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入秋季,金风送爽,万物肃杀。

  回到临水郡,任忌第二天便以事先准备的假户籍入了伍,编入巴蜀的戍边队。

  边境常年会受到蛮族侵扰,北部蒙古大漠,东部大洋倭寇,西南部,便是这苗疆蛮族。

  朝廷花重金供养戍边队,常年驻扎在边疆,根据当地地形与气候,进行适应性的训练,为这广大无垠的帝国,提供第一层屏障。

  此时正处安定时期,川蜀以西崇山密林中的最大部落——奕猊族,前不久刚刚内乱,尚且无暇自顾,当然没心思入侵殇国,所以,相比其他地方的戍边军,巴蜀的训练与巡视都要相对轻松许多。

  夜晚到来,任忌走进自己的军帐,看到里面的情形,皱起了眉头。

  他入伍的身份,是庶民,自然不会有多好的待遇,被分进其中一个团级编制下,与同期入伍的士兵们同食同宿。

  那些士兵们,都是各地征调来的,穷苦农民出身,没有什么良好的教育,睡满二十人拥挤的军帐里不时传来粗俗的辱骂声,更有些猥琐的流氓,讲着自己与姑娘的“销魂事”,吸引一大批听众。为人粗俗,卫生状况也不好,二十多个粗重的汉子,一天辛苦,满身臭汗,挤在军帐中。饶是任忌也有些无法忍受,更何况任家教养毕竟深入骨髓,虽然三年江湖生活让他习惯了市井粗鲁,但是听着这样一帮人满口1淫言浪语,也是大为不快。

  任忌干脆起身走出帐子,转到后面的马厩去,看看他的黑珍珠。

  啃着随手摘的野果,任忌坐在黑珍珠旁边,眺望着远处连绵不绝的黑影,西南十万大山,当真是气势磅礴,震慑人心。

  黑珍珠与主人一样,一匹日行千里,膘肥体壮的宝马良驹,与其他士兵带来的骨瘦如柴的老马站在一起,显得格格不入。黑珍珠不满的打着鼻息,伸过头来,喷了任忌一身。

  任忌无奈的摸了摸马头,他自然明白这老朋友的想法,自己也是一样,可是这条路既然选了,又哪能不吃一点苦呢?

  任忌静静地靠在马厩的栅栏上,任由思绪万千。

  小白现在在干嘛呢?

  入翰林院了吗?

  会不会不习惯啊。

  这可怜的孩子会被那帮老腐儒吓着吧。

  那帮老东西最好别为难他,否则要他们好看。

  ……

  任忌就这么想着,时而担忧,时而欣喜,浓浓的思愁涌上心间。

  分别以来,他一直刻意的让自己忙碌着,以期暂时忘掉离别之苦,如今突然闲下来,压抑已久的相思便纷飞而起,折磨着他。

  就这么坐着,直到天色完全墨黑一片,四下茫茫。

  此时他才注意到,不远处的兵器库点起一盏小小的火苗,飘忽不定。

  任忌起身过去查看,很快就要夜禁,各人都要回到军帐,此时此刻在兵器库点灯做什么?

  任忌走过去,从窗户往里一看,只见到一个羸弱的身影,正在检查着虽有的兵器情况,并把损坏生锈的搬出仓库。

  那是一个穿着麻衣的男孩,估计起来,与自己差不多大,只是一看就不是练武出身的人,四肢太过细软瘦弱,搬着厚重的甲胄兵戈,实在是太过于吃力。

  任忌敲了敲窗户,道:“我来帮你吧。”

  那男孩抬头看过来,任忌看到了他的正脸,那是一个白白净净的少年,他的神情中透着坚毅,还有一些孤傲和不屑。从他破烂的麻衣上来看,估计是流放边疆的庶奴。

  那男孩神情淡然,慢慢地放下手中的兵器,行了一礼,回道:“多谢好意,不过我是庶奴出身,您还是少跟我接触为妙。”

  言毕,重新吃力的搬起那些兵器,深情淡然的,转入后仓。

  庶奴,一般是犯重大罪过的犯人或者朝廷中被贬的大臣后代。这些身份最底层的人,要随时受当地郡县调度,拿着少的可怜的一点报酬,做着没人愿意做的粗活累活,还要因为身份问题,倍受侮辱。

  任忌追进仓库,回道:“庶奴我见多了,如此瞧不起自己的,你还是第一个,在下任忌,不知道小公子姓甚名谁?”

  任忌以君子之礼,周周正正的行了礼,吓得那男孩一愣,回道:“你怎么能对我行礼?”

  任忌轻笑,说道:“我也是平民百姓而已。嘿,小公子,看你的样子,应该是被贬边疆的宗族后裔,应该读过书。”

  那男孩性格倒是直快,立马回道:“要是想藏着自己的身份,就别到处给别人行礼,以你的风度,起码也是读书之人出身,怎么可能是平民百姓。”

  任忌觉得这人真是说话直中要害,毫不留情,期间神情自始至终带着高冷和不屑,虽然身份低贱,但是气节风骨,刚毅正直,在如此困境中还能有如此教养,任忌开始好奇他的家族。

  那男孩淡淡的瞥了他一眼,接着道:“初墨。”

  任忌明媚的笑起来,说道:“初公子就别逞能了,还是让我来帮你吧。”

  初墨瘦弱的形象,让他想起了小白,他们的身世应该同样的凄苦,但是同样在逆境中养成了良好的风骨秉性。

  在这军队里,以任忌的出身,是不可能融入那群粗俗的农民间的,长路漫漫,军队中最需要互相照应,与初墨成为朋友或许还能给他的生活带来些许的乐趣。

  他默默在心里想着,希望小白在翰林院能够一切顺利,不要因为身份再次受人冷眼。

  初墨依旧不喜不悲,平淡地接受了他的好意,回道:“把这堆搬出去摆在院子里就好,多谢。”

  任忌在心中赞叹一声,君子之交淡如水,小人之交甘若醴,面对自己如此的好意与帮助,依然能平静的对待,不会因为别人的丝毫恩惠失了风度体面,感恩戴德,当真是好骨气。

  别人的帮与不帮,在初墨看来都是无所谓的事情,就算身份再低贱,只要自己瞧得起自己,就不会因为他人的一时抬举和恩惠而感激涕零。初墨从来自重自爱,这点拿捏的恰到好处。

  任忌愈发欣赏起初墨来,产生了要与他成为好友的念头。

  随着宵禁的柝声传来,他已经迅速帮初墨干完了工作,赶在巡视前,溜回了大帐。