菲戈小说网>古代言情>遇一良人,终此一生>第21章 赎身

  江妤这几日没完没了地闹腾,着实有些累了。

  

  看着她安安分分地喝下稀粥,晓鸢高悬多日的心总算有了着落。

  

  哪知江妤飘飘然来了句,“带够银子去把阿文、阿曲、阿音赎出来。”

  

  晓鸢双腿一软,险些跌到地上,“赎…赎出来?”

  

  江妤“嗯”了声,“如果他们没地方去,就带回府里。”

  

  晓鸢苦着脸道,“夫人啊,您再怎么说也是姑娘家,哪儿有不躲是非,反惹是非的道理?”

  

  江妤以主子的口吻道,“你几时见我行事瞻前顾后的了?唐宣都不管我,你们编排什么?”

  

  晓鸢唯恐惹怒了她,只得躬身道,“不敢”。

  

  江妤懒懒道,“行了,你去罢。”

  

  晓鸢眼冒金星地应下,不想再反抗或是挣扎了,反正再怎么苦口婆心地劝诫,她也一个字都听不进去。

  

  事情办得倒顺利,随晓鸢回府的只有阿文一人,另两人各有去处。阿音离开良城,大约想去个没人认识自己的地方重新开始。阿曲羞羞赧赧地,似乎在外头有个相好,投奔而去了。

  

  沦落到那等轻贱之地的,几乎都是无家可归之人。

  

  江妤望向阿文那双清澈的眼,“虽然穿着打扮没什么不同,但气韵风度却是完全变了。”

  

  阿文拱手行礼道,“谢夫人赎我出馆。”

  

  真是个让人一望就移不开眼的人呢,虽然未见得太多惊喜,但如兰似玉一般温和客气。江妤如此想着,又道,“你愿意来城主府,我其实不算意外。可想好了从事哪方面,我给你安排。”

  

  阿文微扬唇道,“我却只愿游手好闲,无所事事,不知城主夫人可愿多管闲人一口饭?”

  

  江妤笑道,“看你手指指尖的茧,我猜你也懂弹琴。或许你琴艺不输阿曲,只是不爱抢人风头,才韬光养晦。”

  

  而且声音也如阿音一般好听。

  

  阿文再一礼,“夫人谬赞。”

  

  江妤决断道,“那你以后就安心待在城主府,做我的琴学师父罢。”

  

  阿文唇边的笑意蔓延入眼,那是他真正欢喜时的神情,“师父二字,小人当不起。实则小人名字里确有一“文”字,夫人若不嫌弃,依然唤小人“阿文”便可。”

  

  江妤愣了愣,“昨晚的事我都忘了,不知你全名是?”

  

  阿文从容道,“小人姓齐,名文雨。”

  

  真是个娘里娘气的名字。

  

  江妤淡淡道,“就算你不愿当“师父”二字,也毕竟是要教我琴艺之人,不用一口一个“小人”的。再唤你“阿文”也不好,你已出馆,入的又是城主府,切记谨遵府中规矩,不可逾越,更不可轻浮。往后我便唤你齐先生,府里其他人我也会通知下去的。”

  

  齐文雨再道,“多谢夫人。”

  

  此事虽定,却掀起一场不大不小的波澜。

  

  需知秘密是藏不住的,芝麻大的事都能在半日内不胫而走传遍良城,何况是城主夫人自小倌馆里赎出三位有过□□愉的男子,还将其中一位迎回府里呢。

  

  成谨扯着晓鸢的胳膊,神色显见得不满,“太荒唐了!夫人如此不顾大人颜面,你非但不阻拦,还…还为虎作伥!”

  

  晓鸢吃痛地甩开他的手,“我有什么办法?夫人一直是油盐不进的脾气,众人皆知。我再三劝说夫人可以不理会,夫人的指示我还能不听?”

  

  成谨愤然道,“我看着那小白脸就来气,他怎么有脸进门的,还琴学先生,也不想想自己先前是做什么的!”

  

  晓鸢小声道,“可我看城主大人也不比他黑。”

  

  成谨怒目圆睁,斥道,“他哪来资格和大人相提并论!夫人喜欢他,分明是看他和前几日来过的那位奉城使者模样有几分相像。司徒觅,齐文雨,名字都是如出一辙的女气!”

  

  晓鸢虽然也觉得自家夫人如此作为惹人非议,但成谨越说越过分,有的没的都扯到一处说。她听不下去,成谨在气头上也没法辩驳,便寻个由头溜了。

  

  然而偌大的城主府,竟没有一寸清静地,处处都有人窃窃私语。不消打听也知道都是议论齐文雨之事了。

  

  偏偏当事人不闻不问,独自在颐园收拾衣物用品。齐文雨入住的屋子位于园中东南角,较为偏僻荒远,被遗忘已久,除了定期去打扫收拾的人,几乎没人进去过。

  

  江妤曾多次在颐园中游玩,却也是第一次走进这间屋子,方才已有仆从上上下下再清扫了一遍,故而还算干净整洁。

  

  她打量着四周道,“你喜欢什么需要什么尽可同周管家说,这屋子陈设过于素简,添些摆件儿也显得明亮些。”

  

  齐文雨纤长的光影铺在地上,一弯腰,一起身,发丝有些许凌乱,他便伸手捋捋。那双手如柔夷般柔嫩白皙,指如葱根般秀窄修长,显见是未做过粗重活的。

  

  他淡淡道,“不必麻烦,有床有被褥,有桌案有杯壶,能住人便足矣。”

  

  江妤坐于桌前,托腮看他,“这屋子还算宽敞,你的用物又不多,不加几件玩意儿显得寒碜。说来你先前用过的东西都不必再用了,全换新的罢。”

  

  齐文雨身形一顿,“是了,这些东西都是我从小倌馆里带出来的,本就不该带入城主府。”他取出刚放好的衣服,却有些无所适从,“别弄脏了柜子才好。”

  

  江妤蹙眉,“你生气了?我只是想让你重新开始,没有其他意思。”

  

  衣物用品既是要丢弃的,也就没什么可收整的了,齐文雨坐到她对面,坦然道,“我暂时还改不了敏感多虑的毛病,”眼角眉梢浮上几分忧愁,“但我明白夫人是为我着想。”

  

  江妤原想在他手背上拍一拍,以示宽慰,但他的手竟在炎炎夏日中寒凉如井水,因舒服的触感而不舍得抬离,便覆在了他手上。

  

  “我不会让旁人对你指指点点,也绝不允许污言秽语泼在你身上。”这话说的掷地有声。

  

  于是,紧张兮兮地来找她的晓鸢就看到一幅手牵手,眼对眼,信誓旦旦许下承诺的画面。

  

  可怜晓鸢差点儿没跨过门槛,一头栽倒。

  

  江妤缓缓收回手,看向她,“做什么不成样子的?”

  

  晓鸢有口难言,心想夫人你不知道旁人议论的不单是齐文雨,而是你和齐文雨啊!不仅是他的出身,还有他入住城主府的缘由啊!夫人你能不能先顾好自己,再为他人着想?

  

  但齐文雨还在一旁杵着,并目露疑惑地望了望她。她眼巴巴地瞅回去,齐先生,你不该是个心细如发、善解人意之人么,怎么会一点其中道道都想不到?

  

  犹豫半响,才委婉道,“夫人,大人白天虽不在家,夜里总是会回来的。你也该注意言行举止啊。”

  

  江妤不以为意道,“冷不丁跑来就是为了跟我说这个?”

  

  仿佛灌了碗黄莲汤,晓鸢苦的喉咙发涩,连说话都艰难。她实在是没地方去,才来找夫人的啊!再说她职责本就是跟随夫人左右,难不成夫人开始嫌弃她了?

  

  “夫人,我…我是来跟你说,午饭备好了,可以用饭了的。”

  

  江妤接下来的话令她几欲昏死过去。

  

  “那让人把饭菜端到这儿来,我和齐先生一起用。”

  

  晓鸢面如死灰地抱着齐文雨的衣物走进厨房,“夫人说了,饭菜端到颐园,那边荫蔽凉爽,夫人要在那边用饭。”她才真是身在雪山般浑身发凉,衣物往柴火堆上一丢,“这些都是不要了的,当柴火烧了罢。”

  

  厨房里的人纷纷瞧向柴火堆,那衣衫料子一看即知价值不菲,平白当柴火烧了,实在可惜。但他们是万万不敢动歪心思的,且不说那是夫人不要的东西,根据府中明里暗里传花鼓般传了一上午的流言蜚语判断,那些极有可能是那位琴学先生的东西。离得近的,还能闻到一丝胭脂水粉味,故而有九成把握可以肯定!

  

  晓鸢如木偶般僵硬地走出厨房,忽然间不知何去何从。

  

  江妤这边有美色相陪,胃口大开,午饭吃了一大碗,饭后与美色相约闲逛,顺道给他添置用物。

  

  晓鸢理论上应该跟着,可她接受不了夫人同美色出双入对的亮眼画面。她怕看到不该看的,会导致双目失明。她宁可窝在房间当鸵鸟,什么也不管,管也管不了。天塌下来夫人自行顶着,反正她一向是个忠心耿耿却懦弱有余的。

  

  走进一家裁缝店,江妤豪迈道,“掌柜的,今年男子衣着流行什么颜色什么样式?我要订几身衣服。”

  

  掌柜的见到贵人,笑出眼尾几条褶子道,“不知夫人要给谁人订衣服?”

  

  江妤指向身旁,“这位,齐先生。”

  

  齐文雨简直就是衣服架子,现成的几套标准式样穿在他身上都像是为他量身定做的。鞋子也有刚好合适的,便一并买了几双。

  

  江妤付了钱,朝掌柜的道,“送去城主府。”

  

  下一步是买古董字画。

  

  “我看你似乎不大乐意向管家提要求,原本我替你说也行,但既然来了街上,该买的就一道买了罢。”江妤先他半步走进古董店。

  

  齐文雨温声解释道,“并非不乐意,而是觉着麻烦。”

  

  江妤眉眼弯弯地回头看他一眼,“想来你是不乐意麻烦别人,那你往后有什么需求只同我说便是,我闲功夫多,不怕麻烦。”

  

  齐文雨跟在她身后无声地笑了笑。

  

  于屋内陈设一项上,各人有各人的品味喜好,江妤不便擅自做主,便搬了把椅子坐在一旁,耐心候着。

  

  反正美色无论从何种角度望去,都美得像幅画,她只当观赏美人图了。

  

  齐文雨偏爱青花瓷、水墨画,几经挑选,择了一幅细雨竹林图,一瓶镌刻着莲瓣纹的圆颈青瓷。

  

  江妤托着下巴道,“我同你一样不喜欢过于浓艳的,但仅这两样会不会暗淡了些?”

  

  齐文雨含笑看她,“不若夫人再帮我挑一样?”

  

  江妤转过半圈,指向一尊绘有彩凤的三足香炉,“此物如何?”

  

  齐文雨表示满意道,“甚好。”

  

  付了钱,江妤同样地朝店家老板丢了句话,“送去城主府。”

  

  日常用物采买的七七八八,江妤放松惬意地同美色并肩走在长街上。穿越人群,走走停停,直至彤云漫布,她才关怀道,“差不多折腾了一天,齐先生累了没?”

  

  齐文雨诚恳道,“不算折腾,我难得有自己做主的时候,所以今天,我过得很开心。”

  

  江妤大方地一笑,“以后不会再有人强迫你做你不愿做的事了,开心的日子还长着呢。”

  

  齐文雨感叹道,“人生中十有八九都是不如意之事,能有一二顺心随意之时,我已知足。”

  

  江妤脚步一顿,齐文雨跟着站定。

  

  江妤朝他深深一望,“替你赎身之后,我对你再没有一丝一毫玩弄之心,昨夜是我不知检点,希望你别挂怀。”

  

  齐文雨眉头轻皱,“我并未放在心上。”

  

  那原是他该做之事,不当计较。

  

  江妤猜出他心中所想道,“是因为不在意旁人如何看你,如何指指点点,所以无所谓吗?”

  

  齐文雨沉默不语。

  

  江妤再道,“也许你没理解我说的重新开始是什么意思,你因我言语有失生出些怒意是对的,以后也要如此。但不要生闷气,而要为自己辩驳,不给对方好颜色瞧。若能让对方吃不了兜着走就更好。”

  

  谁不是有血有肉的人呢,谁又该生下来就合该被他人践踏呢?

  

  江妤改变了他的人生,就要改变得彻底。

  

  齐文雨会意地笑道,“我明白了。”

  

  江妤也笑,“天色不早,我们打道回府罢。”

  

  齐文雨道,“好。”

  

  晚饭要同唐宣一桌,不便请美色作陪,齐文雨便自行回到颐园。

  

  唐宣不可能不知道府中发生了什么事,但他饭间一言不发,饭后也未提及。成谨表示很惊讶,犹豫着要不要主动提及,但城主大人的心思难以捉摸,或许大人另有考量,他又何必冒险呢。

  

  想到这里,成瑾收好心中的千回百转,老老实实地在一旁伺候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