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琼在王府里坐立难安。她不知道陛下会不会答应沈安之的请求。她本想也进宫一趟探探口风，但是又觉得不好。
沈安之一进院门，她就急匆匆地迎上去，拉住沈安之的衣袖，问：“如何？”
沈安之拍了拍她的手背，说：“宁儿正在闹呢。”
“她闹什么？”
“不肯成亲。闹着要剪了头发去怀元寺出家，太妃正在劝，劝着劝着正在哭，一看到我，太妃哭得更大声了。”
齐琼实在是想不明白，这次宁儿又为了什么。
但她还是进宫看了宁儿。她始终不能相信是宁儿害死了阿玫的孩子，但又不得不面对这个事实。她想，阿玫的心里应该也是这样的。
沈长宁还是穿着一身素衣，看到齐琼，也不意外，淡淡地说：“你是不是恨死我了？”
“我为什么要恨你？”
“我害死了你妹妹的孩子。你当然要恨我。”
“你知道我们齐家进宫是可以带兵器的吧。如果我想杀了你，现在就可以。如果只有我自己，你根本活不到现在。无论是阿玫，还是我，都是不得已。”
听到齐家，公主才缓缓起身，看着齐琼，认真地问：“你哥哥最近写信了吗？”
齐琼抿着嘴，轻声说：“我哥哥已经娶妻，还请公主休恋逝水，苦海回身。”
“苦海回身？”公主忽然大笑，“是父皇，是他把我拖入了这片苦海中，是他。”
进宫前，齐琼只是想着看一眼宁儿就离开，但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居然还会苦口劝她：“父皇临去前，让陛下和皇后起誓，不会亏待你。这已经是为你打算了。”
沈长宁收起笑意，看着齐琼，问：“姐姐，我想问你一个问题。做王妃，和做皇后，你选哪一个？”
“公主可能不知道，当年三哥和我已经想过，离开京城，找一个谁都不认识我们的地方在一起。所以无论是什么身份，对我都没有影响。”齐琼欠身，“我还要去给皇后娘娘请安，先告退了。”
“我不会嫁人的。你去让皇后娘娘放心，我不会成亲的，她也不需要勉强自己，我和她的心结，这辈子都解不开的。六哥想得太简单了。他为了自己的誓言，为了不被议论，就非要我们放下，不可能的。”
齐琼停下脚步，回头看着她，很是不解。公主笑了笑，说：“六哥还会有孩子，很快他就会忘记曾经的那个孩子。他没有切身痛过。但是对于阿玫，这是刺骨的痛，她永远都放不下的。”
公主转身继续跪在佛像前，继续说：“对于我，这也是刺骨的痛，我永远都不会得到平静的。”
齐琼站在院子中，静静地看着宁儿的背影。朝中大臣都说，公主是先帝最宠爱的女儿，谁能攀上这门亲事，家族荣耀都是不必担忧的。但是他们并不知道，沈长宁的心早就随着那个孩子的离世也死了。
一看到齐琼，彩夏赶紧跳下台阶，急切地说：“二小姐，你可来了。”
“怎么了？”
“你快去看看。娘娘已经快要两天没吃东西了，连口水都没喝。”
齐琼赶紧进去看齐玫。齐玫侧躺在床上，看到齐琼，没有力气起身，只是笑笑，说道：“姐姐，是我对不住你，我做了皇后也没什么用。”
“别这样想。”齐琼赶紧冲过去，握住齐玫的手，“我们什么都不在意，只要你好。”
“寻常人家可以合离，为什么我不可以，只能等着被废，我要和他合离，我要休了他，休了他。”齐玫越说语速越急促，似乎在用全身所有的力气砸床。
“阿玫，你冷静些，冷静。”齐琼想要让齐玫平静下来，但齐玫的情绪却愈发失控。齐琼只能抱着她，好不容易才把齐玫哄睡。
其实齐玫并没有入睡，只是在想前一天的事情。
沈顺之看着她，一字一句地说道：“是我和父皇说的，让你做太子妃，做皇后，你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齐玫看着他，平静地说：“做皇后就是天下第一得意事吗？那陛下为什么不来做皇后？”
“你。”沈顺之气得手拍桌子，“你是失心疯了吧，这种大逆不道的话也说得出口。”
“道？什么是道？当年明明已经下了旨，却又突然反悔，让宁儿成为笑料，就是道了吗？杀了我的孩子，还要我为她操办婚事就是道了吗？明明知道是谁的过错，却还要我发誓就是道了吗？”齐玫什么都不想在乎了，她有很多的话要说。如果不说出来，她觉得自己要彻底崩溃了。
沈顺之的身子颤抖，本想说些什么，但什么都没有说，夺门而去。一出门，刺骨的寒风吹在他的脸上。沈顺之顿时清醒。原来，过几天就到了那个孩子离开的日子。
看着满天风雪，沈顺之想起今天从书房出来，看到三哥和姐姐在门口。姐姐打着伞，三哥为她系好披风。两个人在宫道里一起回去。曾几何时，齐玫也曾经这样对他。沈顺之没有离开，而是回来，蹲下来给齐玫擦眼泪，安慰她。
齐玫哭了出来，而沈顺之终于也能哭出来。他曾无数次在一个人的时候，看着给孩子的东西流泪。但他只能一个人哭。
齐玫哭着喊：“我就是因为遵守承诺才会离她远远地，否则你以为她还能活到今天吗？”
沈顺之拍拍她的后背，轻声说：“我也是。我想着，让她离你远一些，你就会好起来。”
齐琼想要再去看看齐玫，不曾想被侍卫拦住。
看到彩夏，她着急地问：“皇后呢？”
彩夏的脸色很是为难。齐琼觉得不妙，也没说什么，对若竹说：“听说宫里的梅花开得特别好，我们去看看。”
过了好一会儿，彩夏匆匆赶来。齐琼看着梅花，问：“怎么回事？”
“皇后娘娘，她，她，她疯了？”
齐琼立马问：“疯了？什么叫疯了？我昨天来看她，她还好好地，怎么一夜之间就疯了？”
“三小姐没了孩子后，太后就说娘娘的身体不好，经常给她送补药，娘娘不愿意喝，但却不得已喝。”
齐琼皱起眉头，不敢相信自己的想法，“太后给的药，里面应该是没有毒的啊，你们不都是会试毒的吗？”
“那里面没有毒。”彩夏悄悄地靠过来，“我偷偷地留过药渣子，拿去给太医看，确实是补药，但是每喝一次，娘娘就要想起那个孩子，时间久了，她就越来越崩溃，前几天，她还翻出给那个孩子准备的衣服，我听到了她的抽泣声，想去劝她，但她什么都不肯说，在我的怀里大哭了一场。”
“陛下呢？他什么反应？”一问出口，齐琼就知道不对。太后确实是出于好心，要是真的闹到他面前，怕是他还会觉得齐玫不懂事，“所以为什么不让我进去？”
“说是要静养，见不了人。”
“什么静养。这都是场面话。”齐琼很是气愤。但她也不能把事情闹大，只能托付彩夏好好照顾阿玫。临走前，她回头看了眼齐玫的寝宫，心中有不舍，也有难过。
沈安之一进来就看见齐琼站在屋前的檐下，好奇地问她：“你怎么站在这里？”
齐琼抬头看着满天雪花，虽然冷，但她并不在意，只是淡淡地说：“没什么。我想松口气。”
虽然齐琼没有说，但沈安之还是能猜到。他从后面抱住齐琼，握住她的手，把下巴靠在她的肩膀上，轻声说：“阿玫的事情，我听说了。你放心，她没事。我特地找了太医问，她真的需要静养。老六是为了她好，不是有其他的心思。”
齐琼叹了口气，“他有什么心思我都管不了，只希望，他不要辜负了阿玫。”
“不会的。你知道吗？当年是他去父皇面前求娶的阿玫。父皇很是惊讶，因为当时，父皇有了别的人选，但他很坚持，父皇选中的人他一个都不要。”
这倒是齐琼第一次听到，但她不信，问：“可徐妃又是怎么回事？我听说，她原来是定了婚事的啊。陛下不是因为喜欢她所以才强行让她退了这门亲事的吗？”
沈安之握住齐琼的手，给她解释：“她也是苦命人。她确实定了亲事，但是还没有过定前，对方就逝世了。她的家里为了面子，坚持要她嫁过来。如果她没有嫁给陛下，就会嫁过去，守着对方一辈子。”
齐琼微微转过脸，用额头去蹭沈安之的脸颊，轻声说：“这些事情，你以前怎么不和我说？”
沈安之靠着她，笑着说：“你也没问过我啊。我还以为，你知道老六对阿玫的情谊。”
“希望他还记得。”虽然沈安之这样说，但齐琼还是有些担心。
沈安之安慰她：“他们会没事的。你看这场雪，总会停下来的，然后春天就会来了。”
被沈安之抱着，齐琼确实是觉得暖和了些。她抬头，看着满天的雪花，虽然还是有些担心，但心情比起刚才轻松了一些。
她希望，等到雪停下的时候，她就可以见到妹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