菲戈小说网>古代言情>奸佞美人>第10章

  薛雍试图从他手心里抠出什么,却在用力的瞬间,听见几双皂靴陆续围过来的声音,他抬头,笑道:“景大人来的巧啊。”

  “想不到啊,薛公子。”景臻一支飞镖打在刚刚咽气的薛九的肘关节上,那只握着东西的手砰地展开,手掌中顿时掉出一枚黄铜铸成的小巧兵符来。

  “结篱!”有人惊呼。

  薛雍站起来搓了搓手,似乎对这一切并不意外,只是发怵景臻的那枚飞镖。

  方才若不是他躲的快,这手怕要废了吧。

  景臻从雪地里捡起那枚结篱兵符,脸色的神色变了几变:“看来先帝的兵马,在薛公子手中了?”

  这些年他撒下去多少人马,明着暗着花费了多少心血都没找到的东西,竟然就在成日里抬头不见低头见的薛雍身上,真叫人生恨啊。

  薛雍朝他瞥去一眼,摇摇头,叹气:“是谁引景大人来的?”

  景臻:“……”

  他暗里的线报太多,以致于有时候根本没法查清具体是谁最早送来的信儿。

  “薛九身上的是刀伤,景大人今日佩的是剑,可见人不是景大人杀的。”说到这里,薛雍紧了紧披风,不肯再往明里点。

  “我等跟上他的时候,他已经受了重伤。”景臻的一名随从道。

  “不管人是谁伤的,薛公子,薛九临终前来这里,他一定有放心不下的事情交给你。”景臻晃了晃手里的兵符道。

  薛雍蹙眉:“景大人是不是来早了?”

  他们主仆尚未叙完话呢,换言之,这件事他还没搞清楚呢。

  景臻冷笑一声:“薛公子,此地不宜久留,请薛公子跟在下进宫吧。”

  话说的客气,可他眼眸中的杀气却是薛雍没见过的,薛公子好脾气地笑笑:“景大人,这事儿……”

  似乎有点不妥啊。

  他的话没说完,景臻的伏犀剑出鞘了,眨眼的功夫不到,细雪纷飞的废墟间便躺了五六具尸身,血腥气弥漫,景臻低沉道:“除了我之外,再无人知晓薛公子的秘密。”

  在外面站的久了,薛雍面色苍白,他冷然一声道:“景大人想的太少了。”

  景臻还没来得及把兵符收起来,就听见有人大喝一声,紧接着他们就被包围了,来人面罩铜质饕餮,阴鸷的眉微挑:“听说景大人得了个稀罕物儿,不知本公子有没有眼福瞧上一瞧呢?”

  “景臻奉陛下之命带薛公子回宫,还请陈大公子见谅。”景臻说着就要抓起薛雍施展轻功。

  却被薛雍紧紧摁住手腕:“陈大公子,景大人抢了在下的结篱兵符。”

  陈洋微惊,转头对薛雍道:“还是薛公子懂事。”

  果然是个识时务的。

  景臻冷哼,眼角的余光扫视陈洋身后待命的弓箭手,暴躁地抬眼望向西边的天空,他太心急了。

  这次,又进了陈家的彀中。

  可若薛雍和结篱兵符一旦落入陈家手里,那天下易主岂不是旦夕之间的事情。

  薛雍必须死。

  “陈大公子救我。”薛雍几乎是在景臻出剑的瞬间就闪开了,可终究不及伏犀剑快,那人起了誓必要杀他之心,剑刃穿胸而过,他只觉得眼前一晕,呕出一口血来便意识涣散了。

  彻底不醒人事之前,他记得他拼劲全力替景臻挡了陈洋一箭——

  景臻不能死。

  ……

  慕容耶打探回来,见卫玄琅正一身白袍坐在水榭里饮酒,他怕坏了雅兴,于是远远站着不敢提薛雍的事。

  “取我的《语林》来。”却听卫玄琅吩咐道。

  “是。”慕容耶闻言浑身恶寒:“公子。”

  《语林》。

  那是小儿才念的书吧。

  鱼沈雁杳天涯路,始信人间别离苦。

  慕容耶满腹疑惑地折去书房,差点没被卫玄琅书房的一幅字吓得钻桌子,这个情窦一直没开过的汉子发了足有小半个时辰的愣,这才想起他是进来取东西的。

  年岁渐长,自家公子越发思念那个人了。

  妈的,看这架势,还真有情根深种一说,一旦自小种下的,想拔都拔不出来啊。

  就跟入了魔一样。

  不对,不对,慕容耶拍着脑子,哆哆嗦嗦地包好几本旧书,抽羊癫疯一样退出来,想死。

  不对,是想爬到地府把那个人提回来!

  卫玄琅眉眼平和,潋滟深邃,他从慕容耶手上取了书,随意一执,目光就定在上面了。

  “飞卿快来呀……”耳边似乎是他的声音。

  “萧延哥哥……”他在心里急促地唤道。

  十几年过去了,他那时候太小,早已想不起萧延的样子,只知萧府被满门暗杀后,第二天一早得知消息的父亲傻了,跌跌撞撞地带他赶过去,见到的只有满府满檐的白灯笼和丧幡……

  他的萧延哥哥,徒留冷棺材一具,再不会教他念书识字了。

  犹记初见在那年夏初,尖尖小荷才露角,夏蝶儿舞,蜻蜓儿飞,刚满五岁的他被父亲带到萧府游玩,听说那时的萧延的伯父萧施刚娶了长公主,又甫出任大丞相,执掌相印,一时如同烈火烹油鲜花着锦,京中人人都来巴结,卫家自然不例外。

  夏风熏熏的午后,卫玄琅记得很清楚,他一个人跑到了花园里的假山上面,正要从上面往下跳时,一个男孩的声音从下面响起:“你快下来,我爹说了,从那里跳下来会摔倒的。”

  小小的他哼了一声,哪里理会这个,昂着下巴一倾身“飞”了下来。

  “嘶——”

  他重重地摔下去,四仰八叉地撞在地上,痛的眼圈都红了。

  “还好跌到这上面来了。”

  卫玄琅猛地坐起来,发现自己面前站着一个神气的小孩儿,蜜色的脸蛋儿,看样子约摸比自己大,一袭银色滚边的干净袍子,正皱眉看着被他坐在屁股底下的织纱夏凉被。

  “你是谁?”卫玄琅比划着拳头。

  男孩说:“我叫萧延,你呢?”

  小小的卫玄琅见自己坐在他的被子上,脸蛋一红,结巴道:“卫,玄琅,卫玄琅。”

  “可是这三个字?”小萧延眼睛亮亮的,转身提起石桌上的毛笔写下几个字,指给他看。

  “我还不识字。”他又哼了一声,双手背在后面揉着跌疼的屁/股。

  “很疼吗?”小萧延在他身后蹲下来:“我看看摔破了没有?”

  自己不管怎么摔,大不了磕了门牙破了膝盖,头一次瞧见仰着摔的,想来跌的很重吧。

  “不疼。”小小的卫玄琅才不想让人家看他出丑。

  小萧延笑了:“阿爹他们不知道要吃酒到什么时候,外头又不让小孩儿乱跑,咱们就在这儿认字好不好?”

  别再去爬假山了。

  “……好。”小小的他撅着嘴,不情愿地道。

  ……

  流光十五载,浑似转眼间,却又无比漫长,纵使如他手握雄兵,倾擎天拔地之力,也复活不了他的萧延哥哥了。

  慕容耶默默看着疏离冷清的卫公子……

  原来只是忧愁多思而已。

  远没到如痴如狂的境地。

  他松了口气,自家公子打小心性凉薄,从未有人入得他的眼,唯独对许多年前覆灭的萧家公子萧延念念不忘,可当年两个都是那么丁点儿大的孩童,又能有多少回忆呢?

  想起方才在书放看到的那幅字,慕容耶又发起愁来,自家公子眼瞧着和桐城公主缔结了婚约,若心头一直搁着萧延,怕多有不妥吧。

  唉。

  况且那萧延就算没死,不也是个男的,难道还能和卫府谈婚论嫁吗?

  “想什么呢?”忽地当头一下,慕容耶怔住了,忙笑道:“听说老爷要回禀陛下公子和桐城公主的婚事了,属下在想什么时候能喝上喜酒呢?”

  “慕容耶。”卫玄琅忽然笑了:“我记得你比我还大五岁呢吧?”

  你的喜酒早该请了。

  慕容耶被他笑的……忽然想哭。

  可不,他还没攒到够娶媳妇的银子已经变成老光棍了。

  “有心仪的姑娘吗?”卫玄琅又问。

  慕容耶如遭雷劈,公子居然问他这个……,他一时拘谨的不知如何是好:“没……没,不,算是有吧?”

  “城南豆腐朱家的朱三娘?”卫玄琅轻飘飘说了句话。

  慕容耶闻言倏然耷拉下脑袋,心情栽了个跟头跌下去:“公子,她……她已经有人家了。”

  卫玄琅哦了声,忽然命令道:“抢过来。”

  慕容耶:“……”

  见卫玄琅不像开玩笑的样子,他直挺挺跪下道:“公子,您总不能让我娶个拖着三个女娃的妇人吧?”

  咳,就算朱家小姐有六个娃,他也愿意接手啊,可关键是人家不愿意嫁他啊。

  卫玄琅:“那就杀了。”

  慕容耶:“……”

  呃,修罗啊,喜怒无常!

  早知道这样,他就应该说自己惦记的其实是幼年时邻居家夭折的翠花妹子,和公子做一对同是天涯沦落人啊。

  得了,他还是到了夜里趁着月黑风高给朱三娘一家送些银子,让他们一家人远走高飞,再也别回京城了。

  他这辈子,看来注定是要打光棍的。

  “公子,公子。”慕容耶见他不过问正经事,只好硬着头皮开口:“外面都在说结篱兵符的事。”

  结篱兵符突然出现,京中人人震动,一片惶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