菲戈小说网>古代言情>赤霄>第81章 八十一 血染

  从归雁楼各自回府后,许琛和夏翊清一直没有见面,因为长公主一家人每年都是在城外别院过上元节,所以许琛到正月二十才去往寭王府。

  夏翊清拉着许琛进入书房,将书桌上的一份手稿递与许琛。许琛接过看了一眼便笑了:“你说靳逢佑要是知道这手稿你要多少有多少,会不会气昏过去?”

  夏翊清亦难掩笑意:“你他将这手稿放进一个金丝楠木的盒子之中,非常郑重地亲手交给我。”

  许琛:“这可是三万多缗啊,他倒确实应该郑重些。不过你就这么收了会不会有问题?”

  “我收下之后便进宫去了。”夏翊清说道,“我同天家说文庄公府送了我一份手稿,我收下后才知道那手稿十分贵重,但又不知道该怎么退回去。”

  “那天家怎么说?”许琛追问。

  “天家说这种事情以后不用再同他说,还让我不必刻意避着与朝臣们结交,这些都是正常的交往而已。”夏翊清笑道,“昨儿文庄公府收到了天家赐的几本前朝大家的孤本。”

  许琛眼带笑意地说:“你可真行!竟然将天家搬出来了。”

  “这事我不说早晚也会传回禁中,我当然得在消息传回之前坦白。”夏翊清将手稿收起来,“我可不想因为这点小事与天家起了嫌隙。”

  许琛:“就你机灵!以后别人给你送礼可得掂量掂量了。”

  夏翊清从桌上拿起一个橘子递给许琛:“最好都别给我送礼,我虽然都应付得了,但从心里是着实不想应付他们。”

  许琛接过橘子,边剥皮边附和道:“那些人情往来确实麻烦。”

  夏翊清:“靳逢佑说那天看我们没等拍卖结束就离开了,以为我真的身体不适,所以特来拜访。”

  许琛:“毕竟是公子,家教礼数周全,比秦高濂那样的好多了。”

  “对了,”夏翊清问道,“秦高濂回去之后就闭门不出,我听冷念说是受伤了,是不是你做的?”

  许琛连忙摆手:“我十一日就同母亲去别院了,跟我可没关系。”

  夏翊清也不说话,就直直地盯着许琛,没过一会儿许琛就败下阵来:“好了我交代,是我做的。”

  许琛掰了一瓣橘子送到夏翊清嘴边,看着夏翊清吃进去之后才继续说道:“那晚我故意靠近了他一会儿,平留与我一起用真气压了他。当时他太过紧张,体内气血循环很快,所以没有感觉,不过一旦松懈下来就会周身疼痛难忍。我们都有数,没弄伤他,就是让他疼几天罢了。”

  夏翊清调侃道:“你这下黑手的招数还真是不一般。”

  “跟你身边那俩学的。”许琛解释道,“之前他们审陈力的时候我看见了,以前我从没想过真气可以这么用,回来之后试了试,还挺好玩的。”

  夏翊清有些遗憾地说:“可惜我学不了武功心法,不然还真想跟你一起试试。”

  许琛:“还是别了。学武功很苦的,我不想你受那罪。”

  夏翊清敛起了笑容,低声道:“我学轻功的时候也很苦。”

  许琛犹豫着问道:“你……连轻功的心法都练不了吗?”

  夏翊清轻轻摇头:“我的经脉和常人完全不同,除了早年你送我的那本心法以外,其他的心法我都练不了。你那本心法其实更像是道法,完全没有用到经脉的力量,所以我练习起来倒没什么问题。”

  许琛心疼地说:“这些年你私底下吃了那么多苦,我竟全都不知。”

  “倒也没你想的那么苦。”夏翊清说道,“我练不了心法,反而免去了不少麻烦。我记得明之说他以前练功的时候心不静,常常把自己疼得生不如死。还有归平也说,你们练功时走神岔气会疼得难以忍受,我倒从来没这个烦恼。”

  许琛点了点头:“也对。不过光练步法就能练成你这样的轻功,是你太有天赋还是明之的轻功太好?”

  “明之的轻功确实天下无双。”夏翊清笑着说,“当然我也很有天赋!”

  许琛捏了一下夏翊清的脸颊:“我的翊哥儿真厉害!”

  夏翊清抬手要拉住许琛的手,一不小心碰落了茶盏,将俩人都吓了一跳,夏翊清不做他想,便弯腰去捡那打碎的茶盏。

  “叫安成来,你别划伤手。”许琛话音刚落,就听夏翊清“嘶”了一声,手上鲜血立刻涌出。

  “怎的这么不小心,疼不疼?赶紧处理一下。”许琛把夏翊清拉到榻上坐好,转身打开房门喊道:“安成!去取药箱来!”

  安成听言从廊下跑着离开,不一会儿就把药箱拿进书房。

  许琛接过药箱,便让安成把地上的茶杯收走。待安成收拾利落离开之后,夏翊清已经处理好了伤口,他示意许琛坐下,道:“你也太过夸张了些,不过是划伤而已。”

  许琛携过夏翊清的手指亲了一下,柔声问:“疼不疼?”

  “不疼。”夏翊清摇了摇头,“一点小伤而已,我又不是弱不禁风的闺中女子,哪就这么娇气了?”

  “好,翊哥儿一点都不娇气!”说话间许琛的眼睛落在了夏翊清的腰间。夏翊清腰间的香囊原本是淡青色的,如今上面却有一块突兀的暗红色,许琛指着那香囊问:“你香囊是不是脏了?”

  夏翊清低头一看,果然香囊上有一小块血迹,他把香囊摘下:“刚才血滴在了上面,一会儿让安成拿……”

  见到夏翊清停住了话,许琛连忙问:“怎么了?”

  “你看!”夏翊清把香囊举到许琛面前,“这是不是有字?”

  许琛仔细看了一下那被血染过的地方,说:“确实像是个字,可这字好像是反的。”

  夏翊清立刻将香囊之中的香料取出,从药箱之中取出一把小剪刀,小心翼翼地挑开走线,把香囊拆开,他这才发现这香囊的不同之处————香囊外面的走线只是让它看起来像是前后两块拼接而成,但实际上这香囊是一块完整的锦缎。夏翊清将锦缎平铺在桌上,只有被血染过的地方有字迹显现。他想了想,拆开了刚刚包扎好的手指。

  “你做什么?”许琛连忙要拦。

  夏翊清摆手,用力将伤口挤出血来,他将血涂在锦缎之上,果然又有字迹浮现。

  “你……”许琛看着夏翊清手指上又涌出的鲜血,心疼道,“你轻些。”

  夏翊清笑了笑:“不疼的。”

  许琛看着那锦缎上逐渐显现的字迹,问:“你香囊里有字你竟不知道?”

  夏翊清摇头:“我真不知,这香囊是我生母遗物,我平常怎么可能把血弄到上面?”

  许琛听言不再说话,起身坐到了夏翊清的对面。

  夏翊清抬头:“你这是作甚?”

  “恭敏贵妃既然把这字藏得如此隐秘,一定是十分重要,你自己看就好了。”许琛说。

  “我跟你没什么可瞒的。”夏翊清坐到了许琛那一侧,和许琛一起查看。

  随着血迹在锦缎上全部洇开,一封用极细的蝇头小楷写就的书信呈现出来。

  “吾儿亲启,待你看到这封信之时,母亲大概已经不在了。很抱歉只能用这样的方式来让你认识我。我是楚国郡主,也是楚国在仲渊的暗探首领。这封信用我楚密信方式写就,只有皇族之血才能令字迹显现,待你能够自保之时,到我住的颐华宫去,颐华宫正室房檐脊兽脚下有一木槿花,将你的血滴在木槿花蕊之中,方能开启暗格,拿到我留给你的东西。”

  读毕,夏翊清竟一头扎进许琛的怀里。两人就这样安静地抱了足有一刻钟,夏翊清才从许琛的怀中起身。

  “还好吗?”许琛轻声地问。

  夏翊清点点头:“没事了。”

  许琛:“你若想自己待一会儿,我就先回去了。”

  “要你陪我。”夏翊清倚在许琛肩上,抬起自己刚才受伤的手看了看,“我体内这一半西楚血脉竟还有这样的用处?你说如果以后明之截获西楚暗探的密报,我是不是还能帮些忙?”

  许琛:“你刚才抱着我那么长时间难道就在想这个?”

  “不然你以为我在想什么?”夏翊清的语气十分轻松,“哀叹身世吗?我又不是第一天知道我母亲是西楚皇族。”

  “你啊,跟我面前还逞强!”许琛轻抚夏翊清的头发,“难过就说出来。”

  夏翊清沉默片刻,而后道:“我没有难过,只是觉得有些累。”

  “那就不要想了。”许琛道,“小叔说想太多容易老。”

  “小叔才是最通透的人,如果不是因为伯父的身份,他会活得更自在。”夏翊清说。

  许琛低声问:“你又在想什么?”

  夏翊清:“我在想,明之和小叔对我母亲的事情知道多少。”

  许琛摇头:“我不知道。”

  “你当然不会知道。”夏翊清笑着说,“他们不会告诉你的。”

  许琛捏了一下夏翊清的肩膀:“那你还问我!”

  “欸,是你问我在想什么好不好?!”夏翊清说。

  许琛哄道:“好好好,你说什么都对。那你打算什么时候去看看你母亲留下的东西?”

  夏翊清垂首沉默,半晌才终于说了实话:“我不知道,我有些不敢去看。”

  “怎么?”

  “我怕看到些太过沉重的东西。”夏翊清叹了口气,“我觉得与这些年西楚一直盯着我有关。”

  “毕竟是恭敏贵妃留下的东西。”许琛安慰道,“还是去看看才好。”

  夏翊清有些迟疑:“若我说……我想让明之替我去拿来,你会不会觉得我太过胆小?”

  “怎么会?”许琛柔声道,“万一这信有蹊跷,你又不会武功,岂不是危险?你既信任明之,让他去取来也无可厚非。”

  “你总站在我这边。”夏翊清说,“你总能替我找到理由。”

  许琛摸着夏翊清的手:“我说过会一直陪着你的。”

  夏翊清起身推开窗,朝外扬声道:“冷思,跟明之说我今晚要见他。”

  许琛问:“他们俩到底藏在哪里啊?我都感觉不到他们的气息。”

  “我也不知道,反正我叫他们他们就会出来。”夏翊清坐回到榻上,“我跟他们说过,咱俩在一起时他们会离得远些,就在能听到我喊声但听不到我们说话的地方。”

  许琛:“他俩真的像鬼魅一样悄无声息,有几次我偶然能感觉到他们的气息,但都很快就消失了。好像他们知道我感受到了一样。”

  夏翊清略显得意地说:“他们是明之亲自教出来的,自然是高手中的高手。”

  “还好我不是你的敌人,不然我可能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死的。”许琛说。

  夏翊清拍了一下许琛的腿:“又瞎说!还没出正月,就说这些不吉利的话,你要干什么?!”

  “呸呸呸!”许琛连忙说,“我错了,不说了。”

  “等我把东西拿出来,叫你一起来看好不好?”夏翊清问。

  许琛:“你还是确认不会有问题再告诉我罢,万一藏着什么惊天秘密被我知道了就不好了。”

  夏翊清笑笑:“我觉得什么秘密都没有小叔的秘密惊人,那年我还让你帮我打听言清,想来也是好笑。”

  许琛:“那年我也是刚得知我小叔的事,结果被你这一问吓了一跳,再三跟小叔确认他没有在宫中留下痕迹才放心。不过你当年是怎么知道这个名字的?”

  夏翊清将当年在密室之中发现的信告诉了许琛。

  许琛这才明白,他又追问道:“那字条呢?”

  夏翊清:“放回去了,本就是在书封里藏着的,一般人看不到,而且那本书我后来再也没翻过,一直压在最角落里。”

  “那就好。”许琛点了点头,“陈年旧事,就不要再提了。”

  夏翊清:“我明白的。”

  晚间,夏翊清让即墨允拿着自己的血进宫去取东西,自己则在王府中等候,等即墨允回到王府的时候已经快子时了。

  “明之此行可顺利?”夏翊清见到即墨允立刻起身去问。

  即墨允递给夏翊清一个木盒,然后坐到椅子上:“幸亏是我去的,颐华宫外一直有暗卫。”

  夏翊清拿过木盒放到一边,先给即墨允倒了杯水:“颐华宫不是荒废很久了吗?”

  即墨允喝了口水,略缓了缓才说:“天家留着颐华宫,怕就是等着这一天。以他多疑的性格,不会全然相信你母亲死后就一切安稳了。”

  “你没被发现?”夏翊清有些担心。

  即墨允:“我自有办法不惊动他们,放心。”

  “多谢。”夏翊清郑重地说。

  即墨允摆了摆手:“东西送到,我就先走了。”

  “明之不看看吗?”夏翊清问。

  即墨允:“你先看,你若想说便说,我不会追问。”

  待即墨允离开后,夏翊清坐在桌前仔细端详那个木盒,此刻他才明白进宫复命那一日,天家特意提到母亲遗物的意思————出宫建府,又把母亲的遗物给自己,这依旧是想借用自己吸引西楚的目光,若是能就此找到当年母亲留下的东西就更好了,自己这位父亲果然好盘算。

  这香囊是夏翊清十岁生辰那日天家给他的,之前一直被天家贴身收着,这便是说,天家想找寻的秘密其实一直都在他自己身上。夏翊清无声地笑了,自己的母亲不愧是暗探首领,竟然用这种方式将东西留了下来。

  夏翊清起身将木盒收起,躺到床上准备睡了。东西已拿到,便不急在一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