菲戈小说网>古代言情>皇叔每天残废一次>第35章 姜家往事

  日上三竿, 在小皇帝已经偷偷打了许多次瞌睡后,争论不休的事务终于一一解决,朝会结束。

  卫岐辛倒是没犯困。

  因为他饿得不行了。

  早知道, 上朝之前就应该乖乖听李叔的话, 吃些膳食再走, 谁能料到今日朝会竟然能开这么久?

  腹中空空, 鸣唱不已。

  胃里难受也就算了,还得忍受周围大臣诧异的目光。

  宦官一宣布下朝, 卫岐辛便深吸了口气, 大步往殿外走去。

  快回府,赶紧吃口热饭才行。

  “皇叔!”见他溜得这样快,小皇帝的瞌睡虫顿时不翼而飞,连忙跳下龙椅, 喊道:“留下来陪朕看看奏折再走罢!”

  作为皇叔就应该多为国君分忧嘛。慎王批阅,皇帝睡觉,岂不妙哉?

  卫祁博心中的小算盘打得哗哗作响, 面上却装起幼童的稚气来,嘴一噘, 像是个单纯在撒娇的小屁孩。

  瞧瞧,他这般寂寞缺爱的小可怜样儿, 会有人不心软吗?

  哪知卫岐辛偏偏就不吃小皇帝这套。

  他头也不回地摆摆手, 身影顺着灿阳消失在殿门口,扬声拒绝:“皇叔下午有空时再来看你。”

  枉费小皇帝摆出一副可怜兮兮的模样, 对方看都没看一眼,又何谈心软。

  卫祁博愣了愣,僵在阶上,半晌, 眼珠一转,冷哼道:“没事,那奏折就先留着。”

  他又不傻,下午再拿给皇叔批阅,这会倒不如先去耍会弹弓。

  啧,舒坦。

  卫岐辛快步下了殿阶,直奔午门外的软轿。

  天空蔚蓝,没有一丝云彩。三三两两的大臣走在广阔的白玉桥上,各自闲聊。

  “慎王,请留步。”

  卫岐辛面前出现了一道挡住去路的身影,声音沧桑,还带了些许强硬。

  他刹住脚步,抬眸一看,原来是个身穿从四品官服的中年男人,眼窝幽深,鼻梁高挺,正紧紧盯着他,眸中布满血丝,有些骇人。

  “阁下是?”

  “大理寺少卿,姜壁。”

  姜姓?卫岐辛终于正色打量了一番眼前的男人。

  想起来了,他是姜氏旁系最优秀的那棵独苗。

  四年前死去的姜蕴似乎就是他的远方堂哥。

  “不知姜大人有何贵干?”卫岐辛缓了语气,暗中揉了揉发痛的胃部,耐着性子,拱了个礼。

  “王爷今日为何不肯彻查?”

  没想到,姜壁一开口,语气便是咄咄逼人:“臣的堂哥遭奸人陷害,全家下场凄凉,此事明眼人一看就知定有猫腻。”

  “若是查出什么真相来,也和王爷并无干系。”他咬着牙:“但王爷就这样一语带过了。”

  卫岐辛哑然,没想到姜壁竟能直直地说出这样的话。要知道,他贵为一朝亲王,从四品的官员谁敢如此逼问?在背后议论两句都还得小心翼翼。

  日头正高,秋日灿烂,照得人眼晕目眩,却没有几分温度。

  姜壁立在白玉平桥上,似乎抑制不住内心的怒火,音量越发变大:“你可知姜家有多少人因此受到莫须有的对待,又有多少孩子,至今还在等着翻案!”

  “你轻飘飘的一句话,葬送我们所有的希望。”

  卫岐辛眸光冷凝,一言不发。

  “啪——”

  姜壁将手中的竹笏掷在卫岐辛的脚边:“慎王,你实在是非不分,恣意妄为!”

  竹笏磕在白玉砖上,碎为两段,洒落在地上。

  卫岐辛垂眼,面无表情地看着一地竹片。

  这头的动静闹大了,几个察觉到不对劲的大臣纷纷小跑过来,意欲把姜壁拉走。

  姜壁情绪激动,虽然被人钳制着,却依旧昂头怒道:“国主年幼,王爷昏庸,大晋危矣,危矣!”

  他很快就被拉远。原地只留下卫岐辛一人站着。

  卫岐辛沉默片刻,俯身将竹片一一拾起,紧紧握在手中,重新抬脚走向午门。

  一个时辰后,皇帝下诏,大理寺少卿姜壁对亲王出言不逊,犯不敬之罪,罚俸三月,笞二十。

  ***

  “主子,查到了。”吴朔向秦妗递了一本册子,沉声道:“两年前,照朱楼便换了东家,背后是姜氏族人在经营。”

  秦妗有些讶异,接过册子,倚在软榻上翻阅起来:“姜氏虽已布衣,但怎么说也算是,怎么会做起这样的营当。”

  吴朔眉头紧皱,也不大想得明白个中缘由:“而且,蹲守的人报回消息,说是发觉这些日子以来照朱楼无故多出了不少异族客人光顾。”

  “仓族的?”

  “应当是,都扮作游商。”

  秦妗冷笑一声,把册子搁在案几上,眯眸说道:“姜家竟然敢私会仓族蛮人,好大的胆子。”

  离耳尊者说过,晋朝最后的覆灭是因着探子与仓族里应外合,京城被破,这才导致山河皆失,伏尸百万。

  姜家可能就是那最大的内鬼。

  其旁系在朝为官,也许没有参与进去。而没落的嫡系,恐怕就摆脱不了嫌疑了。

  想到这里,秦妗忽然记起了一双怨恨的眼眸。

  “吴朔,你先退下罢,继续盯着照朱楼,尽可能去窃听他们的谈话。”

  “是。”

  秦妗看他离去,又随手捧起册子翻了几页。其中一页的账上记录着,大房所余银票千两,尽皆存下,用以添置人手。

  大房。

  姜蕴。

  秦妗心烦意乱地合上册子,伏在美人榻上,凝视着香炉中冉冉升起的一缕缕细烟,黛眉蹙起。

  她怎么会不记得姜蕴呢?那个虚弱到不停咳血,却依旧不肯承认自己受贿的男人。

  四年前,先皇病危,恰巧小姑查出喜脉,晋为贵妃,而秦父官至兵部尚书,正是秦家往上爬的好时机。

  太子太保姜蕴身为卫祁博的启蒙太傅,日日去东宫授课,谁料竟在无意中察觉到了深宫秘闻。

  原来,秦贵妃为了腹中胎儿诞下的皇序,不惜设计使别的嫔妃小产。

  他那样刚正不阿的人,立即便要去寻先皇告发。虽说忠心耿耿,却也实在天真。

  先皇重病在床,周围服侍的人都是秦家安排的,当然不可能让姜蕴有机会得见圣上。

  肖阁老年事已高,相位空悬,这紧要的关头,哪许让一个愣头青似的太子太保上蹿下跳,毁了秦家的计划?

  一纸贪污状告,发配姜蕴一家到琼州去。

  秦贵妃生怕姜蕴还能东山再起,抓住她的把柄,便嘱咐秦妗一定要在他们去琼州的路途上杀人灭口,以绝后患。

  干脆果敢,肃杀不二,这一向是秦家人的特点。

  秦妗率了暗卫,抄小路而行,打算在深林之中截堵他们,秘密暗杀姜蕴全家。

  她伏在灌木丛中,透过草隙,看见兵役正押送着数十名姜家人,行在黄沙道上,就要来了。

  但似乎不用大张旗鼓地出手灭口了。

  她仔细观察着,发觉姜蕴面色极差,已然透出一股死气。

  这人性格躁烈,但身子的确孱弱。

  且不论这一路上有多颠簸,押送的兵役又极为苛刻,时不时就抬手挥鞭。哪怕瞧见姜蕴吐血晕倒也丝毫不惧,直命姜家子弟抬着他继续赶路。

  这样的折磨之下,姜蕴定已活不到琼州。

  秦妗沉思半晌,最终还是撤走了暗卫,决定让他们自生自灭。

  也免得手中沾上太多鲜血。

  她正打算从灌木丛下挪走时,黄沙大道上绑手前行的姜家子弟中忽然有一人偏过头,冲着她藏身之处喝道:“是谁!”

  那是个比她大不了多少的少年,浑身衣物褴褛,但依旧桀骜不驯,脊梁挺得笔直,一双锐利的狭长眼眸冷冷盯着树丛,像是知道有人正在埋伏。

  竟然如此敏锐。

  可兵役却不以为然,随意看了看安静的灌木丛,扬手就是一顿鞭子,狠狠笞在少年的背上:“一路上就你这个小王八羔子最闹腾,还想玩什么花样?爷今天就让你先长长教训!”

  长鞭划破气流,发出嘶嘶响声,把少年的脊背笞得鲜血淋漓。

  “骛儿!”姜蕴的夫人想要扑上去护住他,奈何双手被麻绳死死捆住,一时之间,只得大哭,撕心裂肺。

  少年昂着头,一声不吭,看着自己哭晕过去的母亲,咬紧牙关,只死死地盯着路边的灌木丛。

  他知道,里面一定有人。

  一定是陷害他们全家的人。

  绿叶拂面,荆棘横生,秦妗握着腰间的冷剑,伏在丛中,与少年直直对视。

  那是一双漂亮的狭眸,眼窝深邃,长睫繁密,却闪动着怨恨的光芒,簇簇火焰在眸底烈烈燃烧,像是一匹决心要孤注一掷的独狼。

  秦妗记住了这双眼睛。

  待兵役押着人走远后,她低声向身边人问道:“刚才那个受鞭的人,他是谁?”

  “回少主,那是姜蕴的长子,名唤姜骛。”

  姜骛。

  纵横者,心无旁骛。

  姜蕴病逝后,男性皆充军。也许姜骛现下正在边疆守城。

  “主子,”巫清推门而入,看秦妗还伏在榻上出神,忍不住唠叨道:“您怎么也不盖条毯子,这天气越发寒冷下去了。”

  被她这么一打断,秦妗的心情倒也没有刚才烦躁了。

  她懒懒起身,望了望窗外的天色,问道:“父亲下朝多久了?”

  “相爷还在书房议事,”巫清犹豫再三:“倒是王爷,他、他又来了。”

  卫岐辛这时候来做什么?

  秦妗一怔,拂了拂罗裙上的褶皱,将微散的鬓发随手别到耳后:“让他在堂中等着,我这就去。”

  半炷香后,一袭水红绢裳的秦妗走进厅堂,将身上罩着的浅缎披风解下交给婢女,坐到卫岐辛面前的黄梨木椅上,明眸皓齿,丹唇轻启:“你来做什么?”

  随着她的到来,这沉闷的堂中像是飘进了一股清新素雅的微风,柔柔地抚平了卫岐辛紧皱的眉头。他望着眼前的美人,忽然觉得心上压着的阴霾正在渐渐散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