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上元。”
胡上元正在一堆乌泱泱的官员之中处理战场遗留下来的烂摊子，忙地脚不沾地，头昏脑胀，却被人叫住。
头上的簪子早已是歪歪斜斜，几小束发丝不小心从盘起的高高额头上掉落下来，发丝的主人却也不大在意。
“何事？”
胡上元袖口扇动面上浮尘，嗓子透着沙哑的声音，像是被工匠手中的木锯割断一般，来回敲磨。
当转身看到一位颇为年轻的女子，浑身都是温柔的气质，让胡上元眼熟，但一时间脑海混沌，完全不能与记忆之中的人一一对应。
那女子见她实在不能叫出自己名姓，便主动开口，声音所过之处如溪水潺潺，秋风轻柔地卷起地上的黄叶，兜兜转转。
“我是覃玉，先前也是做朝堂女官的，只是后来我没露过几次面，便出京担任别的地方官员。”
胡上元这才依稀记得这个名字，无论是朝堂内外，曾经对这名字可算得上是如雷贯耳。
胡上元态度不远不近，却也恭谨，朝她露出个礼貌的微笑，拱了拱手，“称得上是朝堂元老了。”
“不敢当。”
覃玉眉眼弯弯笑眯眯的，温柔至极，浑身上下没有丝毫攻击性。
她好像是在唠家常，“我与夫君相处很好，我们还有个孩童都已经开始呀呀学语了。”
接着抬头试探性地看向上元，“公主待你也是极好的吧？”
胡上元被她这有些突如其来的话语问的先是脑袋没转过来弯，后反省过来时，不得不佩服这位女官的直白，从不弯弯绕绕。
胡上元便也坦然，“公主待我确实不错，我们也都是尽了臣子本分……”
这等官腔做派的话，本不该与这般直白的人回环打圈，但胡上元实在是摸不清楚对方的态度和意图，便只能这般客气疏离。
覃玉也毫不在意，依旧是认真地将她说下的话进行思考，然后点头。
大抵是两人都觉得没意思了，覃玉说起这才开始她此次来的目的。
“上元女官不必对我防备至极，我也只是她口中的过客而已，并非什么不可替代，公主说是长情，倒不如说多情。”
胡上元的第一反应便是要反驳，她睁大眼睛，动了动嘴，也只是说了句，“我没有……”
到最后声音直接黯淡下来。
覃玉提醒到这里，想必胡上元也该知道自己的心意了，于是又说道：
“公主从前每每郁闷之时，常独自一人去后山，就是先前先她生身母亲所遭遇不幸境况的地方。”
胡上元看她。
接着，在胡上元注视的目光下，覃玉幽幽叹了口气。
“她想要做出不一样的女子姿态，想要成就不一般的伟业，但也终究放不下那些她未曾拥有过的亲情。”
“说句直白的，正如有些人，总想要以另一种方式麻痹自己的不在意，但是……你看她总说自己不在意未曾谋面的母亲，甚至于只字不提，但还是会在最无助的时候，偷偷回去。”
胡上元低头思索，再抬头，却早已不见覃玉的身影。
夜晚时分，天空中星光点点降临。
“公主。”
胡上元小声出声，试探性地对早已荒废的野山中一抹黑影喊了句。
那黑影旁若无闻。
胡上元踮起脚尖，悄悄地尽量不发出响动地走了过去，又提起裙摆坐了下来。
“你说我与母亲本不是一类人，她只想着如一株菟丝花一般紧紧依靠男人，而我……”褚雾笠没转头看她，低头看向自己的掌心。
“我从小就见不得那种无权无势，只会娇弱到拖后腿的人。”
胡上元静静地听着。
“可是后来，我遇到了娇弱到不能自己的合欢，却因我而死去，还有曾也是少年意气风发的玉衡，更有骨子里离经叛道的覃玉，她们竟没一个人陪我到最后。”
胡上元反握住她的掌心。
褚雾笠黑暗之中叫人看不清她的神色，只幽幽道：“我知你一心为这天下太平海晏河清。”
“而我抛去那些大公无私，要的也不过是女子争一口气，自己掌握权势之心，你我算起来也是同床异梦，日后我便不再逼迫你。”
褚雾笠要抽出自己的掌心，安抚性地拍了拍她。
那想胡上元反倒主动握紧她，在褚雾笠诧异的目光之中，胡上元紧抿住薄薄的唇，就这样于夜色中无言以对。
过了许久，胡上元轻轻喘了口气，“公主虽为权势，却也是为建一个更好的剑来更好的天下而行。”
说到这里，胡上元也跟着黑夜沉默良多，许久她才开口，“帝王年少，待到长成些，自会明白你的心思。”
褚雾笠抬头：“他知道我不会就这样轻易离去，轻易放下剑来，恐怕也会是选个时机，进行顺水推舟。”
胡上元也只是微微惊愕，“公主是要接手剑来？帝王他……可曾愿意？”
褚雾笠看向她，“有一句话你说错了。”
胡上元眼神试问。
褚雾笠低了低头，复又抬起，一窥宫中全貌，“瀛灯不会成长为我这般模样的人，过去他是被皇爷爷庇佑的，长大些就被自己太傅过于保护，到现在又有了个萧清嘉。”
“他的下半生算是安稳。”
褚雾笠摇头，“没意思，太没意思了，一眼能够望穿的人生，无聊而又无趣。”
说着，竟兀自大笑起来，直至眼角溅出几抹泪花。
停住，
居然有些高处不胜寒的孤独。
她好像想起来战场上最后只留下自己与这人间之不是至亲却又胜似至亲。
一身落败，
无人知晓。
不知那日，剑来公主褚雾笠和她从小最爱护的皇帝褚河峖究竟如何了。
胡上元却在这乍暖还寒的秋风萧瑟之中，主动上前，踏在石上，扶住她的手。
*
又一年冬。
梅花开的正艳。
剑来又迎来一桩大喜事。
剑来的帝王就要新娶了，这次，还是与沂合联姻。
剑来上下早已焕然一新，一片大好。
数十万百姓奔到街道欢声鼓舞。
唢呐喇叭，花鼓灯笼，在这明朗万物之中，伴着落地的雪花，争先恐后，一个赛一个地高。
人群中，有人问：“这沂合的男女究竟有何之好，竟叫帝王不能忘怀。”
一老者从人群里挤出来，架着个眼镜手里的拐杖警示似地敲了敲这小伙，板着脸佯装严肃，“荒谬了，不是沂合的男女有多好，而是那个人。”
“换句话说，那是娶自己心尖尖上的人。”
几声笑谈很快将人挤散。
“方才那人是谁？”
有人应他，“老者拐杖，叫人看不清真面目，戴了个诸葛板氏的眼镜，估摸着该是江湖那位神算子。”
“！”
“兄弟不早说，早知我便叫他为我卜上一卦。”
“兄台怎么称呼？”
那人笑着走远，摇了摇扇，“鄙人不才，江湖人称兔儿爷。”
小兄弟恍若梦醒，喃喃，“花游园的掌事兔儿爷！”
……
洞房花烛。
褚瀛灯本该是早推开众宾客迫不及待面见自己新娶来的仙君，但待到宾客至稀，却迟迟未归。
阿鬼在门外抱怨，“那些人真是过分，明知帝王大婚，还要在殿上敬他一杯有一杯。”
“知道的是帝王被人绊住了，不知道的还以为帝王不愿给太子仙君你一个洞房花烛。”
谁知萧清嘉唇边若有若无带着一抹笑，拿起大红金丝楠木桌上的金剪，一手扶着衣袖，另一手则是悠散地剪着红烛。
“切莫胡说，我已然不是沂合太子，不过是挂个名头的闲散人而已，若真要加个俗世名号，算半个将军。”
“将……”
阿鬼还没唤起，抬头便见到刀疤哥，欣喜，“金银！”
两人一同走远，留下褚瀛灯一人去推门。
“吱——呀——”
黑暗中，萧清嘉从背后环抱他，将他整个人都包裹在内，死死搂住揉在怀中。
褚瀛灯身子瞬间紧绷起来，只能听到自己的心“噗通——噗通——”跳的越来越响，耳畔皆是那人的呼吸沉重。
萧清嘉在他的珠玉耳.垂边低声细语，“我以为帝王不愿意来了。”
萧清嘉打横将他抱起。
九碎剑安静躺在地面，夜半人静，只留下雪花落在枝头的簌簌声。
*
灯火下。
褚瀛灯玩笑似地问他个问题，接着半是发愣。
萧清嘉看这人举在手中微微出神望着的酒杯，道：
“天下之势，分久必合，合久又分，如今国君皆算得上是明主，即便是平庸一些的，但也在有贤才辅佐之下愈发前进。”
“望瀛灯你不可为了这样一种想法而执念于合，要看百姓实事，也要看如今经历战火之后，百姓们更需要的是一个稳定的生存环境。”
“倘若真有哪一天，民声载道，天下必须要合，那我萧清嘉必定亲自挂帅，合纵一十七洲。”
褚瀛灯眼中仿佛有热泪涌出，笑道：“你一人势单力薄，倒不如我身后剑来，你身后也有沂合。”
“哥哥说的对。”
褚瀛灯瞬间脸红，“什么哥哥……”
“当然是无量入我大营之中，咱们也算是按照年龄来叫了声哥哥了。”
褚瀛灯想到在沂合营中的种种情形，脸色愈发滚烫，支支吾吾道：“胡说，分明是……”
萧清嘉一个似笑非笑的目光扫来，和那夜梦中重合，褚瀛灯不争气地转头要走。
“你跑什么。”
萧清嘉语气温柔带着笑意，将他楼底紧紧地，“你最近整理朝政安抚百姓也是累了，今晚是我们大婚之日，但我不碰你，你好好休息。”
褚瀛灯在他怀中浑身发软，感觉呼吸都不顺畅，只能磕磕绊绊硬着头皮，“你快不要胡说，在剑来，你是我的仙君，若要是不愿意，也是你不被我宠幸。”
萧清嘉眼睛一眨不眨地望着他，语气松下来，“都依你。”
片刻，委屈，“只是我都依了君，帝王你何时来感受一场沂合的大婚？”
褚瀛灯：“胡说八道，你已是我剑来仙君，不可朝思暮想。”
两人安稳睡去。
后半夜萧清嘉突然吻住他，褚瀛灯迷迷糊糊中只听到他在耳边叹气，“最后一次以这种身份。”
“我的帝王。”
“我的太子仙君。”
红梅吐芳喜成连理，绿柳含笑永结同心。（注1）
天不亮，宫外小船带着冰凉的雾气悠悠荡漾。
求田问舍，亦或是山林隐居。
梅花落处，无人知晓他们去向哪里。
作者有话要说：
注1：摘抄梅花大婚诗句。
纯爱战士应声倒地，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
还记得这句诗在哪里出现过吗！
没错，第一次大婚！
再次感谢大家一同陪我走过了这一程看到他们的故事，有兴趣的可以看看我的新预收，点点可爱的小手收藏一下，下篇仍是你们的小可爱(?? . ??)也是保证努力完善故事的作者。
咱们江湖，不见不散。
预收1古耽：病美人×质子 [穿书]
预收2现耽：冷美人×Bking [重生][娱乐圈]
预收3幻耽：笔直受×白切黑 [AB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