菲戈小说网>古代言情>遇一良人,终此一生>第26章 骑射

  司徒觅伤好后便自请离去,倒不拖沓。唐宣亲送至城门口,江妤并未同行。

  

  但在辞行前夜,江妤许下了一份承诺:若来日司徒觅陷于困境,她必定出手相救。

  

  江妤觉得知恩图报,理所应当。这份承诺既没有违背她的本心,又不至于太难达成。只是往后牢记着这句诺言,在未实现之前,总觉得不踏实。就像欠了债,除非没心没肺之人,否则必不能抛诸脑后。

  

  所以有良心之人大多不愿欠人情罢,有所亏欠,便时常惦念。但她似乎,不那么喜欢想起来他来。

  

  那时司徒觅单薄的身影在月光下显得格外凄楚,苍白的面色更添几分清冷的气质,墨点般的双目蕴藏着说不清道不明的怅然。

  

  江妤忽然害怕起来,有了躲避的念头,和他单独相处,好像随时会迷失,而她想要保持清醒。

  

  司徒觅笑意极浅,“江夫人,谢谢你的承诺,无论是否有实现的一天,我已心安。”

  

  江妤客气地笑道,“司徒公子智勇双全,文韬武略,想来不会有陷于困境的一天,只怕这恩情,我要记一辈子了。”

  

  司徒觅像是有所触动,若有所失道,“若江夫人果真如此,倒是我赚了。”

  

  江妤假作洒脱地笑,“欠了就要还,记着只是利息。人情当作买卖,却算不出盈损。”

  

  司徒觅笑了一声,“江夫人何必那么当真,人活着总要有个念想,我希望你能记着我,好过不计得失地回报我。”

  

  江妤敛容,后日就是中秋节了,今夜月色像是早做准备一样,银白如玉盘,不染纤尘。

  

  她想起元宵节那天,她曾手执花灯,对司徒说,“你若能年年月月陪着我,不论什么节,你我都能一道过。”

  

  那话她说的真心实意,甚至是她的期盼。可如今不过是句空话罢了,人生变化无常,的确没必要太当真。

  

  “应当记着的,我不会忘。”

  

  晓鸢惊讶于江妤的冷静,对于司徒公子的离开,她竟没表现出一点不舍得,看上去反而轻松不少。

  

  江妤卧在椅榻上,手里握着本琴谱,面前石桌上,列着甜瓜蜜果,糕饼点心,还有几味案酒。

  

  她时而翻几页书,时而饮一杯酒,时而躺着动也不动,能不轻松惬意么。

  

  不知不觉打了个盹儿,起先睡得沉,脑子里一片混沌,而后做了个梦,梦见了唐宣。

  

  像是站在云端一般,云雾缭绕之中,江妤看见自己现在唐宣身后,而唐宣却背对着她。看得仔细了,她才发现自己在无声地哭泣,泪流不止。

  

  她对唐宣说,“你不是答应过我不离开我的吗,怎么能说话不算话呢。”

  

  其实她想不起来他有没有这样答应过了,一时间有些心虚。她总爱用赌气的口吻说话,如果哀求他不要离开,他是不是就会心软留下来呢?

  

  她这样想着,又听自己说,“如果你非走不可,我也留不住你,你我好聚好散罢。”

  

  他迟迟没有转身,江妤却肯定他就是唐宣。但在他离开之前,她却先走了。她对自己喊,“别走啊!”

  

  也许唐宣并不想走,在他还未做出决定之前,你怎么可以先放弃了呢?你哭得那样伤心,分明是不舍得他,为什么不让他知道呢?你希望他理解你的心意,为什么不好好说话呢?

  

  “别走啊!”

  

  江妤忽然醒来,才发现那是一场梦,万幸那只是一场梦。

  

  唐宣在廊下停住,送走司徒觅后,他原本打算去萤火庄处理近来事务,半道中还是决定回府。

  

  司徒觅总算走了,她的心思也该回到自己身上了罢。听下人说她胃口不错,用过午饭,还要吃水果,且让晓鸢备了几壶酒。

  

  远远瞧见她卧在木榻上打瞌睡,身上披了张薄毯,晓鸢在一旁候着。逐步走近,却听见“别走啊”三个字。

  

  若非有情,便不会如此恳切地哭喊。想来她说的是梦话,可这话她是对谁说的呢?

  

  离开之人只有司徒觅,答案似乎不言而喻。

  

  唐宣怔在原地,看着晓鸢赶忙上前安慰江妤,拿帕子拭去她眼角的泪。

  

  她哭了?她到底还是放不下么?

  

  唐宣黯然转身,独自离去。

  

  江妤本以为中秋节会热热闹闹地过,啃月饼,吃大闸蟹,团团圆圆,和谐美满。

  

  然而事与愿违,唐宣丝毫没有表现出过节的热情,总是冷冰冰的模样,即便与他说笑,他也是爱答不理的。

  

  不仅唐宣如此,齐文雨亦复如是。他素习不爱出门,近来却总找不着人。扑空数次之后,江妤忍不住向守门家丁打听。

  

  “这几日,你可曾见过齐先生出门?”

  

  家丁道,“见过,但凡我值早班,就能在卯时见到齐先生出行。”

  

  江妤讶然道,“你可知他去哪里?”

  

  “齐先生没说起,小的也不好问。但小的看先生每常戌时回来,都是灰头土脸,筋疲力尽的。”

  

  “哦?”江妤疑惑道,“你还知道什么?”

  

  家丁恭敬道,“就这么多了。”

  

  百无聊赖地在府中转悠,正巧遇见药房里的丫鬟缕尘。

  

  缕尘垂首施礼,江妤忽而问道,“这几日见过齐先生没有?”

  

  缕尘道,“见过,齐先生来过几次药房,取了不少治跌打损伤的内服外用之药,连纱布也是拿过的。”

  

  江妤原是随口一问,却不想真有情况,讶然道,“他要那些做什么,怎么没人来告诉我一声?”

  

  缕尘小心翼翼地抬眼,复又垂下目光,“回夫人的话,是夫人吩咐过,齐先生有任何需用的只管给了他,记在夫人账上就是的。”

  

  江妤咳嗽一声,“是我吩咐的不假,但记在我账上的,岂有不告知我的道理?”

  

  晓鸢忙拉扯她衣袖,低声道,“夫人,你一向不管账的,惯了不理吃穿用度,他们哪会特地和你说一声,无端招你烦呢。”

  

  江妤脸热了热,再咳嗽一声,向缕尘道,“我知道了,忙去罢,齐先生要用什么照例给他就是。”

  

  缕尘犹豫道,“那下回要不要告知夫人?”

  

  江妤摆手道,“罢了罢了,不必麻烦。”

  

  缕尘应了声“是”,踱步离开。

  

  江妤思忖道,齐文雨葫芦里究竟卖的什么药。

  

  等到入夜,下人来禀齐先生回来了,江妤兴冲冲赶去颐园截他。

  

  齐文雨躲避不及,疲惫不堪地应对,“夫人,这么晚了,找我有什么事吗?”

  

  江妤见他满身灰尘,像在泥土里滚过几遭,质问道,“你去哪儿了?多日不见,我每回来找你,你都不在。”

  

  齐文雨默然不语。

  

  江妤更是疑惑,以言相讥道,“你不愿说就算了,我也不想干涉你。”说着转身就要走,才走了几步就被齐文雨喊住。

  

  “夫人。”

  

  江妤收敛笑意再回头看他,等待他的回答。

  

  齐文雨叹了口气,“我是去练武馆和马场了。”

  

  江妤惊愕道,“你去那种地方做什么?”

  

  齐文雨神色犹豫地看了看她,复叹气道,“若我说是为强身健体,却非实话。我是想,学会骑马,也多少学点儿防身之术。”

  

  江妤失笑道,“难不成你还有仇家么?近日有人来找你寻仇?你打算走为上策?”

  

  齐文雨正色道,“并非如此,我这么做,是为往后做准备。”

  

  江妤蹙眉,直觉此事和她有关。

  

  齐文雨一向内敛,惯常隐藏情绪,此时眸光幽深地看着她,竟令她颇为动容。

  

  江妤惊问,“难道,是为了我?”

  

  有些事情一时觉得奇怪却没有深想,过后就忘了,她忘了问,齐文雨便不说。

  

  她在外遭遇危险,令他担心了。因为担心,所以勉强自己加入救援队伍,明知道自己起不到什么作用,甚至可能会拖后腿,却非去不可。

  

  看到她安然无恙,才能放心。

  

  齐文雨一如往常地平淡道,“若将来有一天,再发生同样的事情,至少我能出一份力。”

  

  可他这弱不禁风的身子骨,这个年纪才开始习武,能学的成什么呢?

  

  江妤泪盈于睫,想让他放弃,又不忍直言。他的这份心思,被她忽略了多日,他却不在意。

  

  齐文雨像是知道她所思所想,浅笑道,“夫人不必担心,我虽天资不足,于武艺方面达不到太高成就,我适可而止就好。”

  

  江妤凝望着他,忽而也笑了声,“我知道,齐先生心思细腻,做什么事都自有分寸。”

  

  齐文雨拍了拍身上的灰,“时辰已晚,我还需沐浴更衣,便请夫人早些回罢。”

  

  江妤点了点头,“那我回房去了,你也早些休息。”

  

  齐文雨道了声,“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