菲戈小说网>古代言情>挑灯看谁剑>第25章 小福蝶

  宋绶坐在马车,靠着偌大马车上的毯子,和前几日的落魄截然不同,认真将手中杨大人递的赈灾计策来来回回看了几遍:

  “满纸奉承倒是比计谋还要多,这纸上哪有什么贴切的好法子,这些话我也能从古书上查找到。”说着较为气愤地捏了捏眉头。

  宋达拿过来,翻来覆去看了好几眼,不可置信:“不至于吧,先王在时还曾与秦太师夸奖杨大人治水有功,是个人才啊。莫不是他不想将真章给我们?”

  “就连你都说那是先王同秦太师在世之时,不论如何我们此行是要不到了,希望朝廷那边能快我们一步分发赈灾物品,等到这些灾害过后,盼望这些法子能有几分用处,能安抚人心也是好的。”

  宋绶将拿那些东西丢在一旁,问道:“京城那边有消息吗?”

  “路途如此遥远,越来越贫瘠了,空中连个飞鸽也没有,哪能传信京中。”宋达这两日坐在马车上颠簸的实在是又无趣又难受:

  “岸山那个家伙怎么也不知道给咱们停靠的驿站送信,这相当于是和咱们断了联络,又遇到这种不良善的家伙,可怎么才是好。”

  抬头看了看仍在沉思的宋绶,心里头火急火燎,“总觉得不安稳,心头跳得厉害,是不是出了什么大事?”

  宋绶听了他的话,终于睁开眼,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汗滴:“这几日越来越热了,实在是不寻常,我有思考良久,宋达,你拿笔墨来。”

  宋达听了这话,翻箱倒柜地将纸笔放置在案牍上:“大人这是要做什么。”

  宋绶脸色不多好看,“我想着将这些家伙做的事给写下来,个个都是不好相与的,且还背地不知掩藏地做一些见不得人的事,积少成多,剑来的基业不能毁在这些人手中。”

  “不到万不得已,我还是愿意辅佐帝王的。”

  更热了,宋绶猛然看到宋达甩了了最外头的衣衫还在龇牙咧嘴擦汗,觉得不太对,就让他待会停靠的时候与前面马车夫再问问情况。

  这几日每到一处驿站都要换马车夫,个个越来越膘肥体壮,车马行驶的路途也越来越长。

  宋达点头,压下心中一丢丢的畏惧,将剑重新别在腰间,握住,不等停靠就上前掀开帘子。

  状似无意聊天:“大哥,这会子到哪里了,怎么越来越热啊!”

  大哥直接甩开膀子,胡子拉碴,听了这话大笑,“大人可是没听说过火焰山,靠近火焰山方圆十里百里烤的炙热,看我提早都脱了衣衫,到时候怕是□□也叫你喊的热的慌,提早适应将衣衫脱下,免得到时大汗淋漓不说,还要过冰川河!”

  说罢哼着曲儿哈哈大笑。

  宋达有些懵,手里握着的剑柄都粘腻腻的,上下来回搓了搓,再次小心翼翼地问道:“我们打驿站一路来到这儿的,没听说过什么火焰山,冰川河的,咱们是不是走错道了?”

  那大汉打量他两眼,哈哈大笑,“不会错,只有你们是驿站里头来的,就错不了,不过这火焰山与冰川河说起来你们不是这一地带的,可能是没听过这名,就是那个叉岩山和大路河,知晓了?”

  “瞧我这脑袋,实在太笨,还没大哥灵活!”宋达一巴掌拍向自己脑袋,那懊悔的神情大汉见了直乐,继续驾马:

  “还是读书人好,能做官,我是这带土生土长的,求人太难,好在家中有些亲戚,自身又有有几分力气也能驾驶难训的烈马。”

  宋达只能在一旁连连点头,说实话并不能共情,甚至好像不大能理解这些人的话,不过说起悲催的生活他还是有一点点经历的。

  两人一起唠各自的长迹,烦扰不同,后来干脆各说各的,听到最后宋达也只能说是叹为观止。

  宋绶在车内也能将外头的谈论听的一清二楚,那些他们所担忧的不能十分理解,但说到更为艰难的生活居然是常态之时,他也不自觉愣了神。

  砚台里的黝墨在炎热的炙烤下很快变得极为粘稠,笔尖也难以搅动,粘连在一起。

  索性滴着汗珠也不再擦拭,伏案费力搅动笔墨,将汗珠作酒水任凭滴落在墨砚之中,继续用笔诉说那一路以来贪官各自拥兵遇难百般推脱之事。

  这一刻,倒是真像外头大汉口中所说的身怀天下寒窗苦读数载的读书人。

  抛去个人,只为苍生。

  笔刚落下,想到什么,对着外头的止不住抹汉珠子的宋达喊道:“宋达——你速速进来,我有话要同你说。”

  “什么事啊,大人。”宋达掀开帘子见宋绶刚写完事件,有眼色地上去将案牍上的笔墨收拾干净。

  “这些你先不要讲求。”宋绶一脸严肃,“我且问你,我们此去一行的路程可是按照上面颁发给各个驿站的?”

  宋达点头,供认不讳:“当然是啊,除了刚开始那场遇到劫匪的意外,后头就从到了黄澄乡拜见完杨大人,这路程又是他再给递交了一遍,不会出错的。”

  “那这么说,我们的行程都在他人掌控中了。”宋绶自顾自说道,宋达一脸疑惑:“那必定是啊,不然谁能保护我们的安危呢。”

  “我再问你,一路而来的官员态度皆是如何?”

  “官员态度么……”宋达迟疑,“就是如大人从黄澄乡走后说的,互相勾结,地方有威望的与官员相连接,黄老就是个例子。

  还有那些个驿站的家伙,个个都是捧高踩低的,我们让他们提前得了消息的尚且那贼眼睛滴溜溜地转动还想扒下层皮,更别说那些不是奉帝王之命的官员的,好在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面子上也能过去。”

  话语说到后头,一向迟钝如他也感觉到不对劲了。

  看着宋绶再逼近一步的眼神,“那些驿站大人们,少见,都是有派人交接,他们好像都在忙着买武器军队。”

  “除了杨大人比较奢华还算是有家底,剩下的人,他们哪里来的钱财养兵?”宋达出声问道。

  宋绶眼色使然,“是的了,最怕的不是他们养兵,而是这些家伙都背后有人统一支持。地方势力?京城权臣?或者是……一十七洲的别国?”

  跳度很远,但不无可能。

  “你速想办法给京城传信,记住,多传给清流派的几人。”宋绶有条不紊地指挥,“还有——”叫住欲要转身的宋达,眼睛望着他,“记住,想办法把路线改了,不管用什么方法,你找理由并且不能让这些人怀疑。”

  “是。”宋达掀开车帘就冲着大汉继续闲唠。

  “总算是改道了,车马连带着人走了没?”宋绶问一句,宋达摸了摸腰间的剑,才从方才枯死的林木中回来:

  “刚刚看了,那大汉盯了一会就走了,放心,我向他说明了大人您身体不好,经不起一热一冷的折腾,就叫他改道先来了靠南的离赤。”

  “只是大人您为何选这个位置下来,这个地儿距离离赤还有好些步子,咱们干粮也就一丁点,不直接到地方的官员府中慢慢商议?”宋达不解。

  “我若是直接冲到地方官员府中,除了瞧见他们做戏粉饰太平,要是我出口一两句,可不能把我给生吞活剥了才怪。”

  宋绶观察四周荒凉迹象,了无人烟:“看这些人的做派,我怕是那些赈灾的东西也出了意外。”

  “叫你带着的那两件破布被单拿着没?随便绑身上。”

  “好嘞,都听您的没给扔。”宋达拿出来个包袱,外层已经是破旧甚至沾了泥土,到底是长聪明了,也不再做那财气外露的蠢事,跟着宋绶躲进小土堆后面拿那些破布遮盖:

  “咱们至于打扮成这样吗?是不是太夸张些?”

  宋绶往脸上抹着泥土,手中不忘将破布撕的一条一条的,眼睛睁的大大的,带着惊色:“你来时没听那马车夫说他还是贫民的生活吗,现如今恐怕难民的生活更是惨淡。”

  宋达要收拾出去,宋绶顺手捡了两个破棍敲打他,低斥:“将盛水的放在包袱最下,拿着这个棍子。”

  宋达一手摸着挨痛了的屁股,一手将皮水壶放最下面,拿衣服压压,叫人看不出痕迹。

  完备了,才在宋绶的眼色低下接过棍子,拿泥土朝自己脸上胡乱糊,直到宋绶黄面中露出大牙。

  条条裂缝,黄土地上在太阳的暴晒下张大嘴巴仿佛能吞下人去,坠入那乌漆麻黑的十八层,好叫人万劫不复。

  四周光秃秃一眼望不着边际。

  “京城还算是冷月的天,这里怎么会有如此奇怪异象。”宋达走在开裂的大地上,感觉自己的脚底板透过鞋底薄薄的布料被那炽热烫穿,嫩肉都烤熟了。

  “哎呦!哎呦!”地叫唤着两个脚交替落地。

  总觉得有些滑稽可笑。

  “省些力气少说话,叫人听出来你的口音。”宋绶这边也不大好过,拄着棍子已经当成了拐杖,细密的汗珠不一会儿就聚在一起滚落额头。

  瞬间面上,头上,眼上,都是大汗,脖子上的汗也黏糊糊地大滴大滴地滑落,很快,浸湿破衣衫。

  走了好久,两人快要虚脱了,也不敢拿水出来喝。

  刚见着几个人,那些零星蹲着的人见着有外来的就畏畏缩缩瞧一眼,再瞧一眼,没空搭理他们就别过头去,用干枯没了皮的小树枝在地上扒拉着什么。

  “南边的人朝这跑避洪水,北边的却想要跑到南边避开裂缝。”有吊儿郎当面黄肌瘦的家伙,嘴里叼着一根枯萎了的稻草,躺在几个木棍胡乱架起的东西上,像是个极其简化的床铺之类,闭眼自言自语。

  宋绶大胆走到架子旁蹲在他头边,抹去把汗,用一口蹩脚的不知道说的是那地方的话语问道:“这里不是离赤吗?那里像小兄弟说的南边往北跑?”

  “什么离赤?哪里来的离赤,嘿呦,你们怕不是被前面那带家伙坑了吧,这里不就是代鸢么。”

  那家伙眯了眯眼睛,在透过空气中滚烫的波浪打量了他们一番笑道:“我掐指一算你们两个外来的家伙今日恐怕会有血光之灾。”

  “胡说什么!”

  身上的水都被蒸的差不多了,宋绶阻拦住宋达,抿了抿干裂的嘴唇,大太阳刺痛了眼:“你们这里靠得是北方,怎么天气如此怪异,算起来不过是十二月份的日子,怎么像是炎日一般?”

  那吊儿郎当的家伙一滞,嘴里的稻草掉了下去,又给捡了回来继续塞微微泛白沫的口中:

  “听过六月飞雪没?代鸢这里就是有过次,冬日炎热的气象也不是头一回见着了,过去了就好,没啥大惊小怪。”

  这怎么和他们收到的情况不一样?宋绶疑惑,不是说北代鸢与南离赤民不聊生么,虽然还未见到离赤,怎么这代鸢里头的百姓看起来倒是寻常。

  继续问道:“你们没去前面那一带讨些饭吃,避一避?”

  “不至于,前头不就是那个以食粮著称的黄澄乡么,实话给你说,实在受不了,愿意千里迢迢跑别的地儿都比那里好。”

  “要是去了那里呵,怕是连命都没了,更别提什么九死一生。”

  那人翘着二郎腿晃晃悠悠,宋达在一旁看了简直毫不怀疑这家伙就像是那京城赵小的翻版。

  两人谢过他,在那家伙嘴里说着什么血光之灾,脸上却笑的一脸欠揍的模样下走得好远。

  “你那图纸被人换了,看来我们之前得到的消息不对,就害怕这是一场计谋,只是具体有多大还尚且不知。”宋绶虎视眈眈盯着各处,就怕周围有人将这些不得不说的话听了去。

  宋达着急:“感情那些人是一点儿也没听进去我们的意见啊!大人,我回头再发出一记信鸽直接禀上京城帝王那里。”

  “你哪里找来天上飞的活物,被他们瞧见了悄摸摸地射下来给你撕了就地开吃,再落入有心人手中,你我恐怕都不一定能活成。”

  宋绶沉默了好一会:“如若这是个大局,京城那边可能已经乱了,希望是我多想了。”

  “大人,后头好像有人一直跟着我们。”宋达冷不丁地突然来了句。

  宋绶立刻紧张,攥紧手中的棍子,“看清楚是哪些人了吗?”

  宋达再回头假装环顾四周再望过去几眼:“应该只是普通难民,不过他们手中好像有铁器一类,脸上远看过去凶神恶煞。”

  得出结论——不好惹。

  宋绶低声:“想办法给这些家伙甩掉,否则怎么死的咱们可能都不知道。”两人加快步伐,但四周确实没有什么可遮蔽的。

  “你们两个,不想死的话,跟过来。”有一个小姑娘的声音,宋达拍拍耳朵,幻听了?见宋绶也直勾勾望着他,知道这回恐怕真是遇到好心人了。

  两人跟在那姑娘声音模样的身后,一路倒也有惊无险到了小土包前,里头竟别有一番天地。

  小姑娘停下来,宋达再定眼一看,哪里来的什么小姑娘,分泌就是个黢黑黢黑的小少年,可那黑的像煤炭一样的家伙开了口,声音清脆,带着几分自然的幼稚,就是未经世故的女孩家般甜美纯净。

  像是早已熟识,望着宋绶,“我最喜欢娘亲在的时候带我抓的蝴蝶,你们以后可以喊我小蝴蝶。”

  作者有话要说:

  可可爱爱的小蝴蝶~让我们等她进化成升级版——小福蝶!

  感谢观阅,么么么∩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