菲戈小说网>古代言情>赤霄>第79章 [卷三天阴夜飞雪]玉佩

  腊月初五,平宁侯府。

  夏翊清坐在书房之中问:“我到你这里来,不去旁边给姑母见礼,真的没事吗?”

  许琛道:“无妨。公府与侯府虽连着,但到底还是两个院子。而且母亲特别说了,你不用过去请安,如果有事她会让凝冰来请你过去的。”

  “那就好。”夏翊抻了抻手臂,“还是你这里清净啊。”

  许琛问:“怎么这几日过得不好吗?”

  夏翊清无奈摇头,道:“我出宫开府比宏王晚,如今却是比他先得了正式差遣入朝,又这么就快进了亲王,这朝中闻风而动的人可不少。不过……你这里倒是真的安静,同样是进封,你就没收到几份拜帖贺礼?”

  许琛笑笑,说:“你来我这里自是不必去隔壁,可旁的人总要掂量一番。如今我并未正式分府出去,母亲又依旧在朝,有那想来贺我的,为着礼数也得去见过母亲。你说他们该以什么礼面见母亲?是见长主?还是见兵马司元帅?”

  “自然是见兵马司元帅。姑母虽不管事,但也是正经有告身的朝廷官员。”

  “那帮子文臣们可有把母亲真的当做与他们一样的朝廷官员?”许琛轻蔑一笑,“如今不过是母亲自己不计较这些礼数,他们便也不当回事。若真细算起来,这些年他们失礼的地方可太多了。如今我依旧燕居,与我交往无非是跟长主义子过些交情,算不得什么朝堂事,可母亲那里就不一样了。在朝的,觉得到我侯府来颇为尴尬;那些衙内们又惧怕母亲的威名,不敢上门;倒是有些父亲母亲的故旧同僚来,那也是以我进封为名来与母亲走动。”

  夏翊清颔首:“这倒是了,只是就没有一人来过?”

  “除去几位武将老臣,便是先生和行正来过,就再没有了。”

  “你这倒是轻松,只是我那边……”夏翊清轻轻叹息,“若是能有一处安静院落,你我二人如小叔和伯父那般相处,那便好了。”

  “你若想,我常去你府上就好了。”许琛说。

  “你知道我说的是什么意思。”夏翊清看向许琛。

  许琛故作惊讶道:“你刚多大就想那种事情?!”

  夏翊清愣了片刻,红着脸道:“我可没说那个!你在想什么?”

  许琛抬手轻抚夏翊清眉梢,道:“你还是笑起来好看。”

  夏翊清知道许琛是在逗自己开心,他低声道:“我宁愿不要这亲王的称号,哪怕跟在你身边做个随从都好。”

  许琛:“我可不敢用你当随从,我怕你拿针扎我。”

  夏翊清轻拍了许琛一下:“我才舍不得呢。”

  “对了,有东西给你。”许琛起身走向书桌后面的架子,拿出一个盒子递给夏翊清。

  夏翊清接过盒子打开,见里面是两块图案相同的玉佩。这两块玉佩都是单面雕镂空图案,大小相同,可以轻易握于掌中,玉佩上端还穿有一个外方内圆的玉管,看起来十分精致。

  许琛解释道:“这是用你上次送我的那块墨玉做的,我画了流云百福的图案让人去雕出来的。”

  流云百福是以云纹和蝙蝠组成的图案,恰好云纹为白,蝙蝠为黑,用那块白玉底墨玉雕刻而成,更显生动形象。

  许琛拿出其中一块玉佩,递给夏翊清:“这是你的,玉管上有你的字。”

  夏翊清接过来仔细查看,果然在那个小巧的玉管上发现了小篆体的“和光”二字。

  许琛拿起另外一个玉佩,拉过夏翊清的手,让两块玉佩严丝合缝地叠在一起,这样看上去竟像一块立体的双面雕镂空玉佩。

  “可喜欢?”许琛问道。

  “这竟是对佩吗?!喜欢!当然喜欢!”夏翊清十分欣喜,但旋即又有些遗憾,“只是咱俩若戴一样的,必定会引人注目的。”

  许琛看向夏翊清:“这种东西你还想拿出去示人?”

  “也对,这该贴身藏好才是。”夏翊清满心欢喜地把玩了玉佩许久,才将玉佩小心地收好,问许琛道,“对了,我一直没问你,江宁府的事可是有什么缘由?”

  “明之没跟你说吗?”许琛问。

  夏翊清摇头:“我自回来就没见过他,去晟王府时问过,伯父和小叔也都说没见过。”

  “具体的缘由我也不太清楚,”许琛斟酌着说道,“我还想等你给我解惑呢。”

  夏翊清知道许琛有些话还是不方便说,也就没有强迫他,寻了个台阶,道:“明之若是在京城肯定会来找我的,大概是替天家去办差了,等他回来我问他好了。”

  许琛知道自己完全没有糊弄过去,可归雁楼毕竟是小叔的秘密,就算自己如今跟夏翊清关系更进一步,也万万没有把小叔的秘密透露出来的道理。他又想起之前小叔跟自己说的话,于是对夏翊清嘱咐道:“我觉得宏王身边不仅有魏拓,还有藏得更深的人,你得小心些。”

  “我也有察觉。那六名刺客能借机在陈扬行刺之时对我下手,确实不简单。”夏翊清感叹了一句,“宏王还真是厉害。”

  许琛怕自己说漏了些什么,不想再让夏翊清追问江宁府的事情,便抓住夏翊清话中的细节问道:“之前在学堂的时候你不是还跟宏王兄弟相称吗?如今这是怎么了?”

  “是他先要端架子的。”夏翊清说,“自从我封王后他便不再叫我四哥,他既如此,我也懒得假惺惺地与他演什么兄友弟恭。”

  “罢了,反正你同你那几个兄弟都没什么情谊。”许琛叹了口气,“皇家真是可怕,兄弟阋墙,父子相疑。我那日看你同天家说话都替你捏把汗,天家的每句话都意有所指。”

  夏翊清安慰道:“你放心,虽说这些年我并没有见过他几次,但明之时常教导我,我知道该怎么面对他。”

  “那看起来也是够心惊的。”许琛说,“伴君如伴虎这话说得果然不假。那日天家说封你为齐王,其实就是试探?”

  “当然是试探。自大哥被落太子之后,宏王封号一直没变,就算要封国字封号,也该是宏王在我之前。他用这事试探我,就是想看我会不会有什么冒进的想法。”

  “还有你这个‘寭’字……”许琛没有说完。

  宝头有那么多美字,偏偏选了个与惠妃封号读音相同字形相近的字,无论有意无意,总归让人心里不那么顺畅。

  “不说这些烦心事了。” 夏翊清换了话题,“听说正月初十那日子丁先生的新作会在归雁楼拍卖,你要不要跟我一起去看看?”

  许琛原本正在喝茶,听到子丁先生,一下被呛到,险些把茶水都吐出来。夏翊清连忙上前给许琛拍背:“你这是怎么了?怎么喝口茶都能呛到?”

  许琛咳了一会儿才缓过劲来:“归雁楼啊,堂堂亲王逛青楼,你不怕被天家责骂?”

  “不会的。”夏翊清顺势靠在了许琛怀里,“每年子丁先生出诗文时归雁楼里全是文人,也有朝官聚集,小叔和伯父那年不还拍得子丁先生的手稿了吗?而且归雁楼只有一栋副楼是可以过夜的,其他都是琴笛相伴,清谈会客而已。今年我终于有机会去看看了,你可愿陪我?”

  许琛搂着夏翊清说道:“你既说了我定会陪你去,我也去看看今年会是谁拍得子丁先生的手稿。”

  “我倒想试试。”夏翊清盘算着,“若能拍下来,可以送给伯父做生辰贺礼。”

  许琛连忙拦住:“你快别了,晟王生辰在下半年,你这拍下来要等上大半年再送过去吗?”

  “小叔生辰在二月啊!”夏翊清说,“送小叔也就相当于送给伯父了,都是一样的。而且这次的事情小叔有帮忙,我也该表示一下感谢才是。”

  “……”许琛飞快地扯出一个借口,“小叔又不喜欢这些,你送他诗文倒不如送他一些机关暗门的图纸。”

  “这倒是。”夏翊清似是同意了许琛的这个说法,“到时看看再说。那就说好了,正月初十陪我去归雁楼。”

  “好!都听你的。”许琛慌忙应承下来,他想着一定要让小叔提前知道这件事,到时候如果真的被夏翊清拍下来送到晟王府,若有一天夏翊清知道了真相,自己还真不知该怎么面对。

  夏翊清在侯府待到日落时分才离开,因为想着要给许箐调整解毒的药方,所以回府之后一直待在仁园之中。

  “许久不见,四郎一切可好?”即墨允的声音传来。

  夏翊清立刻起身:“明之!”

  即墨允身形有些凝滞,脸色也不太好,夏翊清赶忙让他坐下,一边诊脉一边问:“你这是怎么了?”

  “一时大意。”即墨允说。

  “脉象倒是没什么问题,怎的脸色这么差?”夏翊清诊完脉后问道。

  “我三天没睡觉了。”即墨允说,“三天四夜,从西楚到京城。”

  “那还不赶紧回去休息?”夏翊清关切道。

  即墨允抬起右臂:“我来向四郎讨一些止疼和安眠的药。之前与人对掌,虽没有内伤,但手臂疼得很。”

  夏翊清立刻挽起即墨允的袖子仔细查看,片刻后道:“都是外伤,还好。”

  说罢他便起身从药架上取出一些药膏和药瓶,走到即墨允身边:“我先给你敷上药。桌上两瓶药你拿回去吃,稍大一些的瓶子里是止痛药,疼得厉害时吃一粒。小一点的瓶子里是安眠的,只一粒,睡前吃下就好。”

  说话间夏翊清已经在即墨允的伤处敷好了药:“好了,快回去休息。”

  “四郎就不问问我去西楚干什么了?”即墨允看着夏翊清。

  夏翊清把药放到即墨允手中,说:“既回来了,总会跟我说的,我不急在这一时,你身体要紧。”

  “多谢赠药。”即墨允起身,“我明日再来。”

  “慢走。”夏翊清再一抬头,即墨允已经消失在了夜色之中。

  第二日晚间,寭王府寝殿之内,即墨允飘然而至。

  “明之休息好了?”夏翊清问。

  即墨允颔首:“四郎的药真是管用,今儿一醒来不仅神清气爽,连手臂都不疼了。”

  “那便好。”夏翊清道。

  即墨允:“我今晚特地来恭喜四郎进封,顺便来给你解惑。”

  夏翊清见即墨允语气和平日一样,气色也十分不错,也算是放下心来,他看向即墨允说道:“恭喜就不必了,你知道我这亲王是为何而来。我倒是想知道江宁府这件事背后藏着的阴谋。”

  即墨允坐到桌前给自己斟了杯茶,然后说道:“意料之外,情理之中。”

  夏翊清无奈:“你这到底是想告诉我还是不想告诉我?”

  “我想请四郎再仔细思量一番,”即墨允看向夏翊清,“这件事可还有什么问题?”

  夏翊清仔细回想,却并没有想通,只好轻轻摇头。

  “你相信陈扬的供词吗?”即墨允提醒道。

  “冷思冷念用了刑了啊!”夏翊清说,“难道这样他都没有说实话吗?”

  即墨允笑着摇头:“又不是在我赤霄院的刑房,四郎真觉得那些不让人看出伤来的刑罚就能让他招供吗?”

  夏翊清有些发愣:“所以他的供词有问题?”

  即墨允说:“供词倒是没问题,只是你不觉得供词少了些吗?还有他最后对你和知白喊的那句话。”

  「你们不会知道幕后之人是谁的!你们也永远找不到那些孩子!」

  当时许琛说晚屏别院,是知道孩子的尸体在晚屏别院,但幕后之人……

  “对了!所有人的口供都没有提及我们遇刺的时候晚屏山的那个房间!难道……?”夏翊清似乎是想通了什么,“难道那时幕后之人就在那里吗?”

  即墨允点了点头:“是。当时那个房间里有陈扬和另外一人。四郎细想,陈扬陈力是陈丘出了五服的亲眷,他们被连坐只是入了奴籍,家中既没有人死,也没有人流放,跟你们真的就有那么大的仇吗?”

  “若是出了五服,他应该不知道陈丘府中的府兵规制才对。”夏翊清思量道,“是有人故意告诉他的?”

  “四郎聪明。”即墨允说。

  “陈扬应该也找不来那些刺客。能伤了知白的刺客,武功不差。能把骁骑卫和平留他们困住的也不是普通刺客的水准。”夏翊清仔细回忆着之前的点滴细节,“所以陈扬隐瞒了后面的事情,当时在耳房里的人才是陈扬口中的‘幕后之人’?”

  “可以这么说。而且还有平宁侯的药,陈扬一个莽夫怎么会知道草乌和半夏同用有毒?”即墨允说道,“供状我看过,他自始至终说的都是下药,没提放的是什么东西,他根本不知道那是什么。这件事表面上看是陈扬挟私报复,可他不过是被送到你们手上的弃子罢了。”

  夏翊清点头,当初他满心都是许琛的身体,确实忽略了药的来源,如今冷静下来一想,江宁府的事情处处透露着古怪。他犹豫着开口问道:“所以明之把我送到那里的时候,就已经知道是陈扬和陈力了吗?”

  “当然不是!四郎想到哪里去了!”即墨允连忙解释道,“不是我把你们送到江宁府的。其实最开始确实是想让四郎去处理这件事,好方便我在京中查一下宏王身后的人。但后来刑部章侍郎失踪,我觉得这事有问题,就放弃了这个计划,手中的调查也都暂时按住了。”

  夏翊清问道:“那是宏王让我去的?”

  “也不是。”即墨允顿了顿,“四郎信命吗?宏王的腿是真的伤了,谁都没有动手。”

  夏翊清苦笑道:“若是宏王去查,我想他根本不会遇到刺客,那些人原本就是他那边的。”

  即墨允点头:“是。宏王腿伤了之后,他身后的人立刻开始准备,目的就是拖延时间,好把该撤的都撤走。我也立刻启用了所有的关系去调查和暗中帮助,但没想到你们直接就去了晚屏山。”

  “不对……”夏翊清看向即墨允,“那药不是他们给我下的。他们既然已经在晚屏山布下了刺客,就不会让我去不成晚屏山的。”

  即墨允低头摆弄着手中的茶盏。

  “明之就不能直接跟我说吗?”夏翊清道,“我那日上午刚去找过刘让,身边又有冷思冷念,干什么非要做这一出?”

  即墨允:“不是我得到的消息。”

  夏翊清想了想说:“可知白是在我后面出去的,他那时也没得到消息吗?”

  “没有。”即墨允摇了摇头,“传消息的人就慢了一步,眼看着他进了官驿,情急之下才出此下策。”

  “我就说那药如此温和,完全不是要害我们的样子。结果弄巧成拙,反倒把我们推到了晚屏山去。”夏翊清又问,“对了,那个下药的人?”

  “放心,都处理好了。”即墨允略一躬身,“只是还请四郎见谅,这次江宁府之行,我确实许多地方没有顾及到。”

  夏翊清:“明之哪里的话,若没有那些暗桩和消息,我们还不能这么快就解决此事,该是我谢谢你才对。”

  即墨允:“好在这次总算有惊无险,没有出什么意外。”

  夏翊清:“所以明之现在能告诉我幕后之人是谁了吗?”

  即墨允摇头。

  夏翊清微微皱眉:“你是不能说还是没查到?”

  即墨允:“我查到一半就被天家派出去了,这边的事只能暂停。不过四郎也不用太过担心,在这京城中还没有我查不到的事情,只是时间问题。而且你如今在京城,我必定能保证你的安全。”

  “我不担心,既然这水已经不清澈了,不妨再搅浑一些。”夏翊清嘴角带笑,“不管是谁,我也得让他们知道,我不是那么好欺负的。”

  即墨允:“四郎心中有数就好,若我查到了什么一定会告诉你的。”

  夏翊清转了话题:“明之想说一说西楚的事情吗?”

  即墨允回答道:“西楚如今与我朝差不多,大皇子元遥和三皇子元进都是储位的有力争夺者,他们俩掐得如火如荼。”

  “我是说你的伤。”夏翊清指向即墨允的手臂。

  即墨允:“元遥和元进都把我的探子当成了对方的人,我接到消息前去支援,与元进的手下对了一掌。”

  “就这么简单?”夏翊清盯着即墨允。

  即墨允直视了夏翊清片刻,认输道:“我是去灭口的。只有死人能保守秘密,我必须赶去把人杀了。我杀了那个暗探后,故意跟元进的手下对掌弄伤自己,然后在元遥府中找了一人,做了与我同样的伤。”

  夏翊清道:“你定是偷偷去的,若是天家派你去的,何必日夜兼程。”

  即墨允点头:“我奉命去柳州查些事情,途中接到消息说西楚出了事,便改道去了西楚。”

  “事情可处理好了?”夏翊清问。

  即墨允道:“下午已经进宫复命了。”

  “那便好。”夏翊清点头道。

  “四郎只想知道这些了吗?”即墨允问。

  “我好不容易从江宁府死里逃生回来,你且让我歇过几日。”夏翊清道,“西楚的人盯着我也不是一两日了,无妨。”

  即墨允:“既然你心中自有盘算,我就不多话了,早些歇息罢。”

  夏翊清点头:“慢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