菲戈小说网>古代言情>遇一良人,终此一生>第35章 怜香

  偶有一日,江妤领着晓鸢,晓鸢拎着琴,在去往颐园的途中撞见了一名面孔陌生但楚楚可怜的丫鬟。

  

  晓鸢轻喝道,“打哪儿来的丫头,之前怎么没见过你?没头没脑地在这儿瞎转悠什么呢?”

  

  那丫鬟忙道,“我是新来的,不懂府内规矩,冲撞了姐姐,请姐姐见谅。”

  

  晓鸢拧眉道,“没听周管家说过府里缺人啊,寒冬腊月的,怎会招了你来?”

  

  那丫鬟低头啜泣,“家里的棉被袄子都被我爹爹拿去当掉还赌债了,若不把我卖了补贴家用,我爹我娘还有两个弟弟都会饿死冷死的。”

  

  江妤闻之愕然,“谁把你买来的?”

  

  晓鸢跟着道,“说了半天你还没说叫什么名字哩。”

  

  那丫鬟揩去眼泪道,“奴婢姓陈,名怜香,是熊敬贤熊老爷买来的。”

  

  晓鸢称怪道,“这里可是唐府,你是熊老爷买下的人,合该去熊府,做甚么来了我们这儿?”

  

  怜香低了低头,“奴婢也不知道…都是听从熊老爷和城主大人的吩咐。”

  

  江妤问道,“城主大人吩咐的?”

  

  怜香如实回禀,“城主大人派我服侍齐先生,听周管家说,府里只有一位齐文雨齐先生,住在颐园。奴婢不认得路,无意冒犯了夫人,求夫人宽恕奴婢。”

  

  江妤神色一动,“你要去服侍齐先生?”

  

  怜香颤抖地再低下头,“是…是大人安排的。”

  

  江妤一时间琢磨不透唐宣所想,只得道,“你随我来罢,我此行正是往颐园去的。”

  

  怜香感激地应了声“是”,瑟瑟跟在后头,一路上仅是眼角余光瞥见的景色便令她叹为观止。当她迈进素简无华的房间,小心翼翼地抬头对上齐文雨的脸,仿佛顷刻间周遭的一切都变得黯淡无光,而他是唯一的星火。

  

  江妤向齐文雨道,“我给你带了个随侍过来,你看看合不合意。”

  

  原在案前调音谱曲的齐文雨放下手中曲谱,视线扫过来人,在怜香身上稍作停留,转向江妤沉声道,“夫人此言何意?”

  

  江妤指向身后,“这丫头名叫怜香,新入府正无差事可做。你若看着顺眼,便让她来伺候你。”

  

  齐文雨面上隐含愠色道,“不必了,我不需要。”

  

  怜香大失所望,眼前星火闪烁,忽明忽暗。

  

  江妤错愕道,“你就不考虑考虑?”

  

  齐文雨决然道,“我已考虑好了。”

  

  怜香感到无所适从,耷拉着脑袋一个字也说不出。

  

  晓鸢咕哝道,“齐先生若不肯接纳怜香,只怕她会被赶出城主府。”

  

  怜香眸中瞬时盈满泪水,心内极是委屈,为何所有人都不待见她,嫌弃她?

  

  齐文雨干脆下逐客令道,“我惯于独处一室,不喜打扰,夫人若无他事商谈,还请回罢。”

  

  晓鸢抬了抬手中弦琴道,“夫人本是来请先生指教琴艺的,因路上偶遇顺道把怜香带了来。派她来服侍先生乃是城主大人一番好意,先生为何动怒,还拿夫人撒气。”

  

  “晓鸢,不得无礼。”江妤盯了晓鸢一眼,对她摇了摇头,再转向齐文雨道,“既是如此,我把人带走就是了,唐宣那儿我会跟他说明,不会再让人来烦你。”

  

  齐文雨面色和缓些许,“方才言语顶撞之处,请夫人见谅。今日我确实累了,还请夫人改日再来罢。”

  

  江妤只好说了句“那我不打扰先生了,先生多加休息”便灰头土脸地走了。

  

  难为晓鸢抱着木琴白走一趟,为她说话还瞧了脸色,真是费力不讨好,夹中间受气。

  

  更郁闷的是怜香,原以为得了个举世无双的主儿,谁知一场欢喜一场空。越想越伤心,竟是低声哭了起来。

  

  江妤听见哭声,驻足回头,“怎么哭了?莫不是因齐先生断然拒绝的态度伤了自尊心?”

  

  怜香不敢回话,揉了揉眼睛,极力忍住不哭。

  

  江妤安慰道,“齐先生并非针对你,只是他从来不要人服侍的。你也别担心,我会给你安排更好的去处的。”

  

  怜香感激道,“谢谢夫人。”

  

  待到唐宣回府,江妤赶来向他讨说法,“你派人去服侍齐先生做什么?你明知他素习一个人待着,不惯有人时时跟着的。”

  

  唐宣默然,成瑾出言解释道,“夫人有所不知,熊老板对怜香心生怜悯才买了她,畏于许夫人不敢带回熊府,只好托给了大人。怜香家境贫寒,生怕被赶回去。还说她本身不要紧,但家里双亲和弟弟都等着救济,指望她那点月银呢。”

  

  江妤感慨道,“想不到自私自利的父母,养了个重情重义的女儿啊。”

  

  唐宣淡然道,“齐先生不满意?”

  

  成谨跟着道,“依小的看,怜香很有几分姿色,心地又良善,就是呆傻了些,齐先生竟瞧不上么?”

  

  冷不丁对上晓鸢刀刃般锋利的目光,成瑾心里咯噔一声,暗道不好,他怎么就嘴欠当着晓鸢的面夸了旁的姑娘呢。

  

  赔笑地回望过去,晓鸢却噘嘴别开了脸。

  

  这边江妤对唐宣道,“无论是谁,齐先生都不会满意的。那丫头年纪小,身板也小,估计做不了粗重活儿。我看府里是留不下她了,大人不如把她转给苏府。”

  

  唐宣无所谓道,“便依夫人所言。”

  

  江妤满意地走了。

  

  晓鸢却很不满意,回廊下,成瑾再三赔不是,自打嘴巴,说了成堆的好话,她才勉强露出个笑脸。

  

  “说来怜香也是可怜,这里不要那里赶的,也不知苏府容不容得下她。”

  

  成瑾哪儿敢再说怜香的好话,便是心生同情也不敢表露,只能干笑道,“各人有各人的命罢,夫人亲自开口让沈夫人留下她,想必沈夫人不会不给夫人面子的。”

  

  晓鸢咕哝道,“也是,真不知道齐先生怎么想的,这么个可心的人都不要。那怜香离开颐园之后还哭了呢,我看她很喜欢齐先生呢。”

  

  成瑾笑道,“你不是说他俩连话都没说上么,只见了一面,哪儿谈得上喜欢不喜欢的。”

  

  晓鸢反驳道,“怎么谈不上了,怜香看见齐先生的时候整个神态都不同了,两眼放光似的偷偷看了齐先生好几眼呢。便是临走的时候,还依依不舍地回头来着。她那么个胆小怕事的人,做到这样,便是喜欢的不得了了。”

  

  成谨惊诧道,“果真如此?”

  

  晓鸢又道,“怎么不是,齐先生那等风华正茂之人,连夫人见了都动心,遑论是个没见过世面的小丫头了。”

  

  成谨拧眉,“如此说来,你见了齐先生也很心动咯?”

  

  晓鸢随口接道,“我自然也不例…外。”

  

  最后一个字混入风中,几乎听不清楚。侧身望见不知几时出现在两人身后的唐宣,她“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奴婢多嘴,奴婢该死,求大人责罚!”

  

  成谨跟着转身,见唐宣面色不善,一并跪了下去。

  

  唐宣把他俩叫到屋里,坐于上首,肃然凝视着晓鸢,“你说夫人见了齐先生会心动?”

  

  晓鸢伏在地上瑟瑟发抖,“没有没有,都是奴婢一厢情愿的想法,是奴婢以下犯上,妄加揣测夫人。夫人同齐先生一向是以礼相待,从无半分越矩。”

  

  唐宣却若有所思道,“为何怜香不曾同齐先生说过话,仅是一面之缘就喜欢上了呢?”

  

  晓鸢懵然不知所措,回不上话。

  

  唐宣像是自言自语道,“我记得绮夫人也对齐先生很有好感,齐先生和司徒公子又是一类人,所以夫人喜欢这一类的,且这一类人很招女子喜欢,是么?”

  

  晓鸢头脑发蒙,支支吾吾半响,方答了个“是”字。

  

  唐宣目光炯炯地盯着她道,“为何?”

  

  晓鸢求救地看向成瑾,成瑾忙替她答道,“大人所说的那类人,不过是眉目较为清秀,相比较于其他人等,也算的上是有风度,所以博人眼球罢了。”

  

  晓鸢连声道,“是是是,就是这样。”

  

  唐宣略微皱眉,“说得详细些。”

  

  成瑾张了张口,实在不知他想要怎样的答案。晓鸢只好自己答话,“大约就是身材颀长,霞姿月韵,风采绝然的那类人罢。”

  

  唐宣细细琢磨着这几个词,“再详尽些,说说我与他们,有何不同?”

  

  晓鸢苦思冥想良久,才道,“大人惯爱穿墨蓝、靛青、灰紫色衣裳,虽说看着成熟稳重,但灰暗沉闷,显得老气横秋,还给人一种生人勿近的感觉。不像司徒公子和齐先生,白衣飘飘、纤尘不染,让人忍不住想亲近。”

  

  越说越起劲,竟滔滔不绝起来,“而且啊,司徒公子温文尔雅,博学多才。说话时眼角眉梢尽是柔和体贴之意,言语中多有关怀之词。那会儿夫人还是江府千金,未有婚约在身,但凡想起他来,眼里心里都是蜜一般的甜。”

  

  衣衫都快被扯破了,犹在继续,“司徒公子那类人,好像永远都不会发脾气…”

  

  成谨醒悟到扯她衣袖不足以唤回她的理智后,便撸起袖子朝她脑门儿上敲了一记。

  

  晓鸢吃痛地“嗷”叫一声,瞪向他道,“打我干嘛?”

  

  看他夸张地使眼色,才转而望向上方,只见唐宣面色青白交替,神情冷峻,好似受到威胁的虎狼一般,随时都会发狂。

  

  在意识到自己说了些什么之后,晓鸢倒吸一大口冷气,双手捂住嘴巴。

  

  唐宣慢吞吞地转着茶杯,像是暴风雨前的平静,“那齐文雨呢?”

  

  晓鸢忙不迭地改口道,“城主大人英明神武、海纳百川,自不会跟奴婢一般见识。管他齐先生还是司徒公子,有哪个能同大人相比。就如萤火之光岂可同皓月争辉?天壤之别,不可相提并论。奴婢方才所言皆是无知少女愚不可及的看法,不值当听的!”

  

  她常年跟在江妤身边,而江妤生性厌恶溜须拍马,她便鲜有阿谀奉承的机会。能一股脑儿地说出这些,她蓦然觉得自己也算是个人才。

  

  就连成谨也深感佩服。

  

  唐宣显得有些高深莫测,“无知少女?”

  

  脑袋几乎贴到地上,晓鸢恨不能拿针线来缝上自己的嘴,“不是不是,夫人自然不是无知少女,无知的只有奴婢…奴婢口不择言,出言不逊,求城主大人责罚!”

  

  成谨心急火燎地替她求情道,“晓鸢失言,理应受罚。但求大人念在她是初犯,又是夫人贴身丫鬟的份上,从轻发落。”

  

  唐宣凝目道,“我几时说要罚她?”

  

  他此刻的心思,可不在这上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