菲戈小说网>古代言情>祭旗>第33章 沈先

  双剑齐出,径直朝着挡在正前方的黑衣人迎面而去。

  剑尖向下,黑衣人不躲不闪如看热闹一般瞧着他俩,直到——

  沈先的长剑挑落自左侧冲出抵挡的长刀,贯穿了那人的肩胛。随之是一声闷哼,右侧的一人斜斜倒地,血从喉管泊泊流出。

  殷红的红珠沿着乌黑的剑身滴落。

  为首的黑衣人瞳孔倏然紧缩。

  同样惊讶的还有副将虞仲渊,和林、伍两位校尉。猝不及防,甚至来不及面面相觑,紧接着只见青衣飘忽高高跃起,半空中突然反手握剑。

  乌剑自后向前刺入又一人的背脊。而当青衣落地时,银色长剑的剑尖已划开了黑衣人的胸膛。

  曾经不屑一顾的剑刃擦过苍泠的脸颊,飞溅的鲜血染红了素白。

  为首的黑衣人睁大了死不瞑目的双眼,怕是还未想明白,死亡便敲开了房门。

  突如其来的转变,令准备围攻的黑衣人停住了脚步。他们看着没了生息的头领,露出了不可思议的眼神。

  出发前头领告诉他们,这是桩一本万利的买卖。兹要成了事,日后荣华富贵抬手可得。可现在呢?谁来告诉他们,短短的时间,究竟发生了什么?

  而那两个并肩而战的少年,一个皱着眉指腹抹去对方脸颊的血痕,另一个面无表情立在原地,眼神睥睨,手中一柄乌剑寒光凛冽。

  一个白衣素缟端正严肃,一身青衣萧瑟冷然。

  不过是少年?

  不过是少年。

  虞仲渊猛然回神,握拳向天。林、伍二位校尉跑向了队伍的末尾,而护卫在侯府众人前的红衣铁甲,与侯府的仆从合力抬起棺柩,他们的目光则紧紧地追随着前方的身影。

  坚定不移,满目含泪。

  当银色长剑再次迎击不甘放弃的黑衣人时,送葬的队伍重新启程。

  忍耐,却遏制不住地激动,虞仲渊想起了离营前参将离洛的叮嘱。

  戍边将士想要入皇城皆需卸下兵器,他们当然知道此举不妥。但是要他们无法送他们的将军最后一程,是万万做不到的。

  几位副将商议之后,由虞仲渊和两位校尉,以及追随将军多年的老兵们一同入城。而离洛会带领一支精锐小队守在城门。

  大易的王军之前,他们是忠勇侯府的沈家军。这一程,他们得陪着他们的将军,他们的侯爷。

  只是这话,离洛让他们咽下去。他说:“此去入城为侯爷送行万一恐有意外,末将已拜托人暗中予以帮助。”

  探究的目光落在自始至终紧随沈先身边的那抹青色,苍泠难道就是离洛所托之人?若真是这个少年,让其离开沈家军,还倒是可惜了。

  其实,又何止虞仲渊有此念头。就在距离他们不远的一家门扉紧闭的豆腐店里,秋沁之倚着二楼的窗栏,也同样是苦笑着一张脸。

  他的身旁,真正所托之人双手环胸,搁在臂弯间的剑柄时不时摩挲着下巴。

  瞥了眼兴致不减的眼眸,秋沁之终忍不住:“到底要看到什么时候?我叫你来是帮忙的,不是叫你来赏景的。”

  劲装男子摇了摇头:“用不着,这些人根本不是那俩孩子的对手。”

  亏他还能记得下面与杀手搏命的是两个孩子。秋沁之翻了个白眼,嘀咕道:“不是你孩子你当然不急。”

  “你急你上呗。”没想到,男子答得更是轻巧,“自己不还躲躲藏藏,有脸说别人?”

  “……懒得理你。”衣袖一甩,秋沁之往一旁挪了两步,迫有划清界限的意味。

  男子不以为忤,嘲笑他:“说不过就不理人,你倒是一如既往的有出息。”

  这回的白眼差点翻出天际,但秋沁之知趣得没接话。从以前到现在,反正口舌之上他是没赢过这厮,索性,沉默是最好的应对。

  谁知,他不说话了,男子反而瞧了他一眼。

  “这侯府的小世子没想到还挺令人意外,”开口,流露出是对沈先的欣赏,男子说,“第一次杀人能这样,唔,紧张在所难免,心态倒还算稳。”

  秋沁之嗤了声:“那伙人都要他们沈家命了,他能站着不动才是有病。”何况,沈先本就不是乖乖挨打的性子。

  男子歪过头,想了想:“也是。不过相较旬剑他徒弟,沈家小子出手还是少了份狠辣。”

  心头沉了沉,秋沁之说不出是替苍泠难过,还是该为沈先感到高兴。只能敷衍地应道:“他和苍泠不同。”

  出生、环境,即使成长过程中的一桩看似无意义的小事,都可能改变一个人的性格。有时,甚至是命运和未来。

  “嗯,是不同。”男子像是没有察觉他话中深意,平直无调地坦言,“旬剑的剑法我见过,他这徒弟的确得了他的真传,不出三年定是青出于蓝胜于蓝。”

  这一点不用他说,秋沁之才是最熟悉的那个,又怎么会看不出?

  “可惜,他的出招,刁钻阴冷,唯一这点不似他师父。”且专攻人死穴,招招致命。

  旬剑的剑更像君子剑,光明磊落。而苍泠的剑,却在无意间透露出与年龄不符的,狠毒。

  倒是沈先的每一招,一看就是出自将门忠勇之后,坦坦荡荡,干净利落。

  “若是他们俩对上,不知道谁会更胜一筹?”男子自言自语似地,说完就笑了开,“说不定会更有趣呢。”

  望着长街上胜负已分的局面,秋沁之不置可否。

  “算了,”男子耸了耸肩,“既然没我什么事,就先回了。之前支付的银子就当车马费我收下了,以后还有这种好事记得叫我。”

  目不转睛盯着楼下,秋沁之仿佛没听到似的。当然,也没指望他会还钱。

  男子也不在意,随意挥了挥手:“不用送了。”

  “没人想送……”

  秋沁之还是憋不住,准备赶人。

  “偶尔也听听你师兄的话吧,”男子站在楼梯口,“姓奎的那厮配不上你。”

  “不送。”

  男子咧了咧嘴,摇着头消失在楼梯的转角。

  收回的视线重新落在步步前行的送葬队伍,看着那抹熟稔的青色安静沉默地,跟随在如皎月的少年身后,秋沁之露出了一丝苦笑。

  ……

  “大恩不言谢。”

  偌大的院子冷冷清清,白色是唯一的点缀。

  苍泠瞧了一眼他,然后点了点头:“节哀。”

  抱拳作揖的手还举在半空,本以为今天会是这辈子最难过的一天,沈先此时却觉得庆幸,幸好还有这人在啊。

  似乎在这人面前,虚礼客套都会变得多余,而且奇怪。

  “接下来还有很多事吧,我先走了,你忙。”说完抬脚就走。

  “等等,”赶忙拉住他,“你的伤。”沈先看着他的脸颊。

  “不碍事。”

  “给你处理一下,再看一下身上可有其他伤着。”不想放开,却找了个烂借口。可是,沈先发现自己一时也找不到其他借口,请他留下。

  拽着衣袖的手不自觉又紧了些,他等着被拒绝。

  “嗯。”

  缓缓松开,颓然地方想叹气,果然——嗯,嗯?蓦地瞪大眼睛,沈先张着嘴,样子有些滑稽:“你答应留下了?”

  苍泠微微蹙眉:“你是要我留下?”

  陡然回神,“不、不是,”沈先赶紧否认,话出口又惊觉不对,连忙又改口,“是,是,啊不是。我的意思是你愿意留下让郎中给检查一下是最好,不然我过意不去。”

  末了,仿佛找补似的,“我娘也想谢谢你。”

  憔悴的脸上终是显出了疲惫。

  看着乌青的眼圈,苍泠只觉不忍:“我在这等着。你也先去换身衣服,别吓着你娘。”

  沈先后知后觉地低头,随之紧紧皱起了眉头。

  安慰的手掌迟疑了一下,搭上逞强的肩头。他未开口,只是轻轻地拍了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