笑:“不喝不喝,我们笑安要多吃饭,长高高~”
仔细说来,唐笑安其实个头不矮,瞧着比唐笑笑周岁前窜得快。加上家里条件好转,奶粉和肉菜都不缺,小家伙胳膊腿像藕节似的胖乎。
但他不会走路,顶多摇摇晃晃迈三、五步,就可怜巴巴地歪倒在地,说什么也不肯自己起来。
唐笑笑鬼点子多,每次瞅准唐笑安要倒,立刻伸手作枪,或用笔画圈,口中念念有词,假装是自己隔空做法将弟弟击倒,能捂着肚子嘿嘿乐半天。
唐墨就比较着急了,生怕儿子有什么毛病,上个月支钱的时候特地跑洪金市买了瓶儿童钙,千叮咛万嘱咐地让姜冬月每天磨碎一片掺进饭里,偷偷喂给唐笑安。
唐笑安胃口挺好,家里人喂什么吃什么,但半瓶钙片吃下去,仍旧瞧不出变化。姜冬月无奈之下,抱着儿子请陈大娘给摸摸头,又拜了拜菩萨。
陈大娘笑眯眯地劝她:“李哪吒三年落草,姜太公八十钓鱼,你家笑安是个文静性子,慢慢就会走了。”
姜冬月回家把这话学给唐墨听,唐墨顿时慌了:“咱儿子不能三岁才会走路吧?”
“乌鸦嘴,”姜冬月气得捶唐墨两拳,“笑安现在就会走路,只是走不远,干啥能等到三岁?”
好笑的是,唐笑安当时也不知道听懂了什么,煞有介事地大声应道:“对!”
逗得一双爹娘放声大笑,仿佛捡到了金元宝。
“唉,你看看你自己,成天调皮捣蛋,哪里文静了呀?”姜冬月揉揉儿子头顶刚长出来的毛茬,在院里铺了块旧凉席和褥子,让他坐上去玩,然后守在旁边剥棒子皮。
今年她身子轻便啥活儿都能干,唐墨却忙得紧,掰完棒子刚两天就被老板喊回去砂光,所以自家棒子剥得并不快,还剩差不多半亩地的堆在墙根下。
难得不出摊儿,也没衣裳要裁,姜冬月就想抓紧时间今天剥完,再装布袋里,好歹把院子清理干净。
正忙乎着,门外有人喊了声“嫂子”,竟是唐霞抱着女儿来了。
稀客呀……姜冬月搬个小板凳让唐霞坐,寒暄道:“小霞,难得见你出来,你们家棒子收拾好了吗?”
“还没呢,建军怕我费力气,非叫我回娘家贴秋膘,真拿他没办法。”唐霞边说边撩起头发,状似不经意地露出手腕那只明晃晃的雕花银镯子。
姜冬月假装没看见,把棒子皮塞进布袋里,随口问道:“大妮名字取好了吗?”
在乡下,称呼别人家孩子的时候如果不知道具体名字,通常男孩叫“x蛋”,女孩叫“x妮儿”,x按照排行来。
但唐霞的女儿尤其不一般,月子里姜冬月给她送鸡蛋的时候,亲耳听李建军说孩子五行缺水,取名叫“李淼淼”。 隔了几天,马秀兰特意登门,说外孙女不能叫“淼”,得叫“默”,以后见了喊“默默”就行。
姜冬月无可无不可地答应下来,结果秋收前在平村镇出摊儿碰到唐霞婆婆,对方抱着孙女连声叫“瑶瑶”,差点把姜冬月给整懵。
她单知道有些讲究人家会在小孩名字上做文章,万万想不到这么久都定不下来,难怪马秀兰前阵子经常就往西康村跑。
瞅唐霞这副红光满面的样子,十有八九已经定下来了。
果然,唐霞转了转闪光的银镯子,轻笑道:“取好了,小名叫‘瑶瑶’,大名叫‘李木子’,长大了也不怕重名。”
姜冬月:“这名字挺好,比淼淼默默的好听。”
“嗨呀,我本来想给孩子取名‘西娣’,要不就叫‘招南’,建军死活不同意,整天嚷嚷着他就待见女娃。这不,孩子刚百天,他就花钱给我们母女俩打银镯子,净知道瞎花钱。”唐霞暗戳戳地把李建军夸了又夸,浑身毛孔都透着得意。
可惜她自顾自炫了半晌,却发现姜冬月眉毛都没动半根,只在那边哼哼哈哈地敷衍,顿时老大不痛快。
自从清明烧纸跌了跟头,她被迫缩起舌头做人,背地里天天烧香磕头祈求生男娃,最后也没如愿,臊得简直不敢出门。
如今好容易逮住机会找场子,姜冬月还装模作样……唐霞越想越憋气,瞥见唐笑安坐在垫子上抓着棒子须须玩,眼珠转了转,故意道:“嫂子,三翻六坐八爬爬,笑安快满岁了吧?怎么还不会走路?你可得上点心,别把孩子耽误了呀。”
姜冬月眼神一冷,正要开口,唐笑安忽然站起来,哒哒哒地走了几步扑到她腿上,小声道:“妈妈,尿。”
他平常都在鸡窝旁的小枣树那边“施肥”,但今天有陌生人,便本能地找亲妈作伴。
“知道啦,妈领你去。”姜冬月抱起儿子走到老地方,刚给他脱下裤子,余光瞥见唐霞带着闺女要过来,忙出声拦住,“你侄子脸皮薄,有人看着他不好意思。”
唐霞像没听见似的迈开小碎步,大咧咧蹲到枣树旁:“嗨呀,男娃怕啥羞?我们老唐家的——啊!”
唐笑安的确脸皮薄,但他年龄太小,方才又暗自忍了会儿,眼下根本憋不住,哗哗地淋了唐霞一胳膊。
姜冬月:“噗嗤!” “咳咳咳,”她硬忍住笑意,重新给唐笑安穿好裤子,抢先数落唐霞,“不让你过来你不听,看你们老唐家的男娃,哎。”
唐霞一手抱闺女一手摸兜掏卫生纸,黑着脸道:“嫂子,我这可是新买的衣裳,好几百块钱呢,都被笑安糟蹋了。”
姜冬月眉头微皱:“童子尿是好东西,你回头洗洗就——哎,你镯子好像褪色了?”
“不可能!”唐霞举起手腕,就见那银镯子上面的“雕花”确实有点浮,忙用卫生纸使劲儿擦。
这一擦,“雕花”居然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几道模糊印痕,连镯子都瘪了一块。
唐霞:“*&^#$?”
不不不!这不可能是真的啊啊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