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双匆匆洗漱了一番,本想着出门送送祝清逸和谷卿卿的,不曾想他们已是进了山去。
“这早便醒了?我熬了野菜粥,与你盛一碗?”
夏日的早间,风中含有丝丝凉意,于容双身后走来的长烨更是笑容和煦。他确是应了容双的话,一同出行的大多日,皆是他应承着众人的膳食。
自然,他的所有菜色皆是为容双而变化。
昨日容双饮了些酒,他便一早去屋后采了些许野菜,将粥煮得清甜又开胃。
容双唇角不禁勾了勾,“好。”
他们正欲一同朝瓜棚下的石桌走去,忽的几位家丁模样的人挑着聘礼打头入内,“谷神医可在么?”
“你们是何人?”
容双将眉微蹙,谷神医只有一个女儿,且已完了婚,如今又是谁前来寻事?
“我家公子是楚公子,谷神医知道的。请问姑娘,谷神医可在么?”
为首的家丁朝容双恭敬地笑笑,倒是个有家教的,不似那日泼皮赵二的那帮黑心手下。
容双未答,只求个确切答案,“只不知楚公子,与何人下聘?”
两人说话间,约莫有二十名家丁鱼贯而入,将聘礼摆满了本就不甚宽敞的院落,倒有那日长烨至秦府下聘时的三分排场。
而在他们后首,则缓步走入了个儒雅公子。
他朝容双作揖行了一礼,“在下楚栾,昨日于席上对姑娘一见倾心,别后难忘。今日冒昧上门求亲,还望姑娘能知晓在下心意。”
容双下意识望了身侧长烨一眼,果见他神色难看得紧。
然而他却未有言语,目色沉沉地望着她。他要教她亲口拒绝、亲口认下他来。
“……楚公子许是认错了,我尚有一胞妹,公子昨夜所见应该是她。”
很快,容双便反应了过来。
她与秦清双本就是双生,八岁之前将她们错认是再寻常不过,而后她面上添了一道可将她与秦清双区别开来的疤,此等乌龙方才渐渐少了。
今晨她习惯性地蒙上了面纱,再加上身段眉目同秦清双又有着七分相仿,仅见过秦清双一面的楚栾将她错认亦是正常。
“姑娘尚有胞妹?”
闻言楚栾面上果真有了豫色,若是双生的话,他的确不能保证自己未有认错。
“恩,”容双浅浅笑了笑,只手抚上了她的右颊,“我面上有疤的,我妹妹她没有。”
如此一来,楚栾便好确认了,“是在下唐突了,还望姑娘见谅。”
昨日秦清双牵着谷卿卿从宾客中走过,他的视线便未再从她身上移开过。她虽然只是略施粉黛,但天生丽质却胜过了一身嫁衣红裙的谷卿卿,于他心里投下了倩影。
“无妨,楚公子在这等一等吧,我去瞧瞧她。”
容双倒也不是个得理不饶人的,且这公子看着谈吐儒雅,言辞恳切,确比日前上秦府求亲的那些人胜过不少。虽是乐元泰早便钟情于清双,然终身大事,她须得让清双自己亲自决定的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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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多时,秦清双同容双一道走了出来,她于楚栾跟前微微福了一福身子,眸中含了三分羞意。
“楚公子,这便是我的胞妹,秦清双。”
容双开言为他们引荐,而关于楚栾的来意她也已于秦清双屋中时便同她说了清楚。爹娘一向最宠清双,婚姻大事由着她挑拣,是以作为长姐她便与他们留了独处的时间,任清双好作决定。
“可要出去走走?”
那些家丁虽将聘礼送来后便退了去,然而院里堆满了大小箱还是显得逼仄异常,尤其是瓜棚的石桌上亦被放了一些。
容双便只好舍了野菜粥,偏首向长烨做邀道。
“好。”
长烨面色仍旧不大好看,然这是容双头一次约他,他自不会拂了她的意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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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行容双并未带上小兰筠,而是同长烨二人往集市而去。早膳尚未吃上,还是先寻一处餐点坐下的好。
行了半路,长烨终于启唇,“你为何,不与他说我是你的未婚夫婿?”
长烨非是气恼她不肯将自己认下,只是气她不惜将自己的伤疤袒露亦不肯借他一用。明明他在身旁,便是最好的回绝借口不是么?
“我须得确认他是否错认了,而不是莽撞为清双将亲事挡了去。”
毕竟眼下她同清双之间颇有微词,她不想再多让她怪上自己一条,还是横竖皆交由她自己评判的好。
容双的辩解好似安抚,且并未反驳长烨“未婚妻”之话头,叫长烨眉间郁色淡了去。
偏生他又是个认死理的,又紧着问道,“那若他真是为你而来呢?”
“你觉得我会应下?”
容双反将眉一挑,嗔怪又憋笑地望着身侧吃着飞醋的人儿。
他竟对自己没信心至斯么?
“不会。”
成功接收到容双眼里传来的讯息,长烨这才憨憨笑了开,继而柔声道,“想吃点什么?”
“那便……去喝完混沌汤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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混沌汤最是寻常,江南随处可见卖混沌的小贩,近了京城,此亦是地道的一道早膳。
容双随意找了间干净的小店走了进去,寻了个靠窗的位置落座,长烨则抬手唤来了店小二,“两份混沌汤,再要一屉三鲜包。”
“好嘞!客官稍事片刻!”
店小二高声应了下来,忙碌的身影于客见穿梭着。于市井百姓而言,得以忙碌许便是最大的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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候着上菜的空当,容双只手托腮望向窗外。
她本是先来无聊随意看看,不曾想却被一道熟悉的身影吸引住了目光,是他——
“在看什么?”
长烨亦随着她往窗外望去,只是待他侧首时,容双所见那人已是不见了踪影。
“没什么,那小孩儿糖葫芦吃得好生高兴。”
容双指着不远处总角小儿浅浅一笑,将心里的异样压了下去。
她……又见着了梦中所见之人。
这一次,是雍王。
福應寺一行后,梦中的场景于她愈发真切了些。可也是从福應寺下来后,她终于承认了心下有长烨。
正便是如此,她开始下意识抵触着梦境。毕竟于梦中,长烨……并非她触手可及之人。
“你喜欢,一会儿我们便去买。”
长烨亦跟着容双笑了起来,眼底的宠溺甚是分明。
容双便融化在了他与她的的柔声与宠溺中,将适才出现的人影从脑海中挥了去。
她弯了弯眉眼,“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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用罢早膳后,长烨果真同容双一道往外边的糖葫芦摊而去。
“老板,来一串糖葫芦。”
长烨话音未落,容双便在一旁补充道,“两串。”
“好嘞——”
小贩应声从糖葫芦架上拿下了两串递与容双,容双则又分了一串与长烨。
瞧着长烨一副受宠若惊的模样,容双笑了开,“难不成你以为两串都是买与我自己的呀?我可不这么贪吃的。”
“我,从未吃过这个。”
在容双灼灼的目光下,长烨缓缓道了声后还是接了过。
莫说糖葫芦了,便是当街吃东西他也从未有过的。毕竟,这于他的身份并不相符。
然而这东西既是容双递与他的,意义便自是不同。
“我也从未。”
结识长烨前,逛街采买之事都是小兰筠代容双去办,亦或是清双买了双份分与她。她这亦是首次,自如地摘下面纱于街上吃着小玩意儿,眼底星芒闪烁。
长烨看她的神情,教她渐渐忘了面上那道疤,亦能自如地迎上路人异样的目光。
于梦境相反的,如今的他方才是她的救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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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甜么?”
两人沿着市集一直朝东而去,容双微抬首望向正在吃着糖葫芦的长烨,笑着打趣。
长烨手微顿,继而将糖葫芦递至容双嘴边,声音低低的又含了丝笑意,“你尝尝。”
“……”
不意反被长烨将了一军,容双面颊微粉,轻推了他一把,低低啐了声,“没个正经!”
长烨朗声而笑,正要去追先走他两步的容双时,后首有个声音唤住了他——
“烨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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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烨脊背猛的僵直,握住糖葫芦的手松了又紧,末了方才缓缓回头,勉强扯了扯唇角唤了声,“王叔。”
唤住长烨的不是旁人,正是雍王。
这一世的雍王不再是兵戎马上,而是自成婚后便同王妃琴瑟和鸣,相伴天涯,自此不再过问朝中之事。
不曾想,今日竟会在此遇上。
雍王果不其然将视线落于长烨所执糖葫芦之上,忍俊不禁道,“烨儿好雅兴。”
长烨面上掠过几分尴尬,不免轻咳了两声,继而将话头转道,“王婶呢?王叔这是……回京么?”
“喏——见着泥人便迈不动腿儿了。”
雍王将手一指不远处的泥人摊,眸中尽是柔意,“我隐约听到你的声音便快行了几步,与你同行的姑娘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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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一世长烨多少是知道点雍王与容双之间的,然而这一世雍王眸中并无任何对权势的渴望,待王妃亦是体贴入微,如同寻常长辈被教他们这些子侄辈爱重。
是以,他欣然而笑,“不瞒王叔,她是我未过门的妻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