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那边的事情究竟如何了，放马滩这里偏远，大铁他们这段时日总是不知道在忙些什么，竟然也得不到一点儿风声。
无量心里头明白，身为“褚瀛灯”的自己失踪了那么久，外面境况到底是如何尚且不能知晓，说实话心里头有些不安。
“大铁哥，回来啦。”
无量上前还要打探消息，却被满头大汗的大铁一巴掌拍下来，仿佛是万量重的铁块砸到肩头。
但到底这段时日已经开始习惯了，无量不再会为这些小打闹似的力量计较，他觉得自己这段时日成长了不少，更是比之前强壮了许多。
果不其然，大铁结结实实地一拳头砸下去，这家伙再也不呼痛，就知道无量的身体结实了。
拍了拍他的肩，上下打量了他一番，是比之前满意了不少，远处看过来的几个兄弟也是大汉，瞧见大铁终于正眼看无量这个小兄弟了，半张脸都是胡茬，浑厚的嗓门乐地哈哈大笑。
在远处就止不住地喊叫说是这小子每日都不落下练习，早能强壮不少也是应该。
大铁对着那群人来感慨，“之前瞧着这小子高挑的样子，总觉得一身冷气。
如今在咱们这放马滩的打磨下到还是真的不错，有了咱们这里的人味。”
“无量，你过来。”大铁向他挥了挥手：
“一会儿带你去见个人，你来了这些时日，这家伙一直在滩涂那边的小地方缩着，也不能来得及叫你去见他。
今日他可总算是忙完了，刚顺路赶回来瞧见那小子的门都开了，也是个聪颖的家伙，跟哥走。”说着，顺手牵起一匹马让无量骑上。
大铁动作干净利落，甩开膀子附在马儿的耳边哈哈大笑，说了几句话，那马儿撒蹄子地比谁跑的都快。
无量直接扬鞭策马而上，脸上表情岁不算多但却是极为放得开怀，但在这里的一段时日不可避免地受到当地风俗的影响，自然是心情舒畅。
翻身在马背上，已经娴熟，紧随其后。
大铁在耳边呼啸的风中大喊：
“无量啊！大铁哥告诉你，万物都是有灵的，尤其是这马儿，你能是尽量在它和顺不拿咱们手中的鞭子抽打它的时候，那马儿是能记住你的恩情的。
说不准哪日就能带着你在奋战洒血的战场，闪电般飞快，给你保命。”
大铁是个心善的，尤其是粗中有细，无量记得自己刚来的时候，还总是端着副帝王架子放松不下来，更不愿意别人同他过分亲昵，在几次瞧见大铁爱马如痴如醉的性格，更让他想起来自己那个异性王弟，也是个书画痴。
不过大铁头几次喊他的字号时让他不能反应过来，好久之后，无量才又认真问他名姓，那时候大铁哥怎么说来着？
“贫贱之人哪有什么姓氏！叫我大铁就好！若是觉得我大铁是个能护着你们的，就尊我声大铁哥，也是无憾，更何况我也比在座兄弟年龄都大。”
说着老实地一手提起满满一坛酒就往嘴里灌，当真是诚意满当当。
刚到了滩涂小屋，比起普通居民外面堆积的挂着的渔网或是打猎的工具。
这里尽是铁器琳琅，空中总给人一种挂着风也吹不响的铁镣碰撞的火气。
大铁“吱嘎”一声推开木门，还没见着个人影就开始扯着大嗓门打趣道：
“诸葛板，无量这小子自打加入咱们之后，他来之前你是最小个的，来之后……”
故意停顿下，“你还是最小个的。”说完哈哈大笑。
那个被叫做诸葛板终于现身，看着黑黑乎乎成一团小身板的家伙眼睛下架着两片厚厚的东西，非得让人凑近去，不不仔细看几乎看不到那两片。
居然像水一般透明，看材质倒像是琉璃。
无量还是帝王的时候可见过京城内许多不管是外来的还是剑来本土好东西，唯独没见过这些，一时间觉得很是新奇。
“大铁哥。”
瘦而克制的诸葛板擦了擦灰扑扑的手，甩着乌漆麻黑的掌心走到火炉前动作矜持地踮起脚尖，炉火里的火红映照在他脸上，那人依旧是面无表情的冷静：
“这是新做好的铁器，你看兄弟们拿着可顺手。”
从头到尾压根没注意到大铁身旁站了个人，只是专心致志眼中只有火红的光。
大铁上前掂量，“你的手艺，我自然是放心，就现在这替兄弟们感谢你了哈哈哈。”
说完将铁器放回原来位置，一个大巴掌将站在旁边不说话的无量拽了过来：
“瞧瞧，这是无量，怎么样。
别看起来就是个文化人，但你可别看他身上那股子文弱气质，下起手来，上山打猎比谁都狠，骑马狩猎也是样样精通。”
诸葛板终于扶了扶眼前两块透明的厚琉璃，终于甩给无量一个眼神，上下盯了一番，终于将人打量清楚了。
也没说些别的话，但无量感受到这人身上的气息明显更抵触了。
大铁好像早就习惯了他这人样子，拍着无量的肩膀，“这家伙就是这副对谁都爱搭不理的腔调。
除非你是给他讨论关于这些铁器或者是些稀奇古怪的东西，能让他高看你一眼的，否则这家伙心里还不知道该怎么鄙视呢。”
无量在他的目光下，点了点头。
“好了，板铁器，你把你手头上的活先放一放，今日要你们二位聚在一起，除了要你们混个面熟，也是有事情商量的。”
说完靠着四方破烂的桌子坐了下来，别看这只是个不起眼甚至是有些破烂的桌椅。
但桌子被擦拭的明光透亮，看起来用的也是有些年头了，上面的茶具不多，却摆放的整齐。
大铁将眼前茶具一手拦过来，毫不客气地给自己先倒上一壶：
“咱们在这里一直这样也不是个办法，更何况现在的情形与当时的也不一样了，我这次去京城花重金从那些个游历的名嘴们口中打探到了些东西，觉得咱们不能再这样继续下去了。
当务之急是要找一条路子，我让隔壁几个滩涂的兄弟们也帮咱们留意着了好些的军队，待到不多久招兵的时候，瞧瞧咱们能不能用百姓的身份分批混进去。”
接着转头对倒腾火炉里头火堆的无量道：“你这小子，也说不清自己到底是哪里来的，总不会是天上白白掉下来或是土里钻出来的。
但大铁哥也能看出你是个生活在富贵人家的，定是见过大世面的，所以也是提前告诉你，若是咱们到时候分批而不能待在一个军队里头，大哥手底下的兄弟们还要你帮着照看。”
诸葛板听了这话，只是听到一半，也不问为什么，接下来具体是个什么打算。
就继续跑到拉风的火炉前捣鼓那些铁器去了。
大铁见他好半天也没个话，瞧这家伙正打着摆弄铁器的功夫打懒呢！
上去就夺下他手头里满当当的东西，眼也不眨地盯着他。
诸葛板被他夺去刀刀锤锤的也不恼，好半天扶了扶鼻子上挂着的两片厚厚的家伙，憋出来句话：
“回头我找我哥哥问问。”
“你哥，你哥，整日都是你哥。”大铁有些按耐不住，恨铁不成钢，再没忍住出口指指点点：
“你哥是生你了还是养你了，你俩年龄相差甚大，你出生不多久他就给你丢进这放马滩，让隔壁阿婆养着。
阿婆都已经一大把年纪，老糊涂了，你却还在这里非要寻个清静敲击你这些玩意儿。”
诸葛板终于再次开口，语速还慢吞吞的：“我将阿婆照顾的自然妥当，才来翻找这些东西。”
“阿婆年龄大了，你更应该在身边多陪陪她，你这些好吃的好穿的我放马滩的兄弟们哪个不能给予？
我知道你这为兄弟们打铁辛苦，也比他们铺子传统打铁的人有脑筋有伎俩，就能省出来好些时间气力做你喜欢的，可是铁哥也是要给你时间去多看看阿婆的。”
眼见着诸葛板表情没有任何变化，依旧是一副充耳不闻的模样，专心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头，大铁有些烦躁，想要动怒。
但他向来脾气也是不错的，只是心里头窝火，再也不想再拉扯，策马就走，“无量，你与我一同去看看阿婆。”
无量没怎么来过放马滩这片的居民区，这里大多是妇孺住的地方，说是妇孺倒不如说多是老弱病残。
将这个词逐个地拆开来看就能概括这里的状况，实在是不容乐观。
其实说到底这里倒也与他们不多远，但中间卡着普通本地的住处作为过度，布置都是差不多的渔网与打猎的东西挂在屋檐里头。
但路途还算是七弯八绕，所以想要里面抵达这里也要费些时间。
“阿婆……”大铁从身后的马布袋里头变戏法似的拿出来好些东西，看着那坐在门口小板凳上出神望着远方晒太阳的老妇人。
“呦，板板来啦，给乖娃子留下好些东西咧，都不能给坏人抢去！”
老人好半响，直到大铁拎着东西到她跟前，才有反应，颤颤巍巍上来就就紧紧攥着无量的手，不愿意松开。
一口话说的不打流畅也不怎么清楚，但莫名地就让无量能听得七七八八。
无量刚开始还有些不太适应，之前没有人敢靠他这样近距离。
但在大铁有些五味复杂的眼神下以及老人手中的粗糙竟然没挣脱开。
到最后，老人眼中对大铁的警惕在大铁一次又一次地向她来回表明自己的身份，再多几句：
“阿婆，您不认识我啦？”
也给阿婆眼里头明显问的不确信了，但阿婆的手还是不愿意松开无量，无量本来不知道说些什么。
“阿婆一准把你当成诸葛板了。
我们这滩涂里的好些兄弟年轻都受过阿婆的照顾，但阿婆最疼爱的还是后来灾难发生时候被人送过来的小而瘦弱诸葛板，只是……
阿公还在的时候为了保护滩涂平安整日南征北战，也被打掉过耳朵，打瞎了一只眼，再后来保护诸葛板的时候也聋了，听不到话，都去走了几年了。”
阿婆拉着无量的手，眼泪噗嗤地往外流，嘴里一直念叨着：
“乖板板都长这么高了，长大大，让阿公带你打坏人！”
*
“帝王死了。”
大铁话音刚落，气氛一阵沉默，死寂般沉寂。
“死了？什么时候？”有人探头探脑地询问。
有人跟着大铁进过京城在后面插嘴说话：
“前阵子咱们放马滩不是涌进来许多不知名姓的外族人么，就那个时候，京城发生叛乱，帝王赶在之前就失踪了。
有传言说是上天惩罚他拿不起咱们剑来的宝剑，提前将他收走了，也有说是被炸死了。”
大铁是个刚正的，听了这话，顿时不乐意，脸红脖子粗，猛地往口中灌一碗茶水：
“什么上天提前将他收走？这种没有作为还纵着手底下官员恣意妄为的家伙，害的我们空有一身本领，一肚子的心思再是满腔热血遇到敌袭都不能赶上前保家卫国，
这种君王就该被打入十八层地狱，黑白无常牢牢锁上他多年，让那孟婆汤碗砸碎了也嫌弃！”
无量在旁边悠哉悠哉地吃茶，听到这些人将自己骂的这样不成气候，摸了摸鼻子也不敢看他们，也没想法参与进去话题。
但这些人并不打算放过他，有年轻的兄弟戳了戳他，说道：
“依照我看，要是咱们无量小兄弟去当那所谓的天子，还真比那帝王强上千百倍。”
说完哈哈大笑。
有人附和：“就是嘛！要我说咱们这位小兄弟看这面相就不像我们这些大老粗一般招人嫌弃，反倒是像饱读诗书的世家公子。”
大铁哈哈大笑，拍了拍无量的肩膀，“可不是咋地，管他劳什子世家公子，只要是能文能武的人。
不管是文人还是武者都比那些京城之中贪图享乐的家伙强！”
“就前不久我去京城打劫那些个吸血的家伙时，见了一京城出来的公子模样的人，非要和我说他是什么在京城做生意的。
老子管他什么九九八十一的，只要是为那些家伙卖命的钱财可都是片片不留的！”
“这两人也懂事，知道说些花言巧语，也知道咱隔壁二叔上战场留下来的剑好用，互相使了个眼色就溜走了。
事后我越想越感到不对劲，这些人定不是普通人。”
大铁绘声绘色地讲着 有人急了，让他赶快接着讲后续，旁边有人说他太猴急，这还哪有什么后续故事。
“嘿！你们别说，还真有！”
大铁抹了嘴边的茶水一把，“近来这段时日不都是在一直忙东忙西想着能为咱们，为未来的皈依做打算。
也算是为这些娃娃们考虑也不能走上野路子，所以就没去再劫富济贫，结果，你们猜怎么着？”
大铁瞪大眼睛将周围的兄弟们盯了一圈，挨个地问。
这动静搞得无量心中也是好奇，快速喝完手中的半碗茶，跟着他们蹲在一起要凑上去听。
见大铁问了一圈也没个所以然，无量故意催促他，手中摆弄着枝叶缠绕在一起，做成了个可爱的兔子模样形状，递去大铁鼻下。
“大铁哥，快讲啊，不会是讲不出来没有什么后续了吧？”
“哈哈哈哈哈！”周围一片哄笑声，招手要将人驱赶开，“这大铁弄多少次这样没头没尾的事情了，散了都散了。”
大铁急得跺脚，砰砰砰地面直响，就要打开无量递在他鼻子下的毛毛草，却被无量率先一步给躲开，“嘿，没打着。”
虽然幼稚，但脸上还是露出洋洋自得的笑意。
“你们都回来，有后续！”大铁实在急了，左手拽一个，右手拎一个，也顾不上吊大家的胃口了：
“我去京城的这趟，瞧见那告示是被通缉了，不过只画出我上半张脸，画得跟个难民似的。
听说是两位大人去赈灾地方巡守了，果真是吃了不少苦头，回来还是没忘记我这个劫匪，那画上真是除了两只眼睛一个鼻子，别的没半点相像。”
无量这回可算是知道大铁描述的这俩人是谁了，八成是被他派过去代鸢和离赤的宋绶与他手下的宋达两人，也是惨淡。
心里想着，到底还是忧心，脸上的笑意也彻底淡了几分，试探问道：“那京城如今岂不是很乱？”
“京城发生了爆炸，就是刚才我所说的也有不少人说那帝王早就被炸的稀巴烂了，当作侍卫一同抬出去埋葬了。
现在有公主管着朝政大权……”
耳边再也听不大清到底陈述的都是些什么问题，嘈杂声中一切恢复平静，再嗓音干涩问出最后一个问题：
“那帝王娶的仙君，可是平安？”
“这个咱们哪知道呀，只能听那些个名嘴们这会子口头不再像前段时间那般严实了，方才能趁他们走街串巷打探得到，说是公主非要将人留下来陪葬。
但那小子还是个少年，就这样大好年纪给祸害的哟，啧啧。”
有兄弟忍不住发出感叹，“说这事已经定下来了，是死是活可不知道喽。”
无量坐在滩涂旁，尽管是在春月了，迎面而来的风刮的凛冽刀刀割在脸上，本已经忍受惯了的生活，此刻却感到生疼。
作者有话要说：
最喜爱研究稀奇古怪的诸葛板除了搞自己喜欢的炮火等等的研究之外，还喜欢做一件事情，那就是——挑灯夜战写小楷，给眼睛写近视了，不过剑来还没有赋予这个叫做“近视”(苦恼)
不知道什么时候我们不爱说话又有些冷冷的酷哥能继续升级“诸葛氏眼镜”将这个扩展到剑来，也要学院的诸位努力学习知识的盆友们也能享其福
大家平日也要注意眼睛的保护呀～
_(:з」∠)_