菲戈小说网>古代言情>皇叔每天残废一次>第10章 认真进学

  睡梦中的卫岐辛动了动。感觉脖颈酸痛不已,疼得他呲牙咧嘴,缓缓睁开了困乏的眸子。

  谁曾想,映入眼帘的不是自己寝屋中奢华精致的床帐,而是杂乱无章的案桌,还有角落一隅的锦绣屏风。

  卫岐辛这才清醒了过来。

  他竟在书房看书看睡着了!

  案桌上一片狼藉。

  读了十几页的《左传》被他压出了几道褶子,抄写的三四篇诗经也胡乱卷到了一旁。

  案桌两侧挂着样式精美的小鱼灯,此时小鱼嘴中含着的蜡烛也早就燃烧殆尽,只剩下歪倒的灯芯。

  早知道就吩咐人进来叫醒他了。定是灯火通明了半夜,才让下人们以为他在通宵达旦地看书,不敢进屋打扰。

  一帮蠢材,也不想想他们的主子会是这般勤奋励志的人吗?

  极具自知之明的小王爷冷笑一声,想揉揉眼睛,却发觉感受不到手的存在了。

  原来,胳膊早就被压麻了。…

  案桌斜对面有一方大铜镜,用以主人审视仪容仪表。

  卫岐辛朝镜中一看,发觉镜中人顶着一双熊猫眼,脸上还沾着几团墨迹,滑稽得不像话。

  素来臭美的他简直无法直视自己这副模样,连忙高声喊着王府的老管家:“李叔——”

  叫了几声,屋外候着的小厮才应着推开了门,慌慌张张,行礼道:“王爷有何吩咐?”

  卫岐辛颇为不满:“李叔呢?”

  “李老去安排府中新的事务去了。王爷您、您昨天一口气撤了将近一半的家奴婢子,眼下府里乱作一团,剩余的人都在等着新安排呢。”

  卫岐辛忧愁地长叹一口气。

  又不是他想撤人,谁让宰相家里有位惹不得的大小姐下了指令呢?

  想他如此潇洒的一介闲王,不也是万般无奈,破天荒地坐到了书房里?

  咳咳,虽然看了没一会就直接睡着了……

  想到这里,卫岐辛猛地反应过来,音量顿时拔高了几度:“今日可是九月初四?”

  小厮被他问得浑身一抖,跪倒在地,一头雾水,结结巴巴道:“回王爷的话,的、的确是九月初四。”

  这这这,妙哉!

  卫岐辛恨不能立刻站起身来原地转个圈,奈何浑身酸痛。

  他们真的成功来到了新的一日!

  见鬼,他差点都想跑去相府,和秦妗一同分享这份只有两人知道的快乐了。

  卫岐辛把脑袋摇成了拨浪鼓,赶紧抹去了自己这个找死的念头。

  总之,看来之前在宣纸上做的约定果然有效。

  一时间,卫岐辛笑弯了眼,眉飞色舞,小小的虎牙都露出了一角。

  他揉着渐渐恢复知觉的胳膊,扶桌慢慢站起:“去备水,本王要洗个痛快!”

  今天,把身上的晦气全部通通洗干净,耶!

  慎王检查着自己的好胳膊好腿,愉悦至极,一步三晃进了浴池,全不知后头还有好戏等着他。

  梧桐叶在秋风中摇曳,悠悠飘下。院中金黄灿烂,细小的桂花散落在地面上,阵阵清雅芬芳的花香弥漫在天地之间。

  “什么,廉阁老推举来的先生?”刚刚出浴更好衣的卫岐辛差点一口水喷出来。

  王府门外来了个文质彬彬的老先生,向门生递了帖子,说是内阁大学士廉老推荐来给慎王教书的。

  卫岐辛放下茶盏,将外袍穿上,深深皱起了眉。

  廉阁老向来是最为保守顽固的两朝元老,拥护正统,极看不惯他这个不学无术的小王爷。怎么如今又突然插手管起他的事来?

  他本不愿见人,但却神差鬼使地拿起了放在床头的玉佩,瞟着上头的几个字,终究是让了步,装模作样地端着君子风度,颔首道:“叫他去书房等着,本王这就过去。”

  温老先生在书房来回踱步,飞速思考着如何教导这纨绔王爷,脑仁一阵阵发疼。

  适才他看了看慎王书房中的东西,看得两眼发直。

  好家伙,几排高大的书架上摆满了书,看着都骇人,谁知道,抽出第一本发现是市井的情爱小说,第二本是前朝的野史,第三本是山海经的画册,总之没一个是正经的。

  桌上的《左传》堪称崭新,只翻了十几页。

  抄写的诗经更不必看,狗爬的字体歪歪扭扭,上一笔粗得像铁杵,下一笔细得像绣花针,末尾要盖章的地方居然画了一只小黑狗,寥寥几笔,憨态可掬。

  温老先生哭笑不得,愁得白胡子都要薅秃了。

  听见推门的声音,他愁眉不展地转过身,顿时一怔。

  只见小王爷袭了一件白金缠枝牡丹纹长裳,并未束冠,乌黑的发丝末端还带着微微的湿润。

  长时间的沐浴,水汽过重,使得他两颊绯红,一双桃花眼透亮,挑眉微笑,加之挺秀颀长的身形,最是个风流倜傥的贵公子模样,诱人得很。

  温老先生一面见礼,一面暗暗想道,果然,慎王此人完全符合了街头巷尾的描述,一看就不是好学生的模样。

  “先生如何称呼?”

  “草民名唤温清德,曾在先朝任过几年翰林小官,告老还乡后便在家中闲撰了几本书。”

  卫岐辛的神色更加恭敬起来。江湖上的章老怪他可以不认识,但眼前这位温清德可不一样,是秦相当年在翰林院任职时的老师,更是当今有名的学儒。

  既是秦相的老师,又怎么……

  “原来是温老先生!那您为何会递廉阁老的门帖,说是来教导小王的呢?”

  温清德无奈地摇了摇头,低声说道:“王爷您素来不喜读书,但老夫此次前来是受某位千金小姐所托,还望你今后认真进学才是。”

  卫岐辛了然,不得不佩服秦妗的手段,竟能借了与秦家相对立的廉家名头,请出学儒过来教他。

  毕竟只有这样,才不会让旁人揣测。一同争抢摄政大权的王府和相府之间突然有了密切联系?这会刺激到那群顽固派的。

  秦家小姐这样贴心,真是感动得他难以推辞。

  呸——

  温清德看出了小王爷的不情不愿,和蔼一笑,从背后的书架上抽出了那本前朝野史,神秘说道:“王爷对这本书感兴趣?”

  卫岐辛迷惑不解,点了点头。

  “正好,老夫对此书倒有研究一二。”

  卫岐辛眨了眨眼:“那先生不妨一说?”

  “想要读懂这本书,王爷当然得先了解一些前朝的历史。譬如那位以淫/乱后宫闻名天下的显宗——”

  挑这样的历史人物入手开讲,姜当真还是老的辣。

  温清德到底是个门生无数的大学儒,不费吹灰之力便让卫岐辛集中了精神,饶有兴致地听起了他自以为是野史的正史。

  两人谈得见机,在书房一直待到了正午,卫岐辛才意犹未尽地放过了老先生,还邀他共进午膳。

  不得不说,秦妗的确聪慧有眼光。

  她请的温老先生并不是个刻板的教书人,反而讲究因人而异,风趣幽默,很快便抓住了小王爷求知的心。

  “那魏显宗实在无能,漳州知府与当地上下官员相互勾结一事竟然都处理不清。”

  卫岐辛说着话,为温老先生斟了一盏清酒,笑道:“平日只知道沉迷酒色,还发生了如此多的荒唐趣事,温老您讲得太妙了,小王现在都还没听够呢。”

  “哪里哪里。”

  温清德抚着胡须,轻轻摆手,眼中闪过一丝兴味:“那倘若是王爷,会怎么处理漳州贪污一事?”

  几杯小酒下肚,卫岐辛也来了精神,带着微醺的面容美如冠玉,墨色剑眉下的桃花眼正流光溢彩地看着老先生:“这有何难?那漳州知府到任后与士绅大户们结交上了关系,因此上下口风一致,相互包庇,大理寺便寻不到状告证据。既如此,便把知府升任调离,看似是升,实则让他们之间的交流变难,再暗自挑拨,本王就不信他们还露不出马脚!”

  “孺子可教也。”

  温清德点点头,对小王爷不吝夸奖,直把卫岐辛夸得尾巴都翘上了天:“王爷,那前朝大将军王琪手握重兵后,行事张扬,不可一世,又该如何做呢?”

  卫岐辛有了醉意,唇边的笑容逐渐变深,略带了些狡黠:“捧得高,摔得狠。”

  他继续道:“对大将军礼让三分,赐下无尽宠爱,让他坐实功高盖主,犯下大错以后,再一网打尽!”

  此时的卫岐辛眼眸微眯,神色莫测,看上去倒真像个深谙谋略的王爷。

  晋朝卫氏的皇室血脉,让他天生具有三分凛然的气势,如同一柄高雅的宝剑,虽然尚未开刃,但已经寒气逼人。

  温老先生沉默片刻:“王爷这样做是何道理?”

  “小王当年在赌场里,一赌便是三天三夜。曾亲眼见一人连赢数十把,自称无人能敌,洋洋得意,哪知在最后一把豪赌中显出破绽,被庄家抓住,输了个精光,连女儿都抵押了出去。可见人愈顺利得意之时,就愈有隐患,二者相生相克,居安思危才可。”

  “老夫今日发觉王爷天资聪颖,颇有大才,但却安心做个闲王,实在令人惋惜。”

  卫岐辛面色上的绯红淡去了些,自嘲道:“老师您说笑了,我从小便学不进书,自知无能,不敢担当大任。”

  “这可就有逃避之嫌了!”

  温清德的目光中暗含无奈,但脸上不显,只好拍着卫岐辛的肩头大笑,不再多言。

  一顿午膳过后,卫岐辛送了人,慢步走回寝间躺下。

  盯着床幔上绣的花鸟枝蔓,他失神片刻,轻轻漾出了微笑:“人生在世,短短数十年,自然是怎么高兴怎么来,烦心之事不必多想,费力之事不必揽下,怎么能叫做逃避呢?”

  他只是在钩心斗角的深宫中找到了最为自在的活法罢了。

  慎王卫岐辛,不需要任何人插手来管教他该做什么,但凡试图管教者,都是吃饱了撑的。

  此时此刻,难得有了好心情在相府中游园的秦妗忽然打了个小小的喷嚏。

  她执起手绢,皱了皱鼻尖:“也不知是谁在说我的坏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