菲戈小说网>古代言情>挑灯看谁剑>第68章 战火起 (一)

  “你回来了。”驷奎素日以谨慎自持,但见到同生共死的兄弟龙剑还是忍不住湿了眼眶,后又自言自语道:“究竟是年龄大了,每每见到故友总有些感怀。”

  龙剑听了笑了笑,心里面因为有其他事情难免牵肠挂肚,只能安抚性地拍了拍他的肩,“无双那傻姑娘怎么样了,还是总给你添麻烦?”

  驷奎知道他定是为此事所困扰,道:“她能如何,前段时日要死要活来到这里同我哭闹偏要嫁给一个来路不明的家伙,你知道那小子,之前咱们也论过他,估计是个心思藏着许多事情的,我不放心就拿着诸葛板的借口回绝了她,这会儿估计又该是哭哭啼啼。”

  “那只是在咱们面前故意这样让人担忧,但凭借她在外闯荡这么多年的本事,我可不信她会因为这仅仅一面之缘的男子哭闹。”

  “她找过你了,怎么样?”龙将军嘴上说着些早就把自家傻姑娘看透了的话,但到底是心疼自己宝贝姑娘,但也知道驷奎做事情极其有分寸,恐怕这件事真是个麻烦,只能自顾感慨,“女大不中留喽。”

  在驷奎不置可否地点头下,在他的注视下,能清晰看到龙剑端起来了酒杯尽管握着还是力气十足,但终归有些晃荡在里面微微颤抖。肉眼可见地能看到他鬓角微微发白,这趟该是受了不少苦头。

  “我的双儿是个爱着桃色粉衣服的小姑娘,军里头就是一霸王,军中人人都对他很好,总说什么‘衣服越粉,地位越稳’。”

  “爱拿着把双钩剑,这剑还是位高人在她儿时送给她的,有点像钩子却是剑,爱不释手。她呀,从小就被咱们娇宠,却因为闯荡在外又有些放荡不羁的性子。”

  龙剑想到那个活泼俏皮的小姑娘,心头就微微触动。

  驷奎点了点头,又道:“你比起我算是粗条不少,难得看到你竟然也会同我一般叹光阴飞逝,说实话你这人从前很少感慨如此之多。”

  龙剑摆了摆手,哈哈一笑,“我毕竟年纪大了,总是在空闲时刻胡思乱想。”其实两人心里都明白,他们这在边关四处奔足地哪里会有空挡子时间。

  看到驷奎欲言又止的唇角,龙剑苦笑一声,为他添满酒杯,“你想问什么便问吧。”

  驷奎若有所思地多看了他两眼,没有理会他,想来将那件压在心头的事放后面再说,毕竟看到同生共死如此多年的兄弟此事状态,也知道这固执地像一头老黄牛的家伙心里早就拿准了主意。

  转头,又向他解释关于无量的事情。

  “方才给你提到那男子,无双觉得他们说缘分就是名字里面都带着无,从前这丫头无双想自己的姓氏时,每次问你,你这老家伙总是支支吾吾,说自己的女儿就该随着自己姓。”

  驷奎说到这里颇有几分怀念,气笑,“反正受老爹宠爱,这倔强性子动不动就生气跑到自己秘密小屋小山洞。”

  “还以为我们不知道。”

  龙剑笑了一声,让人辨不清情绪,烈酒入肠,“这会就是你不愿意提,我也要自己说出来了。”

  “算是我这个当爹爹的对不起她了,还记得年轻时候咱们捡到那粉玉似的小姑娘,两人都想当着爹爹,后来争执之下打赌若我俩谁先带回妻儿,那便由着另一方独自扶养双儿。”

  驷奎皱了皱眉头,并没有事先叫人预料的那般高兴,“你在胡说些什么,我不问你来到军营时为何会带一对母子,是打心眼里信任你,知道你心里是将双儿当做自己亲生女儿看待。”

  “你别给我说,不过离去短短数日你就能将人家女子肚子搞大,蹦出来个孩子。”

  “别这样说。”龙剑沧桑的脸上此刻显得神情木纳,酒杯在手里攥了很久就这样凝滞在空气当中,看样子是极其护着那对母子的。

  “她…是我在战场捡到的聋哑孤女,带着刚出生不久的孩子挺不容易,其实说到底应该算是兄弟托付给我的,只可惜……”

  “本来是想给他们回家会面的机会,没想到被贼人眼热反倒将其家眷带到了两军交汇的战场上,兄弟们拼死拼活誓不投降,活下来的家眷不多……是我对不住弟兄们。”龙剑又一口闷下酒水。

  接下来的话龙剑似乎不再多说,驷奎也能料到。驷奎沉吟片刻,“我们就这样同双儿解释便好,她也在军营里生活,知道他这些大伯们的难处,听了想必也会哀痛。”

  “不,不解释。”出乎意料地,龙剑此次拿定了主意,像是个风烛残年却还在强撑着的老将军,“随她去吧,最好是将她逼走到江湖,就不必再理会我们上一辈的人埋下的恩怨情仇了。”

  “况且,再这样将她锁在我们身边,若被那群人知道了,到时恐怕让你我难做抉择。”

  驷奎觉得此事并不在无双之上,感到其中道理不简单,忙急急问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难不成两国真的要开战了?”

  在驷奎不可置信的眼神下,龙剑颇有些神色凝重地点了点头,“我见到了吴琥将军,他对我说此次战争无可避免,此外还差人为我等卜上一卦,此行恐怕凶多吉少。”

  驷奎这会儿也顾不得什么文质彬彬了,袖子一挥,“狗屁的提前预料,都是些糊弄人的玩意儿。”

  “要是说让无双走我还能信你一二,为了护她性命,我们与沂合已经是避免了许多摩擦,有些口角也不过是小打小闹,我看那萧清嘉也并非是个不知百姓安危之人。”

  “不,也许不是沂合。”龙剑郑重其事,目光炯炯有神地盯着他,“我们到如今尚且连敌人都不能知晓,不知道之前公主派来的宋绶大人到底同沂合那太子说了些什么,究竟有没有闹地僵化。”

  简陋案牍上的酒早已静置良久,好比这早已注定而来的凶兆,激不起一丝浪花。

  驷奎宽慰他,“宋绶大人做事自有分寸,你也不必为此感到介怀,倒不如将这聋哑女子的事情同双儿坦白说明。”

  龙剑看着驷奎不由得暗叹一声,缓缓地地埋下头,举起酒杯,在他耳边仿若听到金戈铁马,铿锵作响的场景,心里总有种如临大敌地危机之感:

  “罢了,那便找个机会再叙。那些后辈算是机灵,在我刚到这里时就拦下马,提前就已经同我通风报信。”

  “无双姑娘……”门外有侍卫被拦着不让出声,就这样内心火急火燎地看着无双站在营帐外面听了所有的事情。从头到尾,这家伙内心是火急火燎。

  今日无双还是穿着那身漂亮的桃粉色衣裙,头上插着的是当日爹爹们从京城给她带的华丽簪子,整个人显得细巧挺秀,那双会说话的眼睛目不转睛。

  隔着厚厚的营帐。

  也不知道她到底听去了多少。

  睁大眼睛之时,双手将自己那把双钩剑插到身后,扬起秀眉带着大大的笑容,“今日之事不可多透露,本姑娘既不会误会老爹,你呢也不必为此事丢了该尽责任的恪尽职守。”

  语气轻快,说着就将自己的卷在一起小长发越过肩颈向后面一搭,蹦蹦跳跳地跑进去,“我的好爹爹,你说这次回来的这么突然,怎么事先不提前知会一声?”

  细听之下还有几分咬牙切齿的味道。

  营帐内嚣张跋扈的气势瞬间灰飞烟灭。

  龙剑先是一愣,将军久经沙场的杀气在此刻尽数退去,面露老年人的温和,“爹爹这不是回来了吗,怪我,沿路实在是怪石嶙峋尘土飞扬没见到什么好东西的。”

  语气难免有些激荡争论过后的不足与被逼问之时的难以准备。

  无双下巴扬起,还是努力在缓和沉重的氛围,表现地颇有些傲娇,“哼,这次就原谅你了,不过我还是很喜欢爹爹托奎二爹为我带来的簪子的。”

  龙剑倒是有些意想不到,指着驷奎沉声大笑,“你这家伙,我原以为你会将这些独占一份,拿着珠宝到我双儿面前邀功请赏。”

  无双听了这话意有所指,“爹爹,你即便把这些事情都交付给他,凭二爹爹的本事,可骗不过我这双火眼金睛。”

  驷奎也将自己的注意力从陷进去的危机战乱之中拔出,难得在两人的注视指责下老脸一红,挠了挠头,他是要这样做的,不过这两个一老一少的人精,愣是骗不过。

  无双看着这两人又是互相斗嘴的场面,和束起来的头发上能隐隐看到些银发掺杂在里面,眼角的褶皱更深了,就连驷奎二爹爹这个平日里少出帐篷的狗头军师面色也是尽显蜡黄。

  嘴角在两人看不到的身后垂了下来,不由得酸了眼眶。

  三人表面气氛活络,但却各怀心事。

  “两位将军,门外有一女子求见,说是龙将军允准的,手里握着将军您的信物。”下属突然出现,短暂地打破了这喧嚷的场景。

  龙剑听罢第一反应就是看向旁边的无双,见无双好像没什么特殊反应的模样这才微微放下来心,沉声,“就她一人罢,那便要她进来即可。”

  那聋哑女子弱弱地走进营帐,她每踏进龙剑一步,无双的手就自顾攥地更紧一些,目光牢牢地锁住她,生怕她做出什么别的举动。

  “……”那女子到了跟前早已经是泪不成声,知道自己不能出声,只能跪在龙剑战靴旁深深一拜,再叩拜,那悲痛之感总让人闻之欲碎。

  身着浅白素衣,早已经将自己打理的干净,头上插着多盈盈惨败欲坠的小纸花,应该是那双悄手折叠的,目光隐隐约哀痛,素净的小脸寡淡,竟半分也不能看出生了孩子的模样。

  驷奎从这女子进门开始便关注到无双的情绪,本以为就这脾气暴烈小姑娘的性子会直接毫不犹豫地暴走,但未曾想不仅忍了下来,还肯耐心地听龙剑介绍这女子。

  “她贯来素雅又是柔弱,为了保护孩子,在战火中不慎震裂的双耳,口语也不能发声,我先带她下去好生安顿。”

  龙剑心头微沉,好像又想起了那些战场之上惨死的士兵,方才好不容易被活络的气氛就这样被打破,自始至终再也不敢抬头去看无双,只是这样缓和地半扶起女子转身离去。

  在无双看来,爹爹给了那女子非同寻常的耐心呵护,两人举手投足之间身影错落,那女子也看不出半分要避嫌的样子。

  营帐内的氛围跌至冰点。

  无双对着两人走出营帐的身影,不足片刻的温暖早已经消失殆尽,“我在江湖闯荡之时,就已经听那些男人们说小白花一样的女子是如此惹人怜爱,今日可算是见到了。”

  驷奎听了这话眉头一皱,“无双你这是在说什么,你爹爹对她并无男女之情,说到底你爹爹还是将你放在最心头,龙剑曾对我发过誓,此生定不好再为你找后母。”

  “是我格局小了。”无双倔强地抹了一把泪,“二爹爹也不必劝慰,这我当然知道,事情过去那么多年也算不得什么了,我只是心里难受,看到这女子不舒服罢了。”

  “总让我想起那些居心叵测的女人被那些不怀好意的家伙一波波送到爹爹身旁。”

  *

  “没想不过是咫尺之间的距离,剑来同沂合的气候竟然如此不同。”萧清嘉站在城门关外,身着极为朴素,头上带着个遮挡面庞的斗笠,“细细想来也不过是隔着一城墙之高的距离。”

  阿鬼给自己灌了口水壶囊里的水,眯着眼睛顶着太阳补充道:“这城墙是高,但主要的还是有那绿水环绕,咱们沂合的水是过分多了,到这个时日总觉得要和中原名郡那里不相上下。”

  两人在城门关讨论国事好像并不会显得特别出眼,只因为四周只零星几个人站在黄土地上也都在压着声小声分析当今情形。

  “我听他们说,好像是军中放出来的消息,说是不久之后这战争就要打响,现在城门关内的人士都在想着靠近内地迁居,成批的,这外头的大多是逃到了沂合。”

  阿鬼转悠了一圈回来和萧清嘉说明情况,“这也算是稀奇,没想到长年住在边境的,宁愿选择礼数颇多的沂合也不要风俗优异的剑来,奇怪奇怪。”

  萧清嘉缥缈的声音从斗笠之下传来,“大多数是得来了小道消息,生活在随时都有可能会打起仗来的边关百姓,有时候比朝堂之上的老家伙们还要机敏。”

  阿鬼压低了声音凑上前去,“此话怎将?难道他们一开始就知道咱们两国不会发生战争,而究其根本这战争不过是剑来的劫数?”

  “这让我也真是好奇,剑来这般兴师动众究竟是要与何人打上一仗?”

  萧清嘉看了他一眼,配合地让边关守卫检查他随身佩戴的东西,到底也不能查出个什么来,“连你也认为剑来兴师动众?”

  “难道不是吗?”阿鬼疑惑反驳。

  萧清嘉没有停下脚步,继续淡淡回应,“我倒是不曾听说剑来京城一方派来什么援军,恐怕的是他们在为着祖辈那些纠缠不清的事情内斗。”

  阿鬼还是不大能想明白,干脆换了个思路,“所以咱们这是要去提醒那些将军一嘴?太子仙君,你什么时候这么好心了?咱们生活在一十七洲的规矩自古以来可都是天命不可违,战争不可介入啊。”

  “要是被天道知道可是要受到责罚的。”

  说着,阿鬼又自顾自答,“说实话还真没有人见到过天道,这些都是被记录在史书上的,也不多真假,只是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

  萧清嘉神色超脱淡然,这会儿倒是驻足片刻转身看向他,“我知晓,你方才不也称呼我为仙君了吗,那我自然是要将该带走的人带回去,也力求将这次的灾害降到最小。”

  阿鬼听了这话,不可思议地瞪大眼睛,“你是说……剑来帝王褚瀛灯也在这里?”

  萧清嘉进了城,看到眼前一片废墟荒芜,普通百姓已经被乔迁地差不多了,街道上几乎看不到什么人来往,这才取下斗笠,拍了拍上面混着水珠的灰尘,“大惊小怪,你不早见到过他了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