菲戈小说网>古代言情>挑灯看谁剑>第49章 调女官 (三)

  小福蝶不安地搅动自己手中扯着的衣服飘带,头低着看到脚下的影子:“夫子,我并非是有意在课上看这些读物的,只是不知道作为学生改如何上课,如何在课堂表现,反正别的老师看我这样就板着脸以为我没听进去,也不叫我前来回答问题。”

  “但我确确实实的每一个问题都在有很认真地思考,并且我觉得在课上我已经将他们讲的内容完完全全听明白了。”说着还不忘护好自己手边画的东西以及一些民间的小说之类,又好像注意到了自己这个下意识的动作,忙撒开手,规规矩矩坐好。

  邹文瞧见她这一举动感到好笑,但小姑娘两只黑白分明的眼睛湿漉漉地望着他时便知道这姑娘是爱极了手中的画册和这些小说了,从始至终他都没有随意翻看女孩书籍里到底记录了什么内容。

  “你不是个捣蛋的,只是性子有时候活跃了些。若是实在不知道做成如何举动,可以看别的同学,打着尊敬老师的心态,双方心里都舒畅。你理解学识快,自然讲得慢的夫子不能得你意,那你还能主动回答问题,举手示意。”声音和声细语。

  小福蝶眼睛渐渐随着他的声音亮了起来,到最后满脸惊喜:“原来还可以这样做,我怎么就没想到呢!”说着手握拳头狠狠地拍了一下自己的脑袋尖,又疼得小声叫出来。

  邹文满面笑意:“你手上的伤还没好,别做如此般大动作,再伤了回还要上药。”小福蝶想到那看似温柔的药实则霸悍,不觉瑟缩了下,再也不敢言,偷偷瞄了眼端正坐着的夫子,低头这会儿倒有几分不好意思。

  眼见女孩可爱地紧,又是聪慧的,邹文正要再翻找两本书递给她,就听到窗户外有响动,一个身影站在那里不知多久,好像在晚风的吹动下都有些僵硬。

  “宋绶哥哥来了!”小福蝶几乎是第一时间瞧见了站在窗边的宋绶,忙下来位置,奔跑过去,邹文转身落了个空,无奈地瞧着她像一只快乐翩翩起舞的蝴蝶摇了摇头。

  宋绶先是手中拿着两串糖葫芦递给小福蝶,脸色带着淡淡地笑,在外人看来仿佛是对妹妹很好的一位有耐心的哥哥。小福蝶明显感受到宋绶周遭的情绪不对,但抬头就是满脸温和撞入眼中,本来想和夫子告别,此刻她低着头不敢说话,她竟是怕他了。

  小福蝶情绪兀自低落下来,宋绶也不在意,主动牵起小福蝶的手当着邹文面前松开,对着他拱了拱手,眼睛笑眯眯一副朗朗君子模样:“邹大人,劳烦照顾家妹了,这皮姑娘过于活跃,要是有什么进退不周到的地方还望能担待。”

  邹文以为他是在说谦虚客套,忙说:“哪里,宋姑娘不愧是宋府出来的,行为举止落落大方,也是个聪明有潜力勤学上进的好姑娘,特别是能对待事物上头举一反三的能力,那种敏锐度有时候叫我这个夫子也是自叹不如的,假以时日必成大器,也能为我剑来再添风采。”

  颇高的赞赏。

  这话听到有的人耳朵从未觉得那般刺人,宋绶瞥了一眼情绪有些兴冲冲开心的小福蝶,心里连着刺耳声更加不舒服,打击道:“不过就是个小破落户来的姑娘,会耍一些上不得台面的小东西,说到底没些家蕴的熏陶自是不能与那些百年王公贵族相比较的,邹大人实在是太抬举了。”小福蝶低着头,半晌没了声,好像非常难堪的样子。邹文也不想再揭别人的伤疤,只得扯嘴笑了笑不在言语。

  邹文转过身要把那书递给宋蝶,不经意发现宋绶看小福蝶的眼神不大对劲,说不太上来那种破朔迷离的感觉,只是小福蝶眼睛里闪着几分恐惧与不知所措。

  *

  胡上元今日装扮与往常在外人面前的庄重模样似有几分不相及,先是薄雾轻纱的衣衫,再是简便到一根簪子都能束起来的零星发顶,很是便携拆散,就连着平日不常露出的玉颈今日也由着偏散的发中隐隐约连片出现。

  手指捂着胸前,少了官袍的束缚,里头白玉沉甸甸地勾勒出绵软地形状,若隐若现。

  金银本是守着书房门前,见着胡上元独自一人走来身子穿得这么轻薄心底瞬间了然,不动声色地垂下眉头,动作迅速招呼跟前左右伺候地一同给退了下去。

  胡上元头低地更是垂下,指尖微微发紧,待到周围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泯灭以后,才下了决心“吱嘎——”一声犹豫中带着不易叫人察觉的颤抖,推开了那扇门。

  那扇,她来到书房的第一门,堪比作后门。她承认她的卑鄙与无耻,甚至对于同等级的官员来说不太公平。

  到书房,眸中光如秋水般莹莹闪过,知道躲了那么多时日还是没能躲掉。

  褚雾笠今日将那鹰早早与金银拿了出去,可能恐是夜深人静那花鹰见到什么场面总不知好歹叫出声来,亦或是怕吓到这位在她心中文文弱弱的上元女官。听见有脚步缓慢移动的声音,褚雾笠头也没抬,好像是在站立着拿起毛笔比划碑帖上的字迹,旁边摞了方才批好的奏折,出声,“既然主动来了就帮着本公主研磨罢。”

  胡上元有些磨磨蹭蹭地过去,在这静谧地屋室里一圈一圈,坚硬地墨条在原石上来回滚动,发出不轻不重地响声,本是副好好的节奏,褚雾笠写的认真,上元好像盯着她的侧颜出了神,一个不小心发出击玉的叮当声,“……啊”她还是没忍住小声惊呼。

  “怎么?”褚雾笠几乎是抬头的一刹就被充满水雾的眸子缭绕进了眼中,面前人与往常风格迥异,一双秋水荡漾着的微波和白玉般让人难以忽视地轻微抖动随着身子好像在发出铮铮哀咽声。

  她从未见到过松高玉洁这副样子,尤其是微微颤抖似白玉的团绵此刻露出比往常刻意掩盖还要绵软蓬松上许多。

  到最后,不知什么时候褚雾笠将人拉在案牍前坐下,帮着写些东西,上元心里既热又急躁,根本静不下心来,总觉得脖颈上有一把迟迟未落下的刀,悬在上头。

  有一具柔软贴近,上元瞬间身子紧绷,那视线一直盯在她放下手的某一处,叫人难以忽视。脸上感到火辣不知所措,那辗转着的在烛火通透的优美曲颈中窝藏,一阵透着冰凉气息传来:“你帮本公主想一件事。”说着手掌轻轻环绕住她的笔杆,缠绵细语中说出之前关于宋绶手底下的人告密之事。

  这种暧昧的情况下叫她如何聚精会神,只能颤颤巍,“公主要当心幕后是否有别的……非我剑来人士操纵。”旁的,再也不能想出,好在褚雾笠也没真向她要个答案,也许她知道今日她的主动前来是为了什么,但还是问了她这道不算简单的问题,叫她下不来台面,手指松了松,眼底清冷放开怀中女子。

  胡上元好像没有别的反应,也或许是装作不知道公主的意思,先是装模作样书籍,再就是提前准备好的一打女子图从袖口掉落。

  褚雾笠当然也瞧见上面交缠的两人热烈而大胆,她在这种事情上从来都不是个委屈自己的,目光紧紧盯着交叠缠绕处,呼吸加重。

  胡上元脚底踩着地面,轻易褪去踩着的鞋袜上前,霎时被拥入怀,严丝合缝。

  “怕么?”褚雾笠对待她似乎极其小心,料是见到过如此之多公主稳坐朝堂之上的上元怎么也想象不出自己会被这样高不可攀的温柔人儿对待。她眼中含着玉露琼浆,轻轻撕咬着殷红唇珠,在她担忧的目光中摇了摇头,“不怕。”声音颤颤巍巍抖地不成样子。

  怀中的人儿安宁了一会儿,褚雾笠半边身子越过她,挥手将准备好的帘子落下。

  烛火明灭照亮暖帐后头叮咛声与来回交叠变换的暗影。那书桌案牍之上,放了面与这环境不大相符合的镜子,透过镜子隐隐约能瞧见跳动的灯火和靠近时候的雾气缭绕,下面压着的张纸,画着两个女子正做那不知羞地贴近,上头还明灭可见写着“胡姬酒肆”之语。

  合欢公子摆弄着新做好的指甲听手下人一五一十汇报上来的情况,像往常一般了解公主一整天的行程,待听到女官胡上元夜间到了公主书房中再也没出来之时,手指终于顿了顿。

  瞧了眼怜惜他的奴才,接着眼底盯着手指,又继续若无其事:“别人做不来的,我能做,不管是酒池肉林还是与旁的女子共侍一夫,我都能凭着自己得到公主的另眼相看。熬过了一个没骨气的覃玉,本公子还不信搞不定一个底层来的没背景的小胡上元?”

  那奴才忙点头回应,别的再也不敢多说什么。本来起身要去书房的合欢终于在下榻的一瞬间停下脚步,转身踢开挡着他路的鞋子,冷笑:“她不过就是个妄图依靠公主向上攀爬索要权力的替身,那原主覃玉还是在的,兜兜转转我只要记住自己的本分伺候好公主,闲来再给她些欢愉刺激的就可以了,这种事又何必本公子动手。”

  屋子里静悄悄的,没了冬日火柴的噼里啪啦声响倒显得无趣。那奴才终于有了点反应,小心翼翼问道:“奴才对嘴一句 ,公子所说的动手覃玉女官大人该是不屑于此的,否则也不会离开公主转到前朝去,只是不会是宫里头住着的那位玉衡君吧?”

  合欢听了这名字,白到见不着血色的手指捏成一团,眼底很冷:“玉衡君?呵,他廖粹房可俯不低来那副高昂的身躯。”

  *

  小福蝶每日最期待的事情就是去往望海潮书院的日子,她开始了好好学习,尽管还是会在课后与同窗看一些民间姑娘才子的小说,但在课堂上早就学得有模有样去尊重教书先生。

  喜悦过头的结果就是心慌,慌乱的厉害,怎么样也不能淡定下来,宋绶被公主愈发看重,连着整个宋家都是荣宠不断,两位哥哥越来越忙,没时间准时接送她。

  邹文是十分欣赏这个女孩的天赋的,甚至越来越觉得她骨子里是个敢作敢为的,于是邹文有意无意在课后一同探讨些文人书籍或者历史见解。

  公主要去望海潮书院说是闲逛,邹老一早前几日就推托自己身子骨不够硬朗,怕是不能伴随公主左右,上书陈情一腔忠心无奈身子手不能提后,就让邹文带着公主游逛一下书院。

  公主身边是由女官也是邹老的关门弟子胡上元陪着的,胡上元恪尽职守,那日的事情估计不过日也都在朝野上下传了个遍,朝堂个个眼亮的都能瞧得出褚雾笠这是要带着那个没背景的女官插手上下层教育之事,动的可是他们王孙贵族的利益。

  “公主请——”邹文刚带领公主从窗前朗朗书声中穿过,神色好像是不经意打量了这位传说中的“同门”,他们已经许久不曾见面,胡上元对人的打量很敏锐,几乎是邹文刚有扫视来的苗头,就转头望向他,笑意浅浅,没半分被那群家伙议论纷纷后慌乱憔悴模样:“邹大人。”

  褚雾笠回头笑着看了邹文一眼,话语颇有些意味深长:“嗯,都是邹老的好弟子啊。”上前两步光明正大地牵起上元的手,毫不避讳,“这望海潮书院是极不错的,风景好,在京城里头比那些花红柳绿的也算是奇异,带着本公主去那边走两圈。”

  邹文还要再上前两步,被牵着的胡上元应了公主声,转头朝他轻微晃了晃头,不要他再跟上来。

  胡上元坐在石头雕刻的石椅上,看着搭建好了的望海潮书院风景湖泊,出神,比起方才褚雾笠对她的嘘寒问暖,很清醒地知道自己。

  尽管她也喜爱学问,更是心里头有杆子打抱不平的秤,尤其选择这条路之前也听说上一位的事情,但是她同时也知道那位的话是真的,她别无选择。

  她听说了,不止一遍地跑到那些京城名嘴中间听了不下于百十遍,褚雾笠最宠爱的玉衡君毅然决然地抛下所有的东西,甘居一个角落,听和小厮们说了些话语小道消息地传了出去。这种气话别人只当是笑话,但在她看来,这就是官场老人一辈子能安身立命的关键。

  “不参与到这场暗流涌动中只能被淘汰掉,成为别人的献祭。”廖大人的这句话她在心里重复过千百遍,是冰冷又残酷的实话。

  廖大人过不去心里那一关,真的就像他本人不食人间烟火。

  她不一样,她是从底层一步步爬上来的,是苟且在朝堂的诡谲云涌中,上势力现实的,只要不是什么贪污影响朝政大权的事情,她都可以按照最终的目的走去。

  抬头看向又走回来的褚雾笠,收了所有的心思,笑着对公主说道:“方才臣见到个好苗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