菲戈小说网>古代言情>赤霄>第30章 三十 刺杀

  许琛起身行过礼,一家三口坐在软榻之上说话,归平凝冰等人则在屋外随侍。

  “可有喝过姜汤了吗?”长公主心中依旧念着刚才许琛落水之事。

  “喝过了,也泡过热水了,父亲母亲放心。”

  定远侯问:“到底怎么回事?”

  “是我自己不小心,想去拉柔姐,结果自己也落水了。”

  “说实话。”长公主轻拍许琛。

  许琛撇嘴,知道瞒不过去,只好实话实话:“是铎哥推我下去的。”

  “那饭桌上呢?你可有反驳他?”定远侯又问道。

  许琛摇头:“没有,我本想装作没听见,结果柔姐抢白了他几句,然后就被小叔打断了。”

  定远侯长吁了一口气,问:“你可知道柔儿为什么会落水?”

  许琛仔细回忆片刻,回答说:“我们当时都在池塘边,起先是铎哥走在最靠近池塘的位置,后来他说害怕,柔姐就同他换了位置,走在最边上。池塘边原本都应该有石头隔着的,但是我们落水的地方石头却不见了,而且还有一大块冰,冰面上好像还有方手帕或是类似的细滑之物,柔姐就是踩在那上面才顺着滑下去的。我当时看到她落水,就赶紧叫归平,就在我回头的时候铎哥伸手要推我,我躲闪不及,脚下踩在冰上,也掉了下去,还好归平就在旁边。”

  定远侯握着杯子的手泛起青筋:“这孩子,太过分了。”

  长公主拍了拍定远侯的手示意他放松,然后对许琛说:“以后遇到这种事,一定要先保护自己。”

  许琛苦笑道:“我若不躲那一下,可能就撞在旁边的石头上了,总之今天不是撞石头就是落水,我还是宁愿落水。”

  长公主笑着说:“看来你的躲闪之术学得还不到位,得让凝冰再多教你些。”

  这句半玩笑的话抚平了三人对今日之事的心结,不一会儿,落华在外面说要用膳了,长公主便吩咐把晚膳端到许琛这里来用。

  吃饭时,许琛提到要将现在住的院子腾出,他列举了许多理由,其实无外乎是因为大多数人家都是嫡子住在主院落,如今既然长公主有孕,无论那孩子是男是女,都是正经的嫡出。长公主自然知道许琛意思,她拗不过许琛,也不想在这种小事上让他心里不舒服,便让他挪到第四进的东陪院去,其实这样反倒离长公主和定远侯住得更近了些。长公主还顺势让许琛再给其他院落都取了名字,说是难得劳烦一次许箐,不如让他一并写了去刻匾,许琛只好应了下来。

  年初三就这样在有惊无险之中度过了。

  转眼便是上元灯节,许琛得了允许,和小叔一起带着凝冰归平二人上街看花灯去了。

  上元灯节十分热闹,街上比肩接踵人头攒动。许箐反复叮嘱几次,让许琛注意安全,还让凝冰和归平寸步不离地跟着。可许琛毕竟少年人,一上街就完全沉浸在灯节的气氛之中了。几人在路上闲逛,路过街边的一个摊位时,许琛似乎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但转瞬就不见了,他低头浅笑,觉得自己定是看错了,那人此刻不该出现在这里的。

  逛了许久,许琛觉得有些饿了,便拉着小叔到了一个尚有空位的摊子旁。四人各要了些鹌鹑馉饳儿和盐豉汤之类的吃食,寻了个僻静的角落坐下。不一会儿晟王寻来,许琛想起身行礼,却被晟王按住:“周围都是人,免了罢。”

  许琛跟晟王并没有过多的交往,只是宫宴上见过几次,晟王虽然待他和蔼,但毕竟是亲王,就算自家小叔住在晟王府,许琛也不敢太过随意。

  没过多久,又有几人坐到了他们桌旁,晟王斜眼看了看,说:“今儿可热闹了。”

  许琛看到自家小叔眉头紧锁,有些不明所以,晟王不欲解释,只摆手说道:“跟咱没关系。”

  此时正好伙计端着吃食走到桌前,待伙计离开之后,刚才坐在周围的人已经悄然离去。许琛疑惑地看着小叔和晟王,晟王解释说:“今儿有主子也出来了。”

  许箐眉头拧得更紧了些,晟王在旁轻声安慰道:“不是那位。你不是饿了吗?赶紧吃罢。”

  许箐没有说话,只是埋头吃着碟子里的馉饳儿。许琛听得云里雾里,但见没有人想解释给自己听,也只好低头。

  “主子,这里有位置。”

  许琛循声抬头,看到一个小厮模样的人正转头看向身后,他身后跟着一个身着藏青色长衫的少年,那衣服的质地,一看便是高官显贵人家的公子。待他再抬头看去,却见一个熟悉的面孔映入眼帘。

  来人正是本该在皇宫之中的夏翊清。夏翊清看到许琛也满是惊讶,再一看许琛身边的人,立刻躬身道:“伯父。”

  晟王比当今天家年长,所以夏翊清这般称呼并无错处。

  “知白也在,好巧!”夏翊清说着便坐到了许琛身旁,安成则坐到归平身边去了。

  夏翊清问道:“伯父就一个人吗?”

  许琛这才发现自家小叔已经离开。晟王笑了笑,说:“灯节热闹,我们自然也会来看看,他坐不住,这会儿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不必管他了。”

  夏翊清有些遗憾地说:“我还想见见知白那位传说中的小叔呢。”

  许琛突然意识到,小叔是在躲着皇室的众人。

  晟王转了话题,问夏翊清道:“你今日怎的出来了?家宴结束了?”

  这“家宴”也是代称。每年上元节,帝后都要登宣德楼与民同乐,往年这时,后宫的主子们应该都在宣德楼上。长公主有孕告假,晟王“醉心诗词”,上元节必要上街猜灯谜赋诗词,自然也不参加。但皇子公主们都要参加的,所以晟王才有此一问。

  夏翊清回答说:“大姐不知听了哪里传回家的话,说今年灯节比往年更热闹些,央着父亲要出来玩。父亲便让大哥二哥和我也都出来放松一下。弟弟妹妹们还太小,就都留在家中了。”

  许琛了然,这是只有四位皇子公主出宫来了。

  晟王点头说:“时候不早了,我先去寻他,你们也早些回去才好。”

  许琛和夏翊清都点头,目送晟王离开。

  “我看你面色好些了,病都祛了?”许琛问。

  “我好多了。”夏翊清脸颊微红,道,“除夕那日,实在是抱歉,我……”

  许琛却道:“你那时在病中,我怎会与你计较?我问过代……问过泽兰,她说你时常难眠,病中本该多歇息,你睡不好,自然病就不易好,日后我定去寻些能让你安眠的好法子。”

  夏翊清低声说:“这些时日我睡得很好,还要多谢你的香盒。”

  许琛笑笑:“既对你有用,就给你罢,那里面只是加了桂花,不是什么贵重东西。”

  “桂花会有如此清淡的香气吗?御……我家花园里也有桂花树,一到花期香味便分外酷烈,直熏得人头痛。”

  “那是因为树上桂花太多的缘故。凝冰说这香丸只是在原本的四和香中多加了一味桂花和一味炼蜜,并没有其他特别之处。我那香盒中有十五粒香丸,即便是日日炙香,也足够你用到三月,到快用完时你同我讲,我再给你拿些来。”

  夏翊清:“那你日常可够用?”

  “我本就不常戴那些东西,而且既是对你有益的,我便是都给你也无妨。”就在此时,许琛感觉背后有股厉风袭来,他近乎本能地推开夏翊清,自己则往另一侧倒去。与此同时,一把飞刀从二人中间飞过,“铛”得一声,直直插入桌上。

  夏翊清还未反应过来,就觉自己被人拽起,闪入了一旁的巷子里。

  凝冰早已奔着飞刀来的方向追去,归平和安成则在巷子里护着二人。

  这一切发生得太快,等他们都已躲好,周围的百姓才发现插在桌上的刀,惊叫着跑开。

  许琛焦急地问:“你有没有受伤?”

  夏翊清摇摇头,示意没事。

  “安成趴下!”归平大喊一声,手中的剑已经擦着安成的头掠出,正好挡住砍来的刀。小巷中突然出现一群蒙面人,朝着四人冲来。

  “郎君快走,回府去!”归平一边格挡一边喊道。

  许琛将夏翊清护在身后,小心地往巷外走去,口中对归平喊道:“小心,不要恋战。”

  许琛对归平的武功有信心,这几个人不是归平的对手。

  许琛右手拿着匕首,左手将腕箭前端的戒指戴牢,带着夏翊清混入人群,往侯府方向跑去。就在此时,从俩人的侧方刺来一剑,直奔夏翊清喉间,千钧一发之际,许琛用左侧小臂生生扛住一剑,右手持着匕首直刺那人手腕。趁着那人手腕微松的空档,许琛收回左手,不顾疼痛伸手出去,用力握拳,腕箭飞出,刺入行凶之人的右眼,那人哀嚎一声捂着眼睛倒地,许琛趁此机会拉着夏翊清继续往侯府方向跑去。

  跑出去没有多久,前方突然一阵喧哗,许琛抬头,见远处有人逆着人群而来,知道前路已被堵死,情急之下只好往一旁的巷子里去。

  夜色正浓,许琛、夏翊清和安成皆穿着暗色衣服,隐在一旁的巷子中倒是不易被察觉,不过许琛手臂受伤,一路滴着血,若是有心寻着血迹而来,此地也并不安全。若只是许琛一人,他大可直接使出轻功,可现在他身边有两个完全不会武功的人,他自己又受了伤,定是带不动他们,便只能躲避。许琛在巷子中翻找片刻,拿出两个硕大的竹篓,对夏翊清和安成说:“躲在里面别出来!四郎!机括给我!”夏翊清听言立刻从怀中掏出机括递给许琛。

  刺客已经循着血迹走入小巷,许琛在心中盘算着:腕箭刚才已经用了一支,现下还剩四支,夏翊清的机括中有五根银针,自己手中还有匕首,但对方都是剑,匕首吃亏。而且来人都是常年习武之人,自己功力不够,不能硬碰硬。

  借着月光,许琛看到了打头刺客的影子,他伸出右手对准来人的眼部按动机括,两针射入双眼,紧接着机括换匕首,直奔刺客颈间,刺客当场毙命。

  其他刺客听到同伴的叫声,都往巷子这边跑来。许琛蜷起身子,忍住左臂的剧痛,用腕箭连续射杀四人。

  此刻只剩三根银针了!

  就在许琛用机括瞄准下一人时,他听到身后传来一声鸣响,似乎是什么乐器发出的声音,刺客明显被这声音吓住了,趁刺客愣神之际,许琛连按机括,将两根银针钉入来人的双目之中,随后悄悄摸近,用匕首刺穿刺客脚面。

  正在许琛盘算如何近身用匕首刺杀的时候,不知从何处出现一群锦衣剑客将刺客团团围住。那群剑客武功颇高,明显已将刺客压制住。

  夏翊清和安成从竹篓中出来,走到许琛身边。刚才那一声鸣响,便是年前赤霄院即墨允送给夏翊清的口笛发出的。在给许琛递去机括的时候,夏翊清摸到了怀里的口笛,他想起即墨允所说的话,便抱着试一试的态度吹响了口笛,没想到援兵来得如此快。

  夏翊清蹲在许琛身旁,端起许琛的左手。

  许琛喘息着说道:“我没事。”

  “听我说!你替我挡那一剑刺中了经脉,刚才你又一直在动,现在失血有些多。”夏翊清说着便从自己衣服下摆撕下一条扎在伤口的上方,然后伸出手指在许琛上臂丈量片刻,确定好位置后说:“安成,按住这里。”

  安成立刻上前帮忙按住许琛的手臂。

  夏翊清松开手,从袖中取出一套针,在许琛的手上几个穴位施针。

  许琛看着夏翊清的一系列操作:“你……”

  “别说话,我不知伤口是否带毒,而且现在无法给你清理伤口,所以暂时先不能包扎,你刚才失血太多,现在不要动也不要说话,省些力气。”夏翊清一边施针一边说,“还有,以后便如刚才那般称呼。”

  许琛这才想起,刚才匆忙之间自己似乎是喊了声“四郎”。

  “安成,你有受伤吗?”夏翊清四下看着安成。

  安成摇头:没有,多亏了许郎君。”

  许琛此刻心神松懈下来,失血过多的症状才逐渐出现,他觉得很累,眼皮发沉,便想就此睡去。夏翊清看着许琛苍白的脸色,焦急地拍着他:“知白,你坚持住,千万别睡!”

  “琛儿!”“浔阳公?”巷外打斗声音渐小,两个人影闪进小巷内,其中一人一身素白,夏翊清放下心来,知道来人是即墨允。

  “我们在这儿!”夏翊清扬声道。

  听到声音二人快步上前,许琛此刻已经意识模糊,恍惚间看到了许箐,呢喃着开口:“小叔……”

  即墨允和许箐蹲下查看,许琛躺在夏翊清怀里,夏翊清左手搂住许琛,右手在拔针,安成则跪在许琛的左侧,双手按住许琛的上臂。

  夏翊清冷静说道:“即墨院首,知白左臂被剑刺伤,又带着我跑到此处,失血过多,我怕伤口带毒,就只做了简单的止血,并未包扎,他现在需要清理创口。”

  许箐听言立刻扬声叫道:“归平!凝冰!快进来!”

  归平凝冰也满身都是血迹,不知是自己的还是刺客的。看到躺在地上的许琛,两人都有些着急,脸上满是自责和心疼。

  许箐一把抱起许琛,吩咐道:“凝冰你帮忙按住琛儿的手臂,归平先去找幼婷,看孙石韦今日是否当值,若他在家,便让他赶紧到侯府去。然后去马行街挂三蝶的济世堂,找到掌柜,同他说定远侯府需要创伤药和解毒药,你不必在那里等候,立刻回府就好。”

  归平凝冰立刻照做。

  “即墨允,你最好给我个交代!”许箐冰冷的声音还回荡在小巷之中,人却早已跑远。

  夏翊清坐在地上,手中残留着许琛身上的温度和血腥味,他看着许箐离开的背影有些发愣。

  即墨允叹了口气,说:“浔阳公受惊了,我送你回宫。”

  半晌,夏翊清才缓缓起身走出小巷。

  “院首,那些人是冲我来的。”行至半路,夏翊清轻轻说道,“知白今晚救了我两次。”

  即墨允:“你也救了许郎君。”

  夏翊清猛然停住,转过身来仰头看向即墨允,语气十分生硬:“如果不是我,他根本不会受伤!”

  即墨允愣在原地,他没想到夏翊清会发火,一时不知如何回答,只好低头。

  “抱歉。”夏翊清冷静了一下,转过身继续往前走,“今晚我没有给知白施针止血,是许侯家人及时赶到带走了他。”

  即墨允跟在夏翊清身后,低声答是。

  马车已经等在路口,即墨允送夏翊清上了马车,转身就往赤霄院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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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注:

  鹌鹑馉饳儿和盐豉汤都是宋代的小吃,《东京梦华录》中有记载。

  四和香是以沉香、檀香、龙脑和麝香四味香料合成,其实挺贵重的,但对于他们的身份来说应该算是“寻常”。许琛说的炙香也是宋代的习俗,是把香料制成香丸,然后把香丸放到炭火上隔盘炙烤,这样有香味且没有烟,比点盘香和线香都要环保。《陈氏香谱》里有相应的记载,宋代的烧香是“香不及火”、“无烟灶气”。

  夏翊清说救了他两次,第一次是飞刀,第二次是刺伤许琛那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