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延面前的茶确实已经凉透了,而且自始至终都没有被动过一下。

  但客厅里的两个人却没敢表现出多大不满,见到贺霖从楼上下来甚至还主动起身迎了上去。

  唐延先是很客气的笑了下,然后伸出右手,寒暄客套,“贺总,好久不见了。我爸爸一直向我提起您,说您是年轻企业家的楷模,让我多跟您学习呢。”

  贺霖没去接他递上来的手,径直走到客厅沙发主位坐下,面色沉肃。

  自下而上冷冷地打量着跟在唐延身后一直没开口的青年,半响,方淡淡地说,“令尊过誉了。”

  唐延其实在诸多不学无术的纨绔子弟中算是比较的靠谱的了,因为作为唯一的继承人他自幼就经常和父亲出席各种交际场合,练就了一副揣摩对方心意的好本事。

  唐延识趣地闪身把Eric让到贺霖面前,放低了身段说:“我这小孩不懂事,惹贺总不高兴了,我特意带他来给您赔罪。”

  “赔罪”两个字刚好落到池曳的耳朵里。

  池曳从管家先生过来通报唐延上门的时候就开始蠢蠢欲动了,想要跟着去见识Eric怎么被打脸,毕竟报仇雪恨什么的总要当事人亲眼看见才能解气。

  别问为什么池曳如此确定贺霖一定会回护自己,问就是蜜汁自信。

  其实小腿上的伤真不算太严重,但是心里的却不是不委屈的,池曳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就变得这么脆弱,上一世身边没人疼没人爱的时候,从那么高的威亚上掉下来摔成骨折,也不觉得多难过,眼下关心的人多了,反而越发矫情起来。

  宫斗剧里反派娘娘掐着腰指着鼻子骂新晋贵人“恃宠而骄”的画面猝然进大脑,池曳打了个哆嗦,忍不住心里一阵恶寒。

  池曳用力甩甩脑袋,把思路强行来回到Eric身上。

  好在贺霖离开池曳卧室的时候为了让他能好好休息带走了所有的佣人和护工,池曳单腿着地,扶着墙轻轻地蹦到房门口,拉开一个不大的缝隙,然后蹲在门口,竖起耳朵听楼下的动静。

  好在贺霖的别墅里向来都是安静如鸡。

  池曳看见贺霖唇角浮起一个疏离的弧度,只抬手指了指Eric带过来并小心放在地上的东西,没什么表情帝说,“拿回去吧,下次不要破费了。”

  并没有回应“赔罪”的这句话。

  林一水适时出现,贺霖话音刚落就俯身把那些昂贵的logo都敛了敛塞进身边的佣人手里,当着唐延的面低声叮嘱,“待会儿帮唐少送到车上。”

  唐延脸上端着的笑几乎维系不住,停了好半天,才又勉强开口,却不再谈Eric的事情,只是开始东拉西扯地聊生意。

  贺霖表情依旧是冷厉而矜贵,无可无不可地听着,只偶尔用简短的几个鼻音回应唐延热络的话题。

  全程似乎根本就看不见坐立不安的eric。

  池曳躲在门后看着,心里十分解气。

  他并不知道唐延是什么来头,但从Eric日常在片场的嚣张程度,可他提起自己的金主时那不可一世口气来看,唐延一定不是什么普普通通生意人那么简单。

  但看贺霖的态度显然是没把他放在眼里,甚至没有把他背后家族产业放在眼里。

  唐延还在絮絮叨叨地说着什么,贺霖已经从林一水手里接过平板电脑开始浏览经济要闻了。

  唐延毕竟年轻,巴巴地带人上门伏低做小却,吃了个一个接一个的软钉子,面上越来越沉不住气。

  抬手在Eric的脑袋上拍了一下,转而堆起笑脸对贺霖说,“贺总,您看我是实在不知道那个小演员是您的人。Eric当时也只是说片场总有人跟他过不去,想要稍微教训一下,没想到这大水居然冲了龙王庙……您就看在没有造成什么不可收拾的后果的份儿,大人有大量,就原谅他吧?”

  贺霖不太耐烦唐延这样的长篇大论,摆手示意他别再絮叨了,直截了当道,“你没必要跟我道歉。”

  林一水站在贺霖身后“啧”了一声,“池少可不是您口中的什么小演员。”

  唐延不亏是个聪明人,闻言眼珠一转,立刻改口,“不知道池少现在在哪里,方不方便我们当面道歉?”

  贺霖端起茶盏慢慢地喝。

  林一水说,“池少伤了腿,不太方便行动。”

  Eric跟在唐延身后从进门起就没敢大声喘过一口气,忍到现在实在是憋不住了,小声嘀咕了一句,“哪有那么严重,不就是被玻璃划了几道,而且还是在水里,隔着那么大浮力,能划的多深……”

  “不是几道,是七道。还有掌心也被玻璃碎扎进肉里,几乎露骨。”

  林一水冷冷打断Eric,“这位年轻人既然说的这么轻描淡写,不如您先在自己的身上划几刀试试?”

  林特助平日里的声音就像机器人一样没什么温度,此刻刻意加重了语气,听起来居然让人有些瘆得慌。

  唐延迎着头皮打圆场:“林特助,您说笑了。”

  林一水凉薄笑笑,“唐少,您怎么知道我在说笑?”

  唐延这才正色起来,不再和林一水说话,而是转头看向贺霖,咬牙问道:“贺总,这是您的意思吗?如果我在Eric身上留下同样的伤痕,咱们这事儿就算一笔购销?”

  贺霖终于动了,但也仅仅是可有可无地抬了一下眼皮,“唐副总年纪轻轻,倒是比令尊还会做生意。”

  唐延一愣,“贺总什么意思?”

  林一水接过话茬,“唐少说笑了,这又不是在做生意,还讲等价交换公平公道呢?您的人,您想怎么处置我们哪有权利置喙,别说是腿上,就是脸上划出七八个道道,那也是您自己愿意的不是?”

  eric心里咯噔一下。

  唐延难以置信地看向贺霖,后者并没有要说话的意思。

  Eric突然坐不住了,虽然事情是什么结果眼下还不明朗,但从表情上看,唐延显然动了丢卒保车的心思。

  他是一个演员,在娱乐圈安身立命全靠一张脸,更何况如果真的毁了容,还到哪里找金主去?

  Eric突然挑起来,不顾一切地大声辩白,“明明是他先跟我过不去的,他一个群演、替身偏要抢我的角色,抢不到了,就要加角色加戏!我难道都不能反击吗?我就也没想把他伤的多重,是他运气不好才弄的一声是伤。”

  唐延一张脸连着变了好几种颜色,恨不能徒手捂住Eric的嘴。

  贺霖不耐烦的摆摆手。

  保镖队长不知从哪里闪出来,凶神恶煞地带人进门送客。

  .

  池曳把脑袋缩回门里,迅速往床上撤离。

  但到底是瘸着一只腿,蹦不过除了脖子全是腿的贺总,被贺霖当当正正地堵在墙边。

  贺霖从下楼开始就一直冷着脸,这会儿视线落进屋内,看见池曳的脸,紧蹙眉峰才稍微放松了些。

  池曳方才专注地听墙角腿都蹲麻了,现在猛然站起来大脑供血不足,有些晕,身子不稳。

  贺霖看着在自己面前站的摇摇晃晃的人,眉头紧了近,没说什么,眼睛往池曳的腿弯瞄。

  池曳:“……”

  好吧,这个地方二爷熟悉。

  果然贺霖轻车熟路地抄起池曳地腿弯,把人横抱起来,往床边走。

  挣扎总归还是要挣扎一下的。

  贺霖原地站着没动,视线落在池曳身上,看着他徒劳地抵住胸膛挣了几下,最后放弃地瘫软在自己怀里。

  唇角不太明显地勾了一下。

  池曳被放回柔软地床上,贺霖凝视了他几秒钟,又转身折回到门口,反手上了锁,“咔哒”一声。

  池曳恍惚抬头,心跳有点儿快,第一次感觉不是那么害怕和贺霖独处了,“先生?”

  贺霖“嗯”了一声,然后拉了把凳子坐在床边,“你都听到了?”

  池曳不好意思地点点头,虽说处理的是跟自己有关的事情,但毕竟偷听是没经过贺霖的同意。

  贺霖看神色倒是不太在意,“没想瞒着你,就是怕你听了生气。”

  池曳的喉咙动了一下,这样温软的话怎么可以从方才还杀伐果断的贺总嘴里说出来?

  贺霖见池曳没有回答,以为他是又难受了,伸出左手揽过他的肩膀,右手覆在池曳的头上,男人温热的气息打在每个张开的毛孔。

  池曳更不会说话:“……”

  “有点儿烫。”贺霖说,“我一会儿让医生上来看看,伤好之前不许在随便下床,不然……”

  贺霖顿住了,面前这个人居然让他连最简单的威胁都不忍心说出口。

  池曳其实很想问“不然怎么样?难道您还能把我锁在床上吗?”,但最终他问出口的是,“您不会真的让人把eric的脸划画吧?”

  生气归生气,但是平心而论池曳其实非常怕贺霖真的使用这种近乎残暴的手段。

  小惩大诫也就罢了,毁人家一辈子,池曳自问狠不下心来。

  贺霖怔了一下,没有回答池曳的问题,反而沉声问:“池曳,在你心里,我到底是怎样的人?”

  嗓音低沉,喉结滚动,气声震动从耳畔一直传导到胸腔。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在2020-11-02 16:37:24 ̄2020-11-03 17:15:4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名字好难取啊8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