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风凛冽,京城比川蜀寒冷的多。

  正是过年期间,大泱宫里人人喜庆,宫女太监们都换上大红衣服,每个宫门口挂着两盏硕大的红灯笼。

  大泱宫飘雪了,很美。

  枫华抱着一个暖手壶,呆呆的坐在屋檐下,看着雪花一片一片的落下,又一点点积起一层白毯。

  “在这楞什么神呢?”玉鲤大大咧咧地进来,一屁股坐在他旁边,不住的搓着手。

  “你现在可真是……没大没小。”枫华假装责怪他,又指了指身后,道:“我让王满给你备了点年货,一会儿送你家去。”

  玉鲤撇了一眼,道:“你跟我还客气什么,带回去我也不吃,再说了,哪年过年不是咱俩过。”

  枫华轻轻笑了起来。过年要举办国宴和家宴,他没有妻室,更无母兄,家宴便简化成了他和玉鲤两个人过,这么多年一直是这样。

  除了去年,是在军营里过的,和任忌。

  甩了甩脑袋,枫华笑着道:“你怎么还不娶妻?”

  玉鲤瞪了他一眼,没好气的说:“您老不也单着呢吗?”

  王满唯唯诺诺的走进来,端着一壶酒和几个小菜,放在了枫华和玉鲤中间。

  “你好歹是个天子,过年就吃这个?”玉鲤盯着那盘子小菜,许久才道。

  枫华笑着给他和自己斟上酒,端起酒杯才道:“要是没有我这些小菜,你在自己家还不得喝西北风?别挑剔了,今天不想吃太腻的,改天再请你吃顿好的。”

  玉鲤端起酒杯,二人碰了一下,一饮而尽。

  枫华看着窗外的飞雪,叹了口气。

  “大过年的,叹什么气,小心一年都不顺气。”玉鲤的语气颇为老年。

  “刚才说我才想起来,去年年末,胡伟光给我上了到折子,催我娶皇后,我不知道怎么处理,一直给扣到现在还没批回去呢。”

  玉鲤夹了一口菜,含糊不清的说:“虽然不知道胡伟光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但是,确实是好事啊。”

  枫华愣了楞,道:“什么好事?”

  玉鲤无奈笑了笑,道:“枫华,您老今年贵庚啊?”

  枫华觉得这真是一个难缠的问题,他从来懒得记自己生日,一时间还想不起来。

  玉鲤伸出手指,比了一个“二”,又换成“四”,这才接着道:“再过几个月,你可就二十四岁了,还不想着结婚吗?”

  “啊,二十四岁很大吗,那你呢?”枫华惊呼道。

  “我不一样,”玉鲤摇了摇头,“我天天被你这些破事缠着,哪有时间去找媳妇啊。”

  枫华笑着道:“那还真是委屈你了。”

  玉鲤没理他,接着说:“你毕竟是一国之君,该立个皇后,生个嫡子,要不然对外说不过去。”

  枫华想想也是这个道理,可是……任忌也不愿意当他的皇后啊,而且……怎么着也生不出来一个嫡子吧。

  他在哪过年呢?有没有好好吃一顿?自己一个人吗?

  意识到自己思维又跑到任忌身上去,枫华再一次摇了摇头,把那纤长的身影甩出脑袋。

  “我看看吧,反正也没什么感情,随便挑一个就好。”枫华无奈道。

  “胡伟光给你上书,你还看不出来吗?他就是吴巍的走狗,肯定是想让你娶吴巍的女儿啊。”玉鲤喝了一口酒,被辣的呲牙咧嘴。

  “不过是吴巍安在我身边的眼线罢了,娶谁都一样。”

  玉鲤很精明地道:“你还是要挑一挑的,再怎么也是你的皇后…还得生孩子呢。”

  枫华正喝着一口酒,闻言呛了一大口,咳的玉鲤差点去叫太医才停下来。

  怎么可能呢?

  从第一眼见到任忌,他就知道自己这辈子是不会有孩子了。

  不过玉鲤倒是真实的提醒了他,太子位不能空悬着,他还是要花时间想一想处理办法的。

  “建议你,最好不要娶吴巍的女儿,自从任家莫名其妙帮我们了以后,吴巍觉得你不好控制了。”玉鲤接着说道。

  “怎么说?”

  “我这也是给你提个醒,当年吴巍怎么害死的枫锦我们还不知道,但是,如法炮制对他来说轻而易举,这个时候逼你娶妻,还要娶他的女儿,有可能是想自己当太子的姥爷,然后再把你害死,倒时候幼年天子,又是自家人,肯定更好控制。”

  玉鲤说的云淡风轻,枫华却在寒冬腊月吓出一身冷汗。

  玉鲤的分析不无道理,或者说,似乎就是真相。

  枫华定了定神,突然有了打算,道:“那我更要娶他的女儿了,按你这么说,在孩子出生以前,他都不会对我动手。”

  “嗯,应该是,你有什么打算?”

  “他总不能守在我卧室里盯着吧,皇后我可以娶回去,生不生得了孩子,可就不一定了。”枫华坏笑着道。

  “哦,小心外人你觉得你那方面不行。”玉鲤也觉得枫华的办法可行,这才放松下来,开起玩笑。

  “滚。”枫华怒吼了一声,“朕要斩了你。”

  “别别别,错了错了,皇上您吃菜。”玉鲤急忙求饶。

  枫华狠狠地瞪了他一眼,做了一个抹脖子的动作,表示先饶他一命。

  二人沉默着喝了许久,枫华才缓缓开口道:“其实现在,没那么害怕刺杀了。”

  “哟,长本事了啊。”玉鲤趁着“大过年的”不杀人这个传统,继续皮着。

  枫华被他着欠揍的语气弄的受不了,摘下手上的玉扳指,弹了过去,正中靶心。

  “哎呦!”玉鲤捂着脑门。

  “百步穿杨。”枫华嘚瑟地道。

  “你接着说,为什么不怕了啊?”玉鲤捡起扳指,还给他。

  “任忌走的时候……把小乙留给我了,算作贴身护卫吧。”枫华小声道。

  “啊,在哪?”玉鲤瞠目结舌,急忙回头,在屋内四处瞅着。

  “那孩子神出鬼没的,我也就见过一次,不过能感觉到,确实一直守在我身边。”

  “真可怕。”玉鲤打了个哆嗦。

  “所以,你别说有小乙在,自从任御史站在我们这边以后,吴巍做事情没有那么方便了,眼下也不敢轻易出手。”

  “毕竟你还是个种马。”玉鲤大无畏精神值得赞扬。

  “玉鲤,朕不介意过年见血,沾沾喜气。”枫华冷冷地道。

  “我闭嘴还不行。”

  “晚了。”

  “……”

  二人打闹了好久才停下,雪又下大了,屋檐也挡不住,飘进来打湿了衣摆。

  “玉鲤,我想找到枫琮,然后把皇位还给他。”

  玉鲤看神经病一样的看着他,许久才道:“喝多了吧。”

  “不是,你别闹”枫华摆了摆手,“本来就是枫锦的位置,物归原主而已。”

  玉鲤扑哧一声笑出了,道:“真伟大,我看你都能立地成佛了,感动的我要哭了。”

  枫华白了他一眼,道:“没骗你,我不想生孩子。”

  玉鲤收起笑容,道:“还没见过谁,不想让自己的血脉千秋万代当皇帝的。”

  枫华语出惊人,道:“要不你认我做爹,这皇位给你了。”

  玉鲤反应了好半天,跳起来,喊道:“我…占便宜没你这样的吧。”

  枫华心情大好,道:“你要是不愿意当我儿子,就帮我找找枫琮吧,要是找不到,就委屈你了。”

  玉鲤抓起一把雪,揉了个雪团,直冲枫华而去。

  枫华迅速放下暖手壶,稳稳接住,又迅速出手,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砸在了玉鲤身上。

  完事还优雅的擦了擦手,道:“暗伤皇帝,斩。”

  玉鲤腹诽着,决定翻篇,气呼呼地道:“喝…喝酒,以前没觉得你这样,跟任忌学坏了。”

  枫华不着声色的举起酒杯。

  跟他越来越像了吗?

  好像还不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